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210、交换情报

　　之瞳这回没有醉倒。一方面是出于逞强，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那个无常公子的眼睛里永远没有好意，她从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已经知道。而她呢，最不喜欢、也不擅长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只有示强，他才会认可；她若示弱，下场就很难说了。另一方面，她在空门里时不时与青衣对酌，自十五及笄后越发频繁，老旦的清方酒易醉，她无形之中训练了酒量，客栈里那五六杯竟真醉不倒她。
　　任墨倒也不为难她，就这样放她走来。之瞳一开始脑袋有些晕乎，走了几步越发清醒了，便径直来到了陆家大宅门口。大门紧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口，该如何探问消息呢？她呆看了大宅子一会儿，幸而门口没有护卫，不然肯定要怀疑她了。
　　这时，一名挽着篮子的姑娘引起了之瞳的注意。她本人倒没什么特别，只是挽了个篮子，里头放满了各式鲜花。但之瞳注意到的是，她从陆家偏门叩门走进去了。之瞳知道富贵人家常常会有专人外出买花，每日分到各房。那个姑娘多半就是里头丫鬟，刚刚买花归来。
　　之瞳心生一计，待那姑娘进去不久后前去偏门敲门。
　　开门的婆子奇怪地看着她，似乎在想哪里曾见过。
　　之瞳笑笑，先开了口：“大娘，府上刚刚买花的姑娘来我家铺子问有无月季，我娘之前说没有，现在又找到了，是否还需要？”
　　婆子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待我问问去。”等她再回来时，那态度更狐疑了：“小红说没问过月季之事，你是认错人了吧？”
　　“不会吧？”之瞳笑了笑，“我记得那姑娘还说，府上老爷最喜欢月季了，今日要待客，希望能在厅中摆一瓶呢！”
　　婆子摇摇头：“那你还真是认错了，我家老爷喜不喜欢月季我不知道，可他不在家，不可能待客的！”
　　之瞳讪讪道歉，婆子才关门，之瞳就听到戏谑的声音近在咫尺。
　　“为了一个不在家的情报，也值得你这么辛苦来打听？”
　　之瞳吓了一跳，才发现那喜怒无常的绿衣少年就站在旁侧。陆家偏门是朝外开的，她与婆子说话时，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门关上才露出身形来。再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飞燕般的轻功，这家伙的身法看来不俗。
　　之瞳也不与他客气：“听说有人为了见你想尽办法，削尖了脑袋，就连你衣袖都摸不着。今日我倒是荣幸，能让任公子你主动找上我，而且还是两次。”
　　这话夹针带刺，任墨听了却哈哈大笑：“我这人，最不喜欢让别人如愿以偿。人们拼了命找我，是有求于我，我就偏偏不喜欢招摇过市。你呢，拼了命躲我，不想与我认识，我就偏偏要出现在你面前。”
　　之瞳连忙改口：“任公子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想与你认识？我是非常非常想认识你呢，做梦都想一睹你无常公子的风采。能与你结交，那简直是三生有幸！”
　　任墨好笑地看她完全变了个态度，倒是很清楚她的小心思：“晚了。现在我心情好，最喜欢成人之美。”
　　之瞳瞪他：“与你结识，没被你无常性子气疯的人，我倒真想认识认识。”
　　任墨哼了一声，睨眼懒懒道：“陆家老爷的情报，你可有兴趣？”
　　她当然有兴趣，此行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可是她还是七分警惕：“任墨，我大可不必与你交换，重雪公子虽退隐了，可江湖还有六如。我想知道的事，根本不用通过你。”
　　“哼，六如？”任墨一声冷笑，凉凉道，“陆重雪我尚且不放眼里，一个还俗的僧人又算得了什么？陆重雪为了脱身将江湖史册焚尽，重新收集资料的六如，能与我相比？呵，话又说回来了，你若是不赶时间，想慢慢来了解，也是无妨……”
　　“你想与我交换什么？”之瞳当机立断，他说得没错，至少从他这里，她可以很快得到情报，“如果是与空门内部有关的，我是不会说的。”
　　“那你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你一个人的情报而已。你能知道多少，就在于你告诉我多少。”任墨抱臂看她，不急不缓地提出了交易条件。
　　之瞳更怀疑了：“为什么是我？”
　　绿衣少年目光幽幽冷冷，永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当他要想吸引谁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就会锁住对方，幽冷退却，眼中笑意都带着神秘色彩，实在令人在意。
　　“因为你是青衣。”
　　他这一句回答才让她惊醒，如一场梦浑浑噩噩，他旁观甚久，终于决定叫醒她。青衣二字带来的不仅是身份上的不同，还有……那份担当。身为空门小青衣，身边有青衣指导、陪伴，她在空门里生活无忧无虑，尽管与空门共患难过了，地位到底与其他行当是不对等的。她之所以能安心地走到今天，完全是有青衣在的缘故，如今他在行刺时失踪了，而她继承了青衣这个行当，本来无知无觉，甚至还觉得能还青衣名姓是极好的事，如今任墨一提，她方知其中意味。
　　她早晚，都是要手染杀戮的人。
　　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舔了舔唇，有些贪心，她想直接问青衣行刺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如果是这个享誉江湖的情报人，要调查出来是有可能的。但是，想得到这个情报要付出的同等代价，太高了。更重要的是，就算是任墨，只要他在空门里没有眼线，就不会知道青衣发生了什么。新旧行当接替，可以有很多理由，失踪是常人不会去想的。
　　“跟我来，”任墨忽然道，才说完，就飞身上了隔壁人家的屋顶。他在屋檐处停下，居高临下，微微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如果是你，是跟得上我的。”
　　之瞳一愣，不及细想他话中深意，就施展燕子三抄水跟上。
　　任墨交易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在偏门巷弄里说话，也担心隔墙有耳，换个地方倒是正常。之瞳并不疑他，一路紧跟，果然发现自己能跟上。而且他的身法轻功，似乎跟她的有点相似。
　　终于任墨停了下来，取出一块白帕垫着，在一处屋檐坐了下来，对止步不前的她招手：“过来。”
　　之瞳皱眉：“不对吧，只不过是换了一处屋檐，这叫什么隐蔽的地方？”
　　“我说过要带你去隐蔽地方？”
　　“你是没说过。可是这里……”
　　“这里，是你我第一次交易的地点。而我，喜欢故地重游，以及，旧梦重温。”
　　之瞳心中骂了他千百遍，才忍着不打他的冲动在他身边坐下。
　　他挨她耳朵很近：“你想知道什么？”
　　之瞳深吸一口气，对，旧梦重温，当初他也是靠这么近，近得她最后都忍不住出手了。
　　“陆苇朝现在在哪？”
　　“北郊别院，内有护卫十八人。轮到我了，你为何接任青衣？”
　　之瞳别过头去，盯住他：“我记得你的原则是公平交易？”
　　“嗯哼？”
　　“那你觉得你我的问题有同样价值？”
　　“一切取决于你的回答。”
　　“好，那我告诉你。我接任青衣，是因为他退隐了。”
　　任墨轻轻一笑，却没有不接受这答案的意思。
　　“我再问你，陆苇朝身边有没有厉害人物？”
　　“并没有特别厉害的。该我问了，青衣为何退隐？”
　　之瞳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与他之前承诺的，只问关于她的问题已经脱离，想了一番便谨慎回答：“这是门主的决定。”
　　任墨看了她片刻，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没有问题了，情报交易完了。任公子，再见。”
　　这一回，任墨真的没有再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