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五 空屋 ...
-
车子在富达大厦门口停下来，罗雅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玻璃雨棚下的白初一。
他穿着合身的浅灰色条纹衬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远看着有种沉静疏冷的气息。天阴沉沉的，大块的积雨云正从城西方向飘过来，看他伞尖滴下的水珠，老城区那一块地方应该在下雨。
“白先生。”她朝他打了一个招呼。
白初一朝她点点头，转身打开公寓的玻璃门，等她先走。这个人虽然不容易亲近，但待人却很有礼貌。罗雅已经不像开始那样排斥，相反，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人，总有一种隐隐的，类似于敬畏的感觉。
他们先到五楼的物业管理处，负责人显然还认识罗雅，一见她，立刻迎上来说道：“罗小姐真巧啊，1807有人来看房子，我正打算联系您呢。”
罗雅一愣，重复道：“有人来看房子？”
“刚来了一位先生。应该还没走。”负责人从抽屉里找到备用钥匙递过来，“罗小姐上去就能见到。”
罗雅看着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心里微微忐忑。
富达大厦1807，这是李逸茗和她曾经的公寓。
房产证上写着的是他们两人的名字，所有的家具都是两人亲手挑选，一件一件摆放，一点点添置出来。那时候李逸茗没有太多的钱，罗雅虽然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却因为爷爷的反对无法动用一分钱。就这样，像这个都市里所有因为爱走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一样，他们用自己的积蓄和并不丰厚的工资，将一间不过七十平方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成一个温暖的家。
他曾在阳台上温柔的吻她，拥着她看着脚下如星辰般的灯火，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可是没过多久，他却从同一个地方一跃而下，甚至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她竟不知道，他会这样狠心，离开这里，离开她。
这间公寓，她本不打算出售，但几个月前，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房子的产权证副本，又用了些手段，派人将房子挂了出去。罗雅也曾经找爷爷理论过几次，但爷爷的固执和他每况愈下的身体让这件事一直没能好好解决。
说起来也奇怪，这房子本来是很好卖的精装修小户型，一开始看得人也很多，但那些有意向购买的人，事后都会收到莫名其妙的的短信，声称这间屋子曾经出过人命，于是时间一长，便乏人问津。爷爷派人调查，却始终查不到是谁做的，这样也算是变相达成了罗雅的心愿，因此她也没有去追究。
现在又有人来看房子了？怎么这么巧？
“罗小姐。”身边传来白初一清冷的声音，“不必担心，房间里很干净。”
他说着怪异的话，朝她点头，伸手推开了门。
跨进门的一瞬间，如潮的回忆汹涌而来。
眼前的一切还和离开那天一样，一样的桌椅，一样蒙着白布的藤艺沙发，甚至连墙上那个不小心印上去的手印，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就好像主人才出门不久，正要归来。
她一直没有忘记——她和他为了买什么颜色的家具赌气过，最终却各自买了对方喜欢的那种颜色，以至于餐桌和酒柜至今还搭配得很怪异；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做饭，差点烧掉厨房，最后还是他用所剩无几的食材做了一碗面条哄着她吃完；她还记得第一次和爷爷争吵，泪流满面的敲开门，他穿着米色格子的棉布睡衣，神色如月光般温柔；她还记得他的怀抱，并不宽阔却很温暖；她记得他一边看书一边握着她的手；她记得她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床单是天空一样的蓝色，白色的窗帘在夜风中轻微的起伏，黑暗中彼此的汗水蒸发出让人心悸的甜蜜味道……
那么多的的过往，尘封着，不敢去碰触，却在看到熟悉的场景时，倾泻而出。
罗雅轻轻的按了按眼睛，阻止眼底即将的泪水，身边的白初一已经走进客厅，随手打开了通往卧室的大门。
那一瞬间，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阵尖锐的风声，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却似乎感觉到有人从身边飞快的跑过去。房间里传来了白初一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罗雅急忙跟了过去，卧室里的窗户大开着，十八楼的风吹起浅蓝色的窗帘，飘飘扬扬的遮住了视线。临窗的书桌上半跪着一个人，小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户。
眼前光影重叠，一瞬间恍惚，她冲了过去，尖叫道：“不要！”
手指刚一碰到那人的衣袖，他却回过头来，满是惊讶道：“大表姐？”
罗雅手一松，眼前的幻像一下子散开。被她拉住衣角的人穿着横条纹T恤，米色的长裤，染成深棕色的头发盖住了耳朵，年轻而英俊，分明是——许舒！
“阿舒……”她低喃了一声，又突然拔高声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把许舒吓了一跳，差点栽了下去。他急忙扶着桌子爬下来，又把窗子合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和犹疑，正要想办法搪塞，眼角却突然看到床边站着的陌生人，这才想起房间里不止他们两个。
他转了转眼珠，转移目标道：“姐，你还没介绍呢，这位是？”
罗雅却不理他，皱眉追问：“阿舒，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舒嘿嘿笑了笑，凑过来答非所问：“姐，是你的新男朋友？他不高兴你还留着前男友的房子，所以陪你一起来卖掉吗？”
“许舒！”
见罗雅真的生气了，少年不得不停止胡扯，摸了摸鼻子，心里飞快的编着各种理由，可还没开口，低沉清幽的声音便说道：“白云珠在这里用不上。”
许舒一愣，一个箭步跨到白初一身前道：“你说什么？”
白初一指了指他手腕上一串色泽洁白如象牙的珠串，淡淡道：“加持过的白云珠只能防鬼，这里没有鬼，戴着没用。”
“你……”
罗雅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上前拉住许舒：“阿舒，这位是白先生，我请他过来帮我看看房子……呃……”她想了想才道，“房子的风水。”
许舒上下打量这个干净清冷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个风水先生的男人，眯了眯眼睛，突然道：“表姐给表哥的那个护身符，是你的吗？”
“是。”白初一微微的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看穿了许舒的心思一般，让少年很不自在的转开头。
罗雅不依不饶的追问许舒的来意，白初一径自走到书桌前，桌子两侧各有两个抽屉，他轻轻拉了拉，其中一个上了锁。他微微侧身挡住姐弟俩的视线，指尖轻划过一道符咒，抽屉内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后沿着轨道无声的滑了开来。
抽屉里东西不多，只有一个文件夹和两本黑皮的日记本。白初一眯了眯眼，刚伸出手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小心！”几乎与那声音同时发出的，是一阵尖锐的风声，从大开的窗子里面卷过，吹动了卧室正中的花枝型吊灯，吊灯剧烈的左右摇晃了两下 ，最后竟直直的落了下来，砰的一下在白初一的脚边摔得粉碎。
可他却还是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眸光淡淡的看着随着那一声大叫赶到他身边的许舒，道：“谢谢，我没事。”
许舒狐疑的看着他，再低头去看他手边的书桌——四个抽屉全都关的好好的，他的手里什么也没有，方才也不知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突然直起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满脸惊讶的罗雅，随后靠近白初一，没头没脑的低声道：“你看得见，所以躲开了？”
白初一摇了摇头：“不用躲，它伤不到我。”
许舒定定的看着他，眼里一瞬间燃起亮得几乎灼热的光，欲言又止，白初一走上前去帮助罗雅收拾满地的碎片，走过许舒身边的时候，将一张小小的纸片塞进他的手里。
少年仔细查看手里那张精致素雅的纸片，这竟是一张名片，上面除了地址之外，只有两个像是手写的清隽字体——“彼岸”。
许舒最终用什么理由搪塞了罗雅，白初一并不关心，出了富达大厦，他就接到了周亦涯的电话，等他一路堵车回到“彼岸”的时候，周大少已经悠然的坐在窗边，一边喝着香味浓郁的大吉岭红茶，一边和身边穿着性感女仆装的美女低声说笑，只是那美女双眼似闭非闭，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
他收伞进屋，店门口的骨瓷风铃轻轻响了起来。
周亦涯抬头冲他眨了眨眼，唇边扬起恰到好处的迷人笑容，足以让少女招架不住，可这一招显然对白初一不管用，对周亦涯身边的美女也不管用。
美女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嘟哝道：“白白，我困……快来救我……”
白初一眉毛都没动，边走边道：“周亦涯，我早跟你说过白天是婀娜睡觉的时间，不要去打扰她。还有，你给她穿的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你店里的姑娘要穿成这样才有吸引力么？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还怎么做生意？”周亦涯挑了挑眉，不过还是放了手，婀娜如释重负的打了个呵欠，朝白初一斜睨了一眼，哼哼：“我今天晚上要迟到！”
说完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红色的影子，突然间消失在了吧台背后。
白初一慢慢的踱过去，从操作台上拿起一双精致的八宝绣珠缂丝红缎绣花鞋，转身放进墙角的柜子里，淡淡道：“迟到扣工钱！”
空气中隐隐传来婀娜娇软的哀求声：“不要啦我最近很穷哎……要不这样，白白你让周少爷喝最贵的茶，算成我的工钱！”
白初一不置可否，关上柜门，从架子上一排罐子里选了一只，将里面的咖啡豆倒出适量，开始研磨，过滤，然后放在壶里煮。
周亦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有条不紊又不失优雅的动作：“你可真沉得住气，不问问我来做什么吗？”
白初一没有抬头，说道：“罗家的事找到线索了？”
“你可真没意思，就不能猜错一回么？”周亦涯一挑眉，从身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罗雅以前的男朋友李逸茗，是撞死她父母的那个卡车司机陆大海的亲生儿子陆成。”
白初一“嗯”了一声，接收到周亦涯不满的眼神，这才又问道：“还有呢？”
“十二岁的时候，陆成的父母离婚了，他跟着母亲到东南亚一带打工，从此失去了音讯，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才突然回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回国以后，他就成了另一个叫做李逸茗的人。陆成的所有信息都被替换了，而且替换的人几乎做得天衣无缝，要不是我留了心去泰国那边找，还找不到破绽！”
白初一沉吟道：“所以说，罗老爷子曾经派人查到的李逸茗的身世，其实都是假的？”
“对。”周亦涯点头，“接下去才是重点，李逸茗回国后第二年，就遇到了罗雅，两人谈恋爱三年，因为罗老爷子的阻挠，两人一年前本来准备私奔去别的城市结婚，结果当天晚上，李逸茗就跳楼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五 空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