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成仙》兰陵笑小生

1、雪夜

　　这是一个除夕的夜晚，按照宣国人的习惯，除夕这一天都要在家中老少团圆，闭门不出。宣国都城延京笼罩在一片纷纷扬扬的白雪中，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也没有了一个行人，一条泥泞的窄巷子里，搭着一个简陋的竹棚，一盏昏黄的灯明明灭灭，仿佛在空中飘浮不定，那残灯的风罩已经被烛火熏的变了颜色，在雪中发出暧昧不明的一点微光，照着竹棚下几张陈旧的桌椅，原来这是个小小的面摊。可是，在这个下雪的除夕夜，还有谁会来这个肮脏的小巷子里吃面？
　　几张残破的桌椅之间是一口黝黑的大锅，炉火烧的正旺，锅里的东西正在上下翻滚，散发出勾魂的肉香味，这是在熬制吃面条用的汤底。一个弯腰驼背的男人手执一柄大勺在锅中搅动，嘴里念念有词：“一颗星，眼不明；两颗星，听不清；三颗星，剪刀藏；四颗星，心惶惶；五颗星，月常香；六颗星，梳梳洗；七颗星，饮口汤；八颗星，慢慢品；九颗星，骨伶仃...”他声音嘶哑，这诡异的童谣在白雪飘飞的冬夜里听起来格外凄凉，那孤灯在风中晃悠着，微光照到了他的脸上，是个清秀的男人，只是脸色蜡黄，左足微跛，身有残疾，两个小小的黑影立在他的身边，口里叫着：“爹爹，饿…饿…”
　　那男子放下勺，爱怜的摸了摸身边两个孩子的头发，“冬儿，夏儿，有客人来了…很快就有吃的了…”
　　一个人影慢慢的走入了这条陋巷，她穿着一身普通料子的素色衣裙，冬夜虽然寒冷，她却没有穿大氅，手上撑起一柄油纸伞，但并不能阻止打着卷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寒风荡起她的衣角，那素白的人影仿佛和雪融为一体，她的头发很黑，结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在头顶，余下的散落在身后，秀美的鹅蛋脸，颜若朝华，只是那脸上少了几分血色，一双眼睛形状妩媚，可是那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冰寒彻骨。
　　她在一张破损了半边黝黑的桌子前坐下，“老板，这么晚了还不收摊么？”
　　“客官想吃点什么呢？”那面摊老板，驼背跛足的男人慢慢踱着步子过来，他身后一双儿女看见那白衣女子，仿佛很害怕，使劲往后躲闪。
　　“一碗刀削面，加雪里红。”
　　“马上就来…”
　　跛足男子轻咳几声，挑面下锅，煮好后舀了一勺滚烫的肉汤在碗中，又从竹桌上掀开一个坛子，舀了一勺油亮的哨子，红肿皴裂的手捧着碗送到那女子面前，“客人慢用…”
　　那女子在桌上的竹篓里拿起筷子，随手挑了两下面条，冷笑道，“刀削人头面，血里藏残红…骨妖！现身吧！”说完她啪一声放下了筷子，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她面前那碗香气四溢的面条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堆蠕动的蛆虫，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在蛆虫的爬动中滚落地下，仿佛还在无语凝望苍天。
　　一阵腥风刮过，卷起一地雪花，那油灯瞬间熄灭了，而雪，下的更大了，没有星光的夜里漆黑一片，只听墙角几声凄厉的“嗷嗷”之声，两只巨大的鬃狗一左一右向她猛扑过来，口中滴着口涎，腥臭无比，身边围绕浓重的死黑之气，那素衣女子长袖一挥，口中念道，“烈火雷行，力荡乾坤，疾！”，手中发出几道白色光芒，白光所过之处，那死黑之气被击得四分五裂，两条牯牛般大小的鬃狗被那光华射中，冲击的重重撞上石墙，那石墙分崩离析，两只鬃狗就地打了个滚，发出惊天的狂吠，
　　“阴阳法镜，洞察六界，邪魔外道，速现真形！”那女子单手结个法印，在眉间一点，只见双眉之间红光一闪，那破旧的竹棚，木桌，椅子瞬间变成了无数惨白的人骨，原来之前看见的都是幻象，这里满地都是白骨，所有家什都由人骨搭成，沸腾的大锅中，几个骷髅头载沉载浮，咧嘴发出诡异的笑容，那竹篓里的筷子变成无数焦黑干枯的手掌，向素衣女子爬来，那女子轻身向后飞出，两只爬的快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指甲暴长，刺入了她的皮肉，她随手拂出，那鬼爪化成劫灰，仍然在她腿上留下几个黑色的爪印，
　　“尝尝吧…尝尝吧…老瘦男子称为柴火骨，少艾名为下羹羊，小儿叫做和骨烂…我这坛子里全是美味的下羹羊…吃完了这顿，你也做下羹羊，喂我的孩子吧…”
　　她厉声喝道，“骨妖！你有何冤屈，在此贡院作祟多年，害了多少无辜？”
　　“无辜？我的身体呢，我的孩子呢…来考科举的没一个好人…”骨妖的声音很凄厉，那跛足男人从黑雾后面现身出来，只见他一半脸已经成了骷髅，眼珠连着一点皮肉，挂在脸颊上，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流着血泪，举着两只化成白骨的手臂，每走一步，腐肉就落在地上，两只鬃狗呜呜的叫着，匍匐在他已经化为枯骨的脚边，慢慢幻化为刚才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一男一女，都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女子催动天眼咒凝神看去，只见骨妖的沾着血污的发髻之中埋着一根七寸长的梅花钉，打入了他的天灵盖，她心里暗暗叹息，这骨妖生前便是凶死，怨气极重，又被人做法硬降，封印了尸骨和魂魄，岁月流逝，京城大兴土木，尸骨被翻了出来，触动了封印，数百年怨气的累积，竟让他一堆白骨化为了妖，在这贡院附近为祸。
　　只是自己不知道他有何未了心事，怎生超度？千妖壶只差七只妖魔就能炼成了，到这法器炼成之日就是自己重归师门之时…到时便能和从前一样，日日守在师尊身边…万万不可前功尽弃。
　　沸腾的锅中骨头，慢慢汇集成无数年轻女人的形貌爬出锅来，一个接一个，伸出钢爪般的手向素衣女子颈中抓来，身上破破烂烂的文士服看出生前都是些读书人，都被骨妖害死供他差遣。她随手抛出两张雷神符，那群白骨幻化的尸妖被炸的粉碎，但是碎片很快又组合在一起，重新变成行尸走肉向她围攻过来，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青色软剑挥出，那剑上发出幽幽冷光，剑光驱散了黑雾，那些尸妖的肢体一碰到那剑身，就化为点点流光，消逝不见。
　　“黄泉照夜剑！”那骨妖凄厉的叫了一声，“你是碧日山的人…”
　　“不错，师尊命我收服千只为祸人间的妖魔，你是第九百九十三个！”
　　“奇怪…你身上戾气如此之重…怎么会是暮忘尘的徒儿？”
　　“大胆，师尊的名讳也是你这妖物可以直呼的？”女子秀眉一挑，美目中透出一丝冷光，黄泉照夜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嗡嗡抖动，分为十二把，十二个光圈破空而去，将骨妖破体而入，瞬间那骨架被切的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犹自在抖动，女子明白若不将生魂分离出来，这妖物不死不灭，会寄生在其他的无名尸骸上继续作乱，她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囊大小的藤壶，“道法自然，秽气四散！收！”那藤壶口上发出一道白光，那堆枯骨上暗暗涌动的死黑之气顺着白光被吸入藤壶之中，抖动慢慢停止，那发出荧光的一地骷髅头颜色淡去，终于变成了寻常人骨的白垩色，不动了，藤壶中传出凄楚的叫声，“郭四女…你这个畜生…我不甘呐…”
　　那两个小鬼惊叫道，“爹…爹爹…”，暴怒之下又化为鬃狗向女子扑来，那女子手腕一晃，袖中飞出两条红绫，将两只鬃狗捆的结结实实，那红绫越收越紧，最后包成两只拳头大小的团子，飞入女子掌中，“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就成了冤鬼，无□□回，只能成为地缚，生魂附与野狗身上，日日食人肉，长成了这巨型的怪兽…也罢，我来看看你们有何冤仇吧…”
　　她凝起神识，红绫中两只化型为鬃狗的小鬼的记忆渐渐涌入她的脑中…
　　那是六百年前的一个冬夜，正值除夕，一个左足微跛的男人正在小巷子的面摊前忙的满脸是汗，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从大街上跑回来，“爹爹…什么叫做没娘的小崽子…小野种？”
　　那男人心疼的抱起她，“阿囡乖，别听那些坏孩子瞎说，你娘去京里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作者有话说

　　哎，我开了个新坑，想写仙侠文很久了，一直没有动笔，先放一段吧，两文同更，我感到亚历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