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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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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女孩哭道,“娘走了两年啦,夏儿好想娘…”
男人抱着女儿喃喃的说道,“娘说过,若考取了功名,便能让夏儿和冬儿过上好日子,我们就不用再经常搬家了…”想到赴京参加科考的娘子,他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其实考不考的中,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未尝不好,他摆摊,郭四女给人教书,写些帖子,也能将一双儿女拉扯大。
他是穷人家的儿子,爹娘靠在集市上摆个小吃摊为生,他性周,也没有大名,小名就叫佩儿,四岁时害了一场重病,虽然医好了,左腿肌肉萎缩,脚掌变形使不上力,走路一瘸一拐,就这样,年过二十还没人上门提亲,爹娘去世后,他便断了嫁人的念头。谁知几年前的除夕夜,他卖完饺子一回家就发现院子的鸡窝边躺着个女人,那女子长得颇为俊俏,他认得她是镇上有名的才女郭四女,那女子的娘得罪了权贵搞的家破人亡,仇家要将她卖到青楼当花娘,她慌不择路逃到他住的破院子,又累又饿昏了过去。
他心有不忍就收留了她,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他在照顾她的过程中对她情愫暗生,他虽然身有残疾但是白净清秀,郭四女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两人在无媒无聘的情况下就有了夫妻之实,因为郭四女一直躲避仇家,根本无法公开办喜事,两个孩子陆续出生也无名无份。
周佩儿做生意本分厚道,小吃摊生意一直挺好,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过的下去,而郭四女的仇家一直得势,她无法参加乡试,也不能去学堂教书,在家里靠男人养着,日子过的很憋屈。
眼见她郁郁寡欢,周佩儿心有不忍,两人合计着让她去京城参加考试,如果考中功名,不但郭四女家的案子能翻案,他和孩子也不用颠沛流离这么辛苦。
他给郭四女准备好银两盘缠,将她送上去延京的路,郭四女数年来一直躲藏闭门不出,街坊邻居并不知道两人的事情,只当他未婚生子,受尽了侮辱和白眼,他默默忍受着,无论考中与否,他只盼着她能平安归来,一家人平淡过日子。
没想到,这年的除夕夜,她真的回乡了,虽然她样子没有变,但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有些不安,但他不愿去多想,只要回来就好。
两人久别重逢,亲热了一番,郭四女衣服还没穿好,就拿出一叠银票给他,叫他带孩子买个宅院,以后好好生活,他不知道那叠银票到底有多少,只知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他愣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郭四女为难的告诉他,她在京里已经成亲了,夫家是个大官,靠着裙带关系做了个小吏,现在正准备升迁,根据宣国律法,官员升迁需要原籍调查,她怕夫家知道周佩儿和两个孩子的事,想到她和周佩儿原本就没有成过亲,便先行一步赶回来用钱堵上他的嘴,让他带着孩子走的远远的。
周佩儿气的浑身发抖,他不求功名不求富贵,一心就求家人团圆,谁知郭四女竟然厚颜无耻的想抛弃他和孩子,他将银票撕的粉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郭四女没想到平时逆来顺受的周佩儿性子居然这么烈,软硬不吃,两人在抓扯中,周佩儿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头撞在坑沿上,血流不止昏了过去,当时本来人还没死,郭四女愣了半天,恶念一起,便是转瞬成魔,她拎起了墙角的斧头,她本是个文弱的读书人,连只鸡都没杀过,可是她却举起了斧头,对准了这个救过她,给她生育了两个孩子,共同生活了五年之久的男人,虽然没有正式成过亲,可是两人和结发夫妻有什么分别?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笑话。
冰冷的斧头落在他的身上,骨骼被劈开的声音,发出咔咔的响声,血溅三尺,染满了这间破旧的老宅,直到他再也不挣扎…她呼呼的喘气,尸体怎么处理?她的眼睛落到了平时他用来煮面条的大锅上——这本来是准备煮过年的团圆饭用的,于是,他被分成几块,扔进大锅里,化成一堆白骨,两个孩子从外面玩了回来,不见了爹爹,天真的问娘爹爹哪里去了,却被带进乱坟岗,麻袋套头,小小的身子用力挣扎,直到慢慢微弱下来,渐渐的再也不动,逐渐冰冷,两只野狗跑了过来,准备享受这难得的美…除夕夜,大雪,阴气极重,就这样,两个孩子的生魂附在了野狗身上…
郭四女始终寝食难安,花了巨款找来法师…并不是要给他做法超度,而是将他的头骨用梅花钉定住,埋在水塘的淤泥之中…让他魂魄无法离体,不能向他报复,也无法投胎…
就这样,郭四女居然活了六十九岁,死后即使下了十八层地狱又如何,寿终正寝,得了一生的富贵,有天理吗?
朝代更替,终于,在朝廷兴修水利的过程中,他的尸骨被翻动,封印解除…一个黑漆漆的夜里,一具白骨慢慢的从水塘中爬起来,两只巨大的鬃狗跑向他,那化成枯骨的手臂轻轻的抚摸鬃狗的头…人世间已经沧海桑田,郭四女死了几百年了,投胎入了畜生道,早就不知人事春秋。
可他却牢牢记得那滔天的恨意…他要向读书人报复,什么功名利禄…都去死吧!每到午夜,贡院附近会出现一个小吃摊,那老板熬制的骨头汤鲜美无比,晚上温书饿了的学子忍不住想去他摊子上吃一碗杂酱面…吃完以后,就安静的躺在他的锅里,骨头变成了下一个客人吃的汤底,血肉化成了坛子里肉酱…
那女子双眉之间红光一现,收起了灵识,心里暗暗叹息,师尊教诲自己,要守护天下苍生,除魔卫道,可是这人心的险恶,更胜妖魔…骨妖的魂魄还在炼药壶中撕心裂肺的叫,可是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骨妖,你所受冤屈我已知晓,已经记在冤魂百鬼无字录中,待我回到碧日山,禀明师尊…自会想法还你公道…可你害死数十名无辜的青年文士,确是弥天大罪…需要将生魂交给冥界阎君处置…炼药壶炼化你的妖气,只余生魂…我已是手下留情了…”说完从袖中摸出一块青色的玉石,上面刻满了蚁行般的文字,对准炼妖壶的瓶口,将那骨妖和两个小鬼的生魂吸入玉石之中封存。
做完这一切,她叫道,“祺光,不要睡了,起来吃点心!”
话音刚落,从她袖中窜出一条黝黑的物事,张口便将她手中红绫所包的两条鬃狗吞了进去,此时,大雪初霁,模模糊糊的透了一点月光出来,那黝黑的物事原来是一条无角的小黑龙,那小黑龙打了个饱嗝,抖了抖残缺不全的鳞片,化成一个黑衣的青年男子,那男子五官俊美,琥珀色的眼睛,只是脸上有个奇怪的花纹,从右眼角一直延伸的颈中,就如同人间的囚犯在脸上刺字一般,生生破了这俊美的容貌。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玉玲珑,那妖物居然伤到了你…是不是离开碧日山久了,修行也惫懒了?你的万法神通到第六层就无法突破…广华仙君还真是狠心,让你收服一千只妖孽,你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吧…要不要我指点你一下…”
那被唤作玉玲珑的女子摸出一颗丹药服下,那腿上被鬼爪抓伤的部位本来渗出黑血,也慢慢止住了,她微微皱眉道,“我们只是契约关系,我助你修回龙身,你助我收妖…其余的事情,我可不想你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