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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且酌兕觥不永伤 ...

  •   待我冲出大门,站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举目四望时,只觉得一片茫然。
      去哪里呢?能去哪里呢?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快四年了,我的生活简单之极——从来都是十三府到紫禁城、紫禁城到十三府,两点一线。
      我呆呆的站着,身后穿来小菟儿焦急的声音:“福晋,您要去哪儿呢?先把斗篷披上吧。”说着,她将轻柔暖和的斗篷披在我的肩上。
      我长吁一口气:“随便走走吧。”
      二月的京城,还覆盖着皑皑白雪,空气冰冷而清新。凛冽的寒风,裹杂着沁凉的小雪花向我奔袭而来。我闭上双眼,静下心来聍听风的呼号,感受雪的抚慰。慢慢的,我心头的怒火被这铺天盖地的寒意不着痕迹的消融了。正如我这个不合时宜的人,被这个荒谬滑稽的世界不露声色的模糊了一般。
      十三,唉,一想到十三,我只觉得喉头发紧、心口发闷,难受的很。按理说,他这样委屈冤枉我,我应该泪流满面的,最起码也要泪眼婆娑吧。可是,我干涩的眼睛里一滴泪也没有。眼泪是心灵上沁出的露水,一颗冰冷枯萎僵硬的心怎么可能会有呢?而流不出泪的心,并不是它没有痛苦,只是它的痛苦被牢牢锁在封印之中,强迫沉于心的最深处。
      深吸一口气,我抹了抹自己的胸口,现在,我需要冷静下来,客观地评估一下自己的周边环境,以确定自己的生存是否受到威胁。
      首先是海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这一定是受人指使。你会真的给水怜下药吗?现在回想起来,我想多半是水怜积极配合演出,至于见红什么的,纯属加强舞台效果。
      现在怎么办?老四的目的是探听我和康熙之间的谈话内容,并不是要加害于我。相反,他却能从我这里获得康熙的大量信息,对他而言,目前我是很有利用价值的。所以暂时我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
      根据我的历史知识,不论有没有我的情报,老四最终都会当上皇帝,而海容是他唯一的皇后,水怜生下的儿子弘历也会继承皇位。所以,要想在这里顺风顺水的混下去,他们三个,我都得罪不起。
      虽然,被他们算计了,这让我颇为郁闷。但是,形势比人强,既然不能击败你的敌人,那么就加入他们吧。对一个母亲来说,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就是保护好了自己年幼的子女。
      想到这里,我转头对小菟儿说:“走,到四阿哥府上去看看水怜格格。”
      小菟儿嘀咕着道:“不就是为了她,您才受这委屈的吗?怎的这
      会子又要去看……”
      “咳,小菟儿,人生在世,哪有不受委屈的。只要坚持自己的目标,其他什么委屈呀、冤枉呀,只不过是小小的障碍。我把它们统统都当补药吃了,好不好?”小菟儿“扑哧”一声,笑了。笑了就好,笑了就好。
      “福晋,那您的目标是什么?”
      “我的目标可大了~~”,我故意拖长了声音。
      小菟儿睁大眼睛,以为我要说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
      “我要把小格格带的白白胖胖,让她今年之内,起码还要长高两寸!”
      “哈哈”小菟儿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就是嘛,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本来就应该无忧无虑的享受生活,享受青春,还有明媚的阳光。犯不着为我的这些事情烦恼。
      至于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保护好自己,这才是保护好孩子的
      前提。来到街上,我想总不能空手而去呀。翻开荷包一看,还有几张银票(这是21世纪人的典型症状,身上不带两张卡就心慌的很),便准备买点什么送给水怜,以示慰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再不敢碰吃的东西的边儿。就在街上一间大的首饰铺里,挑了一支芙蓉石簪子。这只簪子雕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微微的粉红色,莹润秀雅,和水怜的气质很相符。正要走时,又看见一副白色水晶耳环,雕刻成了一朵牡丹花,晶莹剔透。对着阳光一照,折射出彩虹一般的光芒,十分可爱。我想,这样的东西虽然不是很贵,但也算别致吧,就送给海容好了。
      来到老四府上,正好海容和水怜都在。水怜仍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见到我,脸上却泛起了红晕。恰似风摆杨柳,雨打荷花,我见犹怜。
      唉,看着这样的人儿,十三当然不会认为是她陷害我,心里又是一阵气闷……
      海容和水怜对我的到来,都感到十分惊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可是有备而来,先拿出水晶耳环,交到海容手上,说:“海容,这是我今天在街上闲逛时买下的。我一看到这晶莹剔透的白牡丹,就想到了你。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海容怔在当处。
      又掏出芙蓉石簪子,递给水怜,道:“水怜,这个簪子,我觉得有点意思。你看,这是做成了莲花样子,你的名字叫‘水怜’,水里的莲花!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听了我的话,水怜眼窝子浅,满眼珠泪已是盈盈欲滴,只说着:“我,我……”,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水怜无助的双眼和海容尴尬的笑容,我想,她们苦吗?
      我又笑着说:“十三爷和四爷,那一向都是极要好的。以后,咱们两府还要多帮衬着。海容、水怜,你们有什么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我呢,要是有事找你们,你们也不许推脱哟!”这番话已经清楚明白的表达出我的立场,聪明如海容,怎么会不明白?!
      光表明立场,这是不够的,多少还得透露一些我和康熙之间谈话的具体内容——就像强盗入伙,不也得先奉上见面礼吗?
      “尔夏以前追随师傅时,对算学、医术略有知晓。海容你知道,皇上博闻强记,对这些东西有点兴趣。所以,皇上有时候也会宣我进宫考问我。就跟八福晋陪皇上下棋一样,不过就是给皇上解个闷儿罢了。咳,这些微末小事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误会吧?海容,我的好四嫂,尔夏行事卤莽,断不如你细致周到,要是有什么错处,你可记得提点我!”
      海容笑道:“不会的,尔夏既与广仪道长同门同宗,你就是有那神通之处,我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呢!”
      “笑话我了不是!我只是俗家弟子且资质愚钝,师傅就是想将高深法术传授于我,我也没那个慧根。咳,说来惭愧,跟随师傅五年,也就学了些算学之类的皮毛而已。”
      这时,水怜说:“海容姐姐和我,我们想,上次的事一定是误会!兴许是我自己什么时候吃坏了肚子,却不知道。只是,平白的错怪了十三福晋。上午,十三爷到府里来找爷,丫头们乱嚼舌根子,十三爷要是对您有什么误会的话,我,我可怎么担待得起!我一定当面解释清楚!”
      海容也说话了:“尔夏,怪我,事情不弄清楚就瞎咋乎。府里丫头也没有管教好,十三弟那里,我一定会亲自解释。”
      鸡蛋没有缝,苍蝇也不会叮。若是十三他信任我,自然不会冤枉我;若是他不信我,这次解释清楚了,那下次呢,再下次呢?
      我微微一笑,说:“看你们想到哪里去了,都是些没影儿的事,甭担心。”
      过了一会,水怜说累了,便告辞回房。我也起身准备告辞,海容拉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想了一会,她问:“尔夏,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你认我,我就认你。”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海容半垂下眼皮,悠悠道:“你苦吗?”
      “我知道你苦。”我回答。
      海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奕奕神采,“不,你错了,我不苦。尔夏,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是很自然的事。”
      原来,竟是我错了。不论是海容,还是水怜,当她们在为自己深爱的人付出的时候,她们的心是充实而又甜蜜的。我真的有些羡慕,十三呀,十三,你我两心虽不相通,但彼此伤害起来却毫不含糊。
      步出雍王府,抬头看着斜阳西沉,倦鸟归巢,脚步却不知道该迈向哪里。
      这时,一个深紫色的华丽身影俏生生的立在了我的面前。原来是八福晋。
      “十三弟妹,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说着,她抬起头向天望了望,又说:“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你在望什么呀?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我心里想:你不像我,无家可归,又怎么会有我这样触景伤情的心境呢。嘴上却说:“没有望什么,不过觉得脖子酸了,仰仰头,活动一下。”
      八福晋又道:“十三弟妹,你可是真贤惠呀,一口气就给十三弟娶了两个侧福晋,我们这些皇子福晋倒都显得心胸狭窄了!”
      “尔夏也是为天家子嗣着想,我哪有八嫂的那份魅力和气魄呀!”你八福晋驭夫有术,我自然是甘拜下风的。
      谁知,素来强硬泼辣的八福晋却面带委屈,“我是无所出,可是我也不想呀!”
      这样的八福晋,倒是我不曾见过的。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心里该是多么难受呀!我心里生出歉意,后悔自己用子嗣的事情来讽刺她,“八嫂,你不要在意,我,我也没那个意思!”
      谁知八福晋却一把拉住我的手,大声说:“择日不如撞日!走,到我那儿喝酒!”
      来到八阿哥府,八福晋吩咐下人送出她窖藏的名酒——杏花春。
      酒坛不大,和一个普通西瓜的大小差不多。刚一揭开泥封,一股清香溢出酒坛,霎时又充盈在整个屋子里。光是闻着酒香,就已经有了飘飘然的感觉。
      “好香的酒!”我不禁赞叹。
      “当然!我的酒还会差吗?!来,喝酒!”
      八福晋一仰头,豪爽的干下一碗,大大方方的将碗底亮出来。果然有马背英雌的风姿,心下暗自喝了一声彩。
      “干!”我也喝下一碗。又香又淳的液体,在我口里打了一个转,轻松滑入喉咙。
      不知道是因为八福晋酒量大,还是由于我借酒浇愁,一会儿工夫,一坛酒已经见底了。这古代的酒,有点像米酒,刚入口时,只觉得香滑可口,越喝越想喝。不过,后劲儿倒是比我预料的厉害。管他呢,人生难得几回醉嘛!
      八福晋喝酒的速度快,酒量也大,但是她这样一碗接一碗的喝法,把我看的也胆战心惊了。
      当她又端起一碗酒准备送入口中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衣袖,开玩笑似的说:“八嫂,这可是你家的酒,喝这么快干嘛?等会喝完了,不还得抬出来吗?”
      八福晋放下酒碗,眼睛红红的,说:“我从来没有朋友,别人看见我,要么就是迎合我,要么就是躲着我。难得你陪我喝酒,今日定要不醉不休!”
      好个不醉不休!八福晋虽然性格刁蛮,但是她的直率、坦诚和豪爽,却使我既羡慕又欣赏。
      待喝了两坛酒以后,八福晋抬头问我:“尔夏,你为什么要给十三弟娶两房侧福晋?”
      我回答:“静茵,你明白的,我和你不一样。”
      她歪着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是明白了。可是,又猛然摇摇头,“尔夏,我不明白,难道喜欢一个人,不愿意和旁人分享他,就是妒妇、悍妇吗?是我的错吗?”
      想到自己犹犹豫豫、小心谨慎的爱,我不禁大声说道:“不,静茵,你没有错!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可以不顾一切的敞开心胸,爱得这样的坦率和真诚!什么妒妇、悍妇,都是那些假道学强加给女人的枷锁!”
      “说的好!假道学!假道学!”静茵流着眼泪,说:“我也希望能为胤禩生下个一男半女,可是,唉,是我无能!他的妾室生下了孩子,我也喜欢的紧。可是,每次胤禩去她们房里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心竟是被揪得一把一把的疼!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我已经放开了……”
      “因为你爱的深,所以才痛的切。有时候,憎恨一个人比离开他,要来得容易。”
      “憎恨他比离开他容易,”静茵默默的念着,“是呀,我宁愿憎恨他,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静茵心里真的很痛苦,从她喝的酒比我多的多,就可以看出来。喝完三坛以后,下人们都不敢拿酒来了。静茵等得心急,大发脾气,把酒碗酒坛乱砸一通。然后,却突然笑着对我说:“尔夏,来,我们把这些酒碗酒坛当成烦恼忧愁,通通砸烂它!”
      我哈哈大笑,亏她想的出,“好,你多砸点,你的烦恼比我多些。”
      “客气客气,依我看,你的忧愁也不是一星半点!”
      我们相视一笑,开始乒乒乓乓的摔碗砸坛。下人们没有办法,可能是宁愿我们喝酒,也不愿让我们搞破坏,于是,很快就又奉上两坛酒。
      这两坛酒喝完以后,静茵已经趴在桌上不出声儿了。我也是晕忽忽,头重脚轻,不知东南西北了。恍惚中,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揉揉眼睛再一看,却是老八。他看完遍地狼籍,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静茵,苦笑着说:“十三弟妹,见笑了。”
      再以后,我就完全丧失意识了。等我又有了点知觉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自己正躺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多么温暖的怀抱呀!从我来到这里,就被冷漠浸着、猜忌围着、怀疑困着,心里只有彻头彻尾的寒冷。这么温暖的怀抱,我一定是在做梦。
      恍恍惚惚中,进到一间点着烛火的屋子里。我好像被放到了床上。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这么温暖的怀抱。就算是做梦,也让我做完这么美好的梦吧。
      我伸出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念着:“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嘴里感到一股苦涩,是我的眼泪流进嘴里了吗?(PS:此邦之人等四句出自诗经,意为:这地方的人,不能相处呀,归去吧归去吧,回到我父辈的身旁。)
      越来越重的鼻息声贴近了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包围了我。我费力的抬起眼皮,朦胧中看到了十三晶亮的双眼。
      好梦!来到这里要四年了,总是梦到回家,这还是第一次梦到十三。这样的好梦,要珍惜。
      我索性昂起头,送上自己柔软的双唇。为什么他的脸颊竟是这样湿润而冰凉的,唔,还好嘴唇是滚烫的。我用细舌触碰着这滚烫的唇,探索一般敲开他紧扣的牙关,只觉得一双温暖厚重的大手紧紧揽在我的腰间,力道越来越大。我全身竟像着了火一般,但却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不论是天塌,还是地陷,我们一起迎接呼啸而来的浪潮;不论是山崩,还是石裂,我们共同面对席卷而过的飓风。这是多么美丽的梦呀,惟愿永醉其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且酌兕觥不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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