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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新局 ...

  •   问余何意栖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杳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间。

      人们常常互相讲述着故事,当故事广为人知的时候,它便是传奇,而当极少人晓时,它便成就了传说。
      江湖中隐密的传说着,只在人所不能至的幽森地底,住着一群嗜食人血肉的恶鬼罗刹,他们终年不见光,在埋葬着累累白骨的地底游荡,倘若奉上华美的祭品,便可替人索命,世间无人不可,只看你能够付出何等的代价,只是与虎谋皮者尚难全身而退,更遑论与鬼谋命者。
      只是传说终究是传说,见识过这个传说的人,也许亦已成为了飘游鬼魂。
      有人说,在无星无月之夜,将耳紧贴于地上,便可听到鬼刹们的呜嚎,森冷凄厉至极,诉说着噬骨的孤独,和未知的渴望。
      于是,人们称其为夜刹。

      “如此说来,那叶猊便是这鬼门中人了?”
      影非韵斜倚在月白软纹提花引枕上,阖目受用着身后明月的捏拿,闲闲问道。
      “依如今所查,似是如此,度他武功身手,亦是绝非此中常辈,我已是着人多加护卫着韵离宫,增加了影卫的数量,今后也会尽量常陪着姐姐,断不会再让这等事情发生了。”
      略有些阴沉的说罢,影非离又端起案几上的青瓷盖碗,说道:“这拿赤糖熬煮的甜杏桃花羹已是温下来了,姐姐快是趁着喝了吧,都是活血化淤的,消那颈上的淤紫也能快些。”
      影非韵伸手接过,揭开碗盖,立是甜香之气扑面而来。
      “他留下的方子?”
      “是,我送水公子走时,他还留下了些奇巧的毒药,说是配给姐姐防身用的,麻痹昏迷或是致人命的皆有。”
      影非韵闻言唇角悦然勾起,“他竟是会主动做这些个物什。”
      “不止,水公子走时还道,姐姐如今乃多事之秋,故而他虽不想待在京中,但也不会远行,若是姐姐有何相托,以他留下的青鸟,便可找到他所在。”影非离面色温和的注视着影非韵,平声说着,眼眸中却微闪锐茫。
      影非韵未曾见似的垂下了眼帘,盖碗上的青蓝缠枝莲,曲折萦回,默然少时,却忽道:“突然之间加大韵离宫的守备,怕是做的未免过于穿凿了。”
      影非离忖度道:“我们回来了两三日,虽说姐姐因受伤没有出席返师的筵席,但父皇却是一次都未来探望过,未免奇怪,而且,据林清的传报,庄后这些时日似乎打算为父皇选秀。”
      “哦?”影非韵轻呓一声,“父皇已是有好些年未曾选过妃子了,没想到庄后居然会张罗起这事。”
      “需要安□□们的人吗?”
      “如今没有确实可信之人,要知情之一字,最移人心性,女子向来多情,只怕是到了父皇那,本是忠于我们,也会成了叛徒,若被发现伤了那层皮,百害而无一益,况且此时我忧心的倒不是这桩。”影非韵说着,缓缓吞咽下碗中浓稠清甜的浆汁。
      “那姐姐也会因这情字转了心性吗?”影非离忽而问道。
      影非韵放下了手中的盖碗,白玉冻石一般的面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泛出微微明亮的色泽,话音很轻,却能听到淡淡的笑意。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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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国御花园内,一人独坐在山石旁凉亭中,时有清风抚过,亭中之人却纹丝不动。
      “皇兄。”
      清灵的声音传来,身着清丽宫装的少女从花圃外走来,面上绽放的柔和笑意连那灿烂春花亦要逊色几分。
      玄隐闻声侧首望去,微笑道:“原来是五皇妹。”
      来人正是凌帝的五女儿,当今云帝的妹妹,莲华公主玄莲。
      玄莲盈盈一拜后便在亭中坐下,笑道:“听说皇兄这些日子总呆在绛雪轩,能在御花园见着,可是难得,方才见皇兄似有所思,可是挂念佳人呢?”
      “皇妹说笑了,方才不过在思量着该如何惩治一只贪婪愚蠢的耗子罢了。”
      “什么了不起的耗子竟是劳皇兄亲自费神?”玄莲惊讶的问道。
      “因为它险些弄坏了寡人极其珍惜喜爱的一件珍宝,你说,如何能不加以严惩呢?”玄隐语气和缓的说着,眼中大盛的寒意,却是令玄莲心中一颤。
      “对了,不知皇妹找寡人有何事呢?”玄隐收敛眸光,又仍是微笑问道。
      “确是有事与皇兄相求。”玄莲面上渐渐腾起红晕,有些忸怩的说道,“我有了意中人。”
      “哦?”玄隐略有些讶异,亦来了兴致,玄莲素来安静内向,素来少与外人往来,如今竟却是有了意中人。
      “皇兄是见过的,前些年他便与皇兄一起来访过,当时父皇便想让我与他联姻,我那时曾偷偷看过他一眼,从此就放在心上了,前些日子他来,却少在宫内,我也只见到了一面,可......我终是要嫁的,便想请皇兄让我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吧。”玄莲吱唔说着,面上已是红涨。
      玄隐蓦然眸光锐利,沉声道:“你说的可是影国五皇子影非离?”
      “是。”玄莲羞涩的垂首应声。
      “皇妹,你可挑中了一个极棘手的人选啊。”玄隐扣桌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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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待影非邪召见影非韵之时,已是月余后,在庄后的主持下,各地官宦权贵之家纷纷将适龄的貌美女儿送入宫中,乃是初夏已至,宫中渐有暑热之气,草木亦愈加葱茏,加之水袖云鬓,碧环朱簪,一时却是热闹非常。

      “也怪父皇这些年都不曾选秀,不然这宫中倒也能时时多些人气味儿。”
      影非韵手里执着月白织锦罗扇半掩于面,仅可见双眸,微弯如月,一身浅青罗纱浅纹合襟裙,腰间的凉玉缨络丝缕略约有些松散的系着,隐约现出瘦削的锁骨,已是有了度热纳凉的夏意。
      一旁的明月微蹙着眉,略略望了眼园中轻声笑闹着的烂漫少女,又转而向影非韵问道:“自公主回宫,这是皇上第一次召见,怎的公主却还特而绕路到这秀女们居住的畅春院来?”
      “不急。”影非韵轻巧回道。“眼见这天便是一日热过一日的,实在烦闷,我素来是个不耐热的,这夏天的日头,最憎不过了。”
      这话却是难得的有些孩子气,明月心内如是想着,不禁亦有了柔和笑脸,因说道:“奴婢斗胆说句,奴婢倒是喜欢这天气的的,公主也就在夏天嫌闷热,才会穿些浅淡颜色,看着也鲜活。”
      “原来明月却是嫌弃我素日里穿那玄衣死沉了。”影非韵斜斜睨来,语似怪责,却不掩眼角笑意。“知道了,既是明月喜欢,我便常穿些好了。”
      明月一听讶然,双目圆睁直望着影非韵,随即,又慌乱垂首,半晌无言,影非韵亦只轻摇罗扇,含笑晏晏而视。
      当此时,远处谈笑着的两名秀女留意到她二人,走了过来。
      “你也是这次入宫的秀女吗?怎么不曾见过的模样。”
      说话的秀女杏眼菱唇,生的玲珑娇艳,只是眉宇见不掩娇横之色,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影非韵,见她姿容平平,也就不禁有了轻视之意。
      “生的这副模样的,怎就也送进宫来选秀了呢。”
      明月闻言心中光火,正待发作,被影非韵轻轻按住,却是另一个秀女开口劝道:“宛朱,莫得这般无理,而且我看这位姑娘,并不像是秀女。”
      影非韵细看这秀女,却是与那宛朱大不相同,容貌秀雅,谈吐端和。
      “名字。”影非韵浅淡问道。
      那秀女稍稍一愣,即回道:“小女姓佟名碧卿,这是小妹佟宛朱,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佟......”影非韵轻声念道,唇角略弧,“我会记住的,再会了二位,愿好运。”
      说罢,便是不再理会那二人,携明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原来这便是佟氏这次送入宫选秀的那对姐妹。”
      明月话中显是有不屑之意,影非韵面色冷沉道:“外公此番确是草率了,宫里是什么地方,那佟宛朱之流即是空有皮囊,真送到父皇面前,怕是不成佟氏的喜,倒成瘟了。”
      “但那佟碧卿倒是要得体许多,公主意欲插手她二人选秀之事吗?”
      “暂且不必,那佟宛朱定然入不了父皇的眼,至于这佟碧卿确可商酌,且先看她造化吧,只是这选上和没选上的,到底哪个是福气,就难说了。”
      影非韵回首望了眼朱红宫院,濯秀日光下,碧黄色的琉璃顶上闪动着灼目的光华,鸟正鸣,风正香,院内少女怀春,风华正好,上高楼,倚碧树,谁想它日荒凉,宫内的女子,哪个不寂寞,那个能快活。
      明月在一旁见影非韵默然而立,面有空寥之色,知她心有所思,也只静静旁待,却见宫径上远远有一人匆匆走来,细一看,却是林清,面有红潮,额角微有汗意,似是急行颇久。
      林清一见二人,立是面有喜色,小跑着赶到跟前,紧行着礼道:“主子,可算找着你了。皇上见主子久久不至,脸色难看的紧,奴才差人在宫里找了半天,可万没想到主子到这畅春院里来了。”
      影非韵微笑道:“快起来吧,不过一时起意想到这来看看这些入宫的秀女们罢了,倒是劳累你了。”
      “主子不必挂心,奴才不累。”林清站起身来,扬起灿烂而略有郝然的笑容,清水般的眼眸潋滟的泛着波光,“倒是那些秀女可有冒犯主子,总有那么几个家世显贵,娇惯蛮横,又思量着将能飞上枝头成凤凰,狂妄些的。”
      “凤凰?”影非韵随手摘下了身旁花木上一朵洁白娇小的茉莉,置于鼻端,馥郁幽然的香气直沁心脾,于是笑得悠然自得。
      “是凤凰是乌雀,或竟是成了鬼,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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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非韵见着影非邪时,才知道林清所说的“脸色难看的紧”,实是有所保留,影非邪面色之阴沉,却似是初夏之时隆隆之雷雨,而惊电墨云,悉收于眼底。
      “父皇。”
      影非韵轻声唤道,影非邪蓦然侧首,待见到影非韵在玉珠帘旁微笑而立时,方才面色稍霁。
      “寡人的传唤,你便是这般轻之慢之吗?”
      影非韵心知,影非邪在她面前多自称父皇,若称寡人时,必是气郁之极之时。
      “因去见了见父皇未来的妃子们,故而耽搁了些时间,还望父皇见谅。”影非韵不慌不忙的回道。
      影非邪一哽,眼中一瞬闪过慌乱之色,只稍纵即逝,便又沉然道:“你庄后娘娘张罗的这事,说是后宫妃嫔太少,前些日子事多烦忧,也就随她去了,怎么,你去看了,可有喜欢的?”
      影非韵闻言轻轻笑出声来,明亮的笑黡令一室阴霾顿减。“要选妃的是父皇,可不是我,况且父皇国事操劳,能找几个顺心之人陪伴解忧,也是好的。”
      “陪伴解忧?父皇数月不曾见你,回来数日也不曾来见过父皇,便是今日召见,也迟了半个时辰,你眼里可有父皇?”影非邪虽仍是语气冷厉,但面色已是缓和了许多。
      “我以为父皇不想见我的不是吗?”影非韵浅淡道,“数月不见,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伤,可父皇不但不曾探望,甚至也不曾有过召见,既是父皇不想见,我又何苦自来讨不快呢?”
      “不是不想见,只是......”影非邪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影非韵平静的黑眸,“韵儿,父皇犹豫了。”
      “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由着你性子胡来,一开始就该把你关在宫里,明明想着尽可能的护着你周全,让你全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可是终究避免不了你遇到危险。”
      影非邪走近,轻轻抚上了影非韵已无痕迹的颈项,眼中沉痛。
      “父皇甚至不敢,去看你受的伤。”
      “父皇,我曾听闻人说,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所以即使是布满荆棘的路,仍有人走的义无反顾,当他们踏上路途的时候,心中是清楚的,明白的,可仍在往下走着。所以父皇,不必替我担心,我并不畏惧痛楚,但是害怕穷途。”
      影非韵轻轻说着,微笑着的眼里流淌着疏淡的悲伤。
      “何况父皇,现在关我,已然太晚了。”
      影非邪缓缓收回了手,良久注视着那张笑得平静宁和的面庞,垂下的手成拳,握紧,松开,握紧,松开,终是无力放开,忽而便极疲惫似的微微笑了起来。
      “几个月没见,韵儿看上去又长大些了。”

      其实没说的还有很多,秘密研制的军火,玄军的全面倒戈,突然增加的守备。
      只是彼此都心知肚明,默契的沉默着不去捅破中间的一层薄纱。那是君王的纵容与放任,宠爱和保护。
      殿外的夏蝉已是开始躁动,它们在即将流火的季节里放声的鸣唱。
      影非韵望着殿外刺目的日光,转而看着影非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忽觉眼中有了浅浅的酸意。
      十多年间,面前这个男人已是多了许多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譬如忧愁,譬如惆怅,譬如无奈。

      夏蝉潜伏于地下十余年,在地上的时间却不过八十余日。
      经过极其漫长的黑暗,相较之的光明,不过是短短一瞬,所以唱着,歌着,在夏天炽热的阳光里尽情燃烧着昙花一现的生命。
      那么父皇,你可曾害怕过,担心过,在经过那么长久的等待后,最终却没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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