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竹素》梵天Suzy

44、第四十四章

　　刘礼比诸葛岚更忙。他欠了诸葛氏十几亩坡地水田的开垦，以及种于坡地旱田的树苗、药草苗，给钱人家不要，就只能贡献劳力了。诸葛氏再次进献的水旱坡田与轮种、草木方面的第二份农事方面的万言疏奏，就是他总结了数年的经验整理撰写出来的，但他的名字未出现在奏疏里。
　　至于朝廷用还是不用，与诸葛氏上奏不上奏毫无干系，他们只是尽一份力罢了，而且除了有品级出仕的几个家庭，其他各房各家，包括诸葛岚父女和刘礼本人，照样纳税输粮贡献劳役兵役和吏役。如此大方的做派，加之前后两份坡田奏疏上详细阐述了面积、出产和等级的计算方法，这也让核准纳税田亩的官吏——其实不少税吏是诸葛家的人——不好意思在坡田的计算上胡乱加码或是索要好处。毕竟诸葛一族出钱出粮出兵出将出农策的拥立新朝，没有要求太多的官职，也不曾大量庇护隐瞒人口，只是要求公正缴田税罢了——萧氏终于自己丢掉了东南的半壁江山，陈氏取而代之。
　　“喝点药茶，补补精神。”诸葛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时辰的空闲，见刘礼一脸筋疲力尽的模样，才贡献出一大包心爱的私藏灵芝虫草灵菇药茶，连茶叶选的都是百年高山茶种——这是青僚子心疼侄女而亲自炮制的，外头再多黄金也买不到，珍贵至极。
　　“多谢！”刘礼孝期本就少食少衣，却辛苦得太过，所以疲倦到极致。若非诸葛家最不缺的就是好药和好医，他的身体很可能会出问题。现在诸葛岚给的绝对是好货色，所以他一点不客气地收下。最近真的太累了。
　　“新朝你可打算出仕？”
　　“不。”
　　“好。族长常年去岭南、交州那边采买，可有兴致？”
　　“……”刘礼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他刚把坡田疏弄好，难得睡了个饱觉，正想好好泡了热汤浴，就突然又来一大摊子事。
　　“别怨我。我也去的。”诸葛岚也郁闷至极。家人和家族要生存下来，还要活得好，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不趁现在有些混乱的时候插足，以后去做就难上加难了！时机可是比金子更贵重哪！“你也知道，我们以后北边的生意没那么好做了，我专对付盗匪的生财路子也无法长久。我家之前就同那一带交易药材，但分量少，成不了气候……我自己也开始在这里做陶器，可以试着将便宜的丝和陶去那里易物。”
　　“……粮就免了，长途跋涉的太费力气，何况那边也不是没有出产……倒是雨具、纸伞可以交易到不少好东西……”刘礼早年曾有的士族公子脾气，早就被磨得半丝不剩。他一点不觉得自己的出身，和探讨农事商道有什么不相配的地方。他的近亲家人全灭，若非自己从军，与低下的兵卒同住同行、不忌讳血腥伤亡地拼杀过几场，连家产都保不住——而，没有实力，他好不容易用血汗换来的东西会被旁支旁系以家族之名轻易夺走，最终还是回到那个仰仗他人、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次子。
　　“……”
　　“……”

　　***

　　陆骞那头过来的信很平淡、很简洁。大体是说平时照管纸坊陶作和稻田药田，偶有空跟着族里的长者去看望患病的贫弱，顺便试试药什么的，很是忙碌又不会过分累。通篇平安信最后，提到闻人家想嫁族长嫡女给诸葛岚，结果五堂叔直接揭开女扮男装的事实、还言明她是要招婿的，于是最后就不需要自家闺女联姻了……
　　诸葛岚看得愣了会儿，再细细看一遍，然后烧掉。爹的字二十年如一日的丑，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岭南商路带回来很多特产。
　　诸葛岚尤其爱海产，不论鱼干贝肉还是紫菜，都异常鲜美，当然各色果干也很好吃，甚至一钟盐砾很受马匹的喜爱。于是她大大咧咧亲自赶了一马车的岭南特产及上等厕纸——比金绢纸那是便宜多了——当作给外祖父和舅舅们的过年节礼。
　　去蜀中留一条路，是族里自保的方式之一，还有一支去了岭南的，但他们不在诸葛岚跑的商路附近。她的家人其实更希望听到她亲身经历两年后的感悟。
　　“四舅，蜀中并非天国，二十年里，成都也经了好几回兵乱，虽然比建康最近的两次大劫好很多，但也亡了不少人家。尤其是那里的良田，与吴和会稽的地一样难到手，更难保住。所以我在那里除了垦坡田、做竹纸，还做陶器，才勉强建了庄院。不过现在那边父亲在主持，所以吃穿上好些，此外，雄雌种马反而容易弄到。”
　　“听说你本来想做瓷器的？”
　　“……这不是没找到足够多的匠人嘛……”
　　“正好我倒是打算做瓷和铁，在这里惊动太大，施展不开。”四舅理所当然，“我已经让人买了地，距离你的纸坊不过二十里，人和匠作早就上路了，估计近日也能到了。”
　　“……”诸葛岚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四舅，你打算去成都做个小官儿吗？”
　　“我让我家大郎去。做个劝农一类的。”
　　“那太好了！四舅，请容我投几亩坡田在阿兄的名下，免点税也好。”
　　“……几亩？”四舅是个喜欢板着脸说笑话的。
　　“十亩竹林，还有十足的十亩水稻田。一片阳坡。省下的粮和田鱼我和阿兄对半分。竹林里养的鸡就不对半分了，竹笋和药材，还有日用的竹纸都会送阿兄。”嘿，他问得出，她做得出！看谁脸皮更厚。
　　“……”现在轮到当舅舅的目瞪口呆了。不过好在人家活得久，“你这样斤斤计较，还是让那个什么，刘阿斗的后裔出仕得了，你省的税更多！”
　　“阿舅，阿礼并非刘后主之后。而且他也不打算出仕，所以我们的税赋还是挺多的，得多想些补贴家用的法子。”诸葛岚的脸皮，在族里不说第一，那也是前三位的厚！还会怕区区四舅？！
　　“好了，阿颉，别总是逗你侄女。”何况还逗不过！“不过，阿岚，我们家里确实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蜀中并非避世之地，但也是另一条路。我老了，就不动了，你们还年轻着，多辛苦些，多留个心——”
　　老爷子发话，一大一小立时换上严肃的面孔。
　　“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