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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行当青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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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瞳呆坐在西城的客栈里,回想起昨天的一切,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刻着“青衣”二字的白玉方石此时就在她的腰间,而她……也不再是空门里特殊的存在了。空迟在将青绳交到她手中,下一句话如同惊雷。
“从今天起,你就是青衣。”
她讶异抬眼看他,而他神色少有的肃穆。
“青衣乃是空门中最重要的行当,失去一天都不行。你是青衣之徒,迟早都要继承这个位置。青衣此番失踪,除了青绳什么都没有留下,我无法长时间离开空门,那么就由你来替我寻找他,”空迟目光低垂,渐渐放柔,“你比他当年接任青衣时,还要小两岁。可能会很苦,不过除你之外,无人能走这条路。”
她目光几度流转,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庞,不知何时才将“是”字念出口来。
被青衣带回的那一天,她被他出尘离世的风采所吸引,因此对青衣这一行当深深向往。空迟玩笑说,她若想要白玉方石,唯有抢青衣的那份。如今青衣的白玉方石果真落到她手中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孤鸾轩,入口处,老旦一声“青衣”叫住了她。
她恍惚好久才想起这的确是她的新名字。
“你师傅就算回到空门,也已是没有名姓的了。”
她听到这话,心里一凉:“我怎可夺师傅的名……”
“傻姑娘,空门之人,隐去真名,行当为名。你还不明白门主此举的用意吗?”
她一愣:“不是因为青衣行当无人继承吗?”
老旦淡笑:“他是想让你为青衣找回他的名字。他的真名。”
“可是明明可以让我以小青衣的身份去找他,他回来后依旧是青衣不是吗?”
“青衣行当与其他行当不同,文丑那次丢了青绳,再造一条无妨。青衣却不行。一旦失去青绳,就再无继承的资格。”
她深感不解:“怎会有这样的规定,若只是不小心碰掉了,对师傅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这是初任门主的规定。”青衣行当,空门里早已内定好的下一任门主,连一条青绳都保护不了,哪有能力保护门人?此条规定虽然严苛,但想到空门上下的安危,便也就稍稍能理解了。
之瞳叹了口气,青衣是在西城行刺时失踪的,要想找到关于他行踪的线索,就必须亲自来一趟。这一趟行刺的目标陆苇朝本不会武功,按理说不会太难,但因为那人乃是西城陆家的家主,身边保护的人不少。陆家是一介商家,若只是安安分分做生意也不至于被空门盯上。据空迟从六如那里拿到的情报来看,陆家做的是成衣生意,原料布匹都是从北方通过船运来。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陆家拥有两艘大船,每船上有船工三十人,不仅工钱少,待遇也差,全年只有过年的几天才准回家。工头对船工向来不客气,手里常年都是拽着鞭子的,背着货物走得慢的狠狠一鞭下来就要打得对方皮肉开花。有一回工头下手重了,打死了一人,慌张之下请示陆苇朝,陆二话不说,心狠手辣地将那人的尸体丢到水里,对外谎称是行船途中不慎失足。那户船工的家人不敢不信,战战兢兢地领了那人最后的月钱便回去了。还是另一名与他交情好的船工,实在看不下他这般惨死,才半夜偷偷跑去告诉那家人的。那家人九十岁的老母亲听闻小儿子这般惨死,便日夜到衙门口啼哭。谁知陆苇朝早就与衙门打过招呼了,任她如何啼哭,每次也都只有被赶走的份。终于有一天,她来到衙门口才刚哭起来,就有一江湖侠客路过问起缘由。老母亲一五一十说了一通,那侠客登时义愤填膺,当下就答应要替她儿子讨回公道。侠客当晚便潜入陆家,趁陆苇朝一个人在书房时跳入质问。谁知陆苇朝也不慌张,只笑道,不过一条卑贱船工的命,也值得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侠客愤然拔剑,还没碰到他人就被暗中保护他的三名侍卫打了出去。
侠客灰心丧气,暗恨自己武功不成火候,连答应别人的事都做不到。正当苦闷之际,他路过如是居,忽地眼前一亮,想起江湖最近的传闻:一名为六如的青年僧人担起了重雪公子的担子,若想找空门行刺,可通过他。
于是他毅然踏进如是居,成了第一个行刺委托人:委托空门刺杀无情无义的奸商陆苇朝,他本人也为六如的风骨折服,日后成了茶馆常客。
刺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奸商,纵然他身边有高手作侍卫,也该难不倒青衣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连青绳都丢了,连空门都回不了呢?真是想不明白……之瞳思索了一阵,直到客栈小二上菜来才将她思绪拉回。她叹一口气,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去陆家周围考察考察。
小二从托盘里取出两道菜摆上桌,然后又放上了一壶酒,道:“姑娘慢用!”
之瞳却是一愣,指着酒问:“小哥,我没有点酒吧?”
“噢,这个阿的确不是姑娘点的,是二楼的一位公子点来给姑娘的。”
公子?之瞳又是一呆,她在江湖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是谁给她点的酒呢?再说了,如果是她认识的,直接露面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难道是慕容轻?或者……林枝梳?好像都不太对。
她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亲自上楼看看。
二楼客人不多,里头江湖人打扮的人更是少,一眼看去,只有临窗处一个穿着墨绿衣袍的人比较可疑。
她没有犹豫,直直朝那人走去,还没到跟前,对方便有所察觉地转过头来,望着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长发懒懒束起,黑眸里似乎永远藏着无所谓的嘲弄,就连此时这个表情,也是带着不明的意味。她一看他的这个表情就立即想起了他是谁,这个家伙正是几年前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面前,与她做了一场“公平”交易的人:无常公子任墨。
“算算真是好久不见。”任墨抬眼示意她坐下,眼睛从她身上转移到窗外。
“我记得你,无常公子。又是来与我做交易的吗?”之瞳望着他,“可惜我没有什么情报能与你交换。”
任墨闻言懒懒道:“你想多了,我跟陆重雪不同,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做生意的。”
之瞳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重雪公子也跟你不同,没那么难以捉摸。”
任墨哈哈一笑:“我倒是第一次知道陆重雪表里如一,如果这是真的,对我来说也是个重要情报了。算了算了,不过是个退位了的人,不说他了。我不过是闲得发慌,偶遇了你,想请你喝一杯而已。怎么,你还怕我把你怎样?”
之瞳腹诽,你这家伙喜怒无常,前一刻笑眯眯地请我喝酒,谁知下一刻会不会忽然翻脸呢?她可没空陪这种家伙打发时间。
因此她道:“我还有事要忙,多谢你的酒,下次再见。”说完这话她就要走。
谁知任墨不紧不慢,幽幽黑眸漫不经心地看进她的眼睛里,淡笑开来:“欠了我的人情就想走吗?”
之瞳一呆,她什么时候……
“我做情报生意,也做人情生意,规则是一样的:公平交易。对付不回人情的人,我通常有两种办法:要么公布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要么把他的行踪告知他仇家。小青衣,你就这样走了,有想过后果?”
她瞪他:“蛮不讲理也要有个度。任墨,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那我什么时候欠你人情了?”
“就在刚刚,你收下我的酒的时候,”任墨微微往后靠了靠,睨着眼睛看她,“我愿与你结交,便是我给你的人情。”
之瞳瞪了他一会儿,好,说她欠他人情,那就用他的规则来还好了。
“跟我来,我还给你看。”
任墨扬起眉,饶有兴致地跟着她下楼。她带他回到自己那张桌子,拿起他点的那壶酒,开始一杯复一杯地喝起来。大概喝了有五六杯,她把酒壶倒扣,以示喝干了,才回应道:“你送的一壶酒,我喝光了,这个债,我还了。再见!”她转身走向客栈门口,才走两步,又回头,冷冷一笑:“附赠你一个情报好了,我已不是小青衣。”她指了指腰间坠有白玉方石的青绳,这才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