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弈妖局》蝶影微踪

21、第二十章

　　离熏的身体仿佛深陷云雾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到每个毛孔都轻轻张开，如小嘴，慢慢呼出他身体内的浊气——尽管这是一种很恶心的比喻，但是他真的感到了一种摆脱浊气的轻松正在蔓延全身。他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也不想睁开。他感到很多东西都在离自己而去——肮脏的浊气、迷惑的妖气、贪婪的欲望以及……埋藏最深的记忆。它们如长了翅膀的鸟，扑棱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喧嚣又无情，只留下一片荒芜的寂静。

　　摆脱一切吧，离熏不愿再回头，尽管有一滴泪正轻轻地滑落了他的脸颊——那是最后的留恋。

　　灵眦将自己的灵丹收回，他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他刚刚已用尽自己的功力，花了整整一天，将由沐浴了四十九颗人心血的灵丹原矿淬炼出的灵丹最终送入离熏的体内。

　　当灵丹柔和的白色光芒最终融入离熏身体的时候，灵眦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梨花香味，而离熏的身上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非常晃眼，带有压迫的气息，强硬如灵眦也不得不后退，直至退到小屋的门口。

　　“天上下花瓣雨啦！好漂亮，好漂亮！”一群丑怪的小孩子天真无邪地嬉笑着，伸出肮脏的小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白花瓣。

　　灵眦转过身，呆呆地随着桃花妖怪们的欢呼看向天空中飘洒下来的花瓣雨。有花瓣接二连三地落在他的脸上，他闻到了那股刚刚闻到的奇异花香，缓缓闭上眼睛。

　　然后，他听到了丑怪小孩子们的惊呼，灵眦刚想呵斥他们的嘈杂破坏了如画的美景时，身后走过来的桃夭发出了更加爆炸的声音：

　　“小梨花……仙？？”

　　灵眦于是转过身来，他看见了离熏正站在他的身后，他立刻倒退几步。

　　他是离熏吗？还是只是一个长得和离熏很像的仙人罢了。

　　尽管还穿着一身刺目的红色深衣，但是离熏已然完全不一样了。原先的离熏妖艳邪气，而现在的他却圣洁出尘，皮肤更加白皙，是一尘不染的冰白，只有面颊略略泛着浅浅的粉色，眼睛里面再没有那种勾人的狡笑邪气转而变成一种宁静的淡漠。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红衣，似乎不满意，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和的白光亮起，之后已是一身如雪的轻衣。灵眦痴痴地看着他，离熏浅淡地微笑着，向他走来，而他却不自禁地向后退了。

　　离熏眼看他要撞上后面大张着嘴的桃夭，只得停下了脚步。雪白的梨花花瓣从天而降，不断地落在他漆黑的长发上，他的眼睛是那么黑，汪着水，宛若点漆，但却冷漠得如大雪纷飞的夜，额上那朵冰白的梨花形的图案渐渐亮起，香风鼓起他雪白的袖袍，他慢慢地在灵眦面前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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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梨花！你回来呀！”桃夭看着灵眦苍白的脸色，不安地朝着离熏喊道。而灵眦却在这时回头来，唇边勾出假得要命的弧度：“喊什么，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离熏了，他成仙了。”桃夭看着灵眦，良久，忽然恶狠狠地大骂他：“这就是你想要的？你这块笨石头！天下第一笨！”

　　灵眦觉得嘴角弧度立刻就要垮掉，只好转头就走。

　　“某年某月某日，天降梨花雨，异香扑鼻，梨花仙君于茂麟飞升成仙。”很多年以后，你可以在仙界的史书上看到这么一行淡淡的话。而那时，没有人知道，这位所谓名不见经传的梨花仙君就是后来孤独清冷的仙帝——离寻。

　　魔不知被谁提前唤醒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而海界知道此事的人全部都疯了！

　　晶莹剔透的水晶宝殿上，龙王敖麟紧蹙长眉不语，而七王敖麓已经无法忍耐。他在殿内来回走着，忽然停下来，双眼布满血丝地瞪着除了他王兄的在场的所有人：“我知道了！一定是我们之中出了内鬼！有人捷足先登地把魔唤醒了！”

　　他刷地抽出腰间配剑，明晃晃的剑锋直指在场的一名鲛人，喝问：“你说！是不是你！”

　　那名鲛人是明玑手下的一名亲信，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海界唤醒魔王计划的鲛人之一。他立刻跪在地上，瑟缩地抽泣着：“七王饶命，真的不是小的啊。”

　　敖麓冷笑道：“鲛人早就对龙族怨愤不已了吧！”他的目光利剑一般又射向坐在一旁的明玑。明玑看着他，没有表情亦没有说话。

　　敖麟这时候开口了：“敖麓，你冷静点！如果鲛人真的恨龙族，然后又先行唤醒了魔。那我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敖麓一时哑口，愤愤地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

　　敖麟开口，威严镇定：“各位，我们的计划看来要有所变化了。原先我们想唤醒魔，然后借用他无所不能的力量，毁掉混沌初蒙中的勾画石笔，以永葆我们海界各族生息。”他停顿了一下，明玑听着微微垂下眼帘，就听龙王接着说，“但是现在，魔被他人唤醒，他的力量我们自然是不能依靠了。但是邪魔初醒，对天界来说可谓大劫，我们可乘此机会，静观其便，看有没有机会，以共同抗魔为借口，毁掉勾画石笔。”

　　大堂内静静的，每个人都在思索龙王的话，现在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可是明玑却忽然开口，柔和的声线打破了大堂中的寂静：“可是鲛人在唤醒魔的任务中，付出太多，现在鲛人既然已无任务，能不能恳请龙王，允许鲛人先行回到深海故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相貌秀美，眉梢眼角却又隐藏一种淡淡的悲切的鲛人王身上，就见他站起身，直接跪倒在龙王面前。

　　敖麟目光变幻不定，尚没有说话，敖麓却先行开口了，他冷酷地说：“不行，大计未成之日，谁都不许离开，兹事体大，盼鲛人能够为了海界多多思量。”明玑抬起头来，看着敖麓，敖麓将目光转开，不与他对视，他毫不在意，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鲛人不会泄露一个字。”

　　“你能证明吗？”

　　明玑目光一寒。瞬间就见寒光一闪，一柄薄刃出现在明玑手中，他果断地不带一丝犹豫地将薄刃举起，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落下！

　　仙界的秘境。这里只有成为仙帝的那个人才能找得到，这不是说仙帝有地图或者指南针，而当仙帝跟随着心中一个声音的召唤，就能找到那个地方。这听起来有点扯，但是仙帝是唯一能和神神交的存在，只有神召唤，他才能进入那个存在混沌初蒙及勾画石笔的秘密空间。

　　现在玉梧就站在秘境之中。秘境中是终年不散的浓雾，玉梧根本懒得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摸瞎，于是，他直接单膝跪地，声音朗朗，穿透迷雾：“神，仙帝玉梧求见。”

　　半晌，有金光从前方的迷雾中透射出来，玉梧立刻垂下头，随便瞻仰圣颜是不被允许的。金光越来越炙，玉梧感到耳边传来一个模糊得没有任何特征的声音，一字一句很清晰地对他说：“魔已复活，先收海界，后收茂麟妖孽。”

　　玉梧不答话，那个声音等了半晌，后说：“怎么，你不愿意？”玉梧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把那句埋藏在心中很久的话说出来：“神，这个空间的所有变迁都是依靠您的旨意来推动的，那么三界存在的意义又何在。”玉梧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胆子有多大，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是老不死，这样明确地挑战神的权威真的好吗？

　　神沉默了。玉梧低着头，虽然是自忖是老不死，但也微微有点紧张了，连那道金光细微的变幻都感觉到了。

　　半晌，神开口了：“这个空间的变迁并不是我决定的，这其中有太多的异数存在。比如刚刚苏醒的魔，比如，”神略略顿了一会儿，玉梧屏息凝听。

　　金光忽然开始消退，玉梧感到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他连忙抬起头，四周已经全是浓雾，神已离去。而自己的头开始晕，每次都这样，他微微苦笑，慢慢软倒在地，在陷入昏迷的一瞬间，他听到了那个模糊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比如，你，玉梧，别忘了我赐予你的力量。”

　　离熏茫然地走在天界云朵的地上，他走过的地方都飘着雪白的梨花花瓣，异香扑鼻。而这时，他看到了昏迷在地上的玉梧。

　　他在玉梧面前蹲下来，看着仙帝那张苍白俊秀的小脸，不自觉地伸出手，而在他手指触到玉梧面颊的一瞬间，玉梧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离熏，半晌问：“新飞升的仙人？”

　　离熏点点头：“是的，但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刚刚在妖怪堆里，难道我原来是妖？”玉梧笑了：“成仙了还管原来是什么干啥？你现在就是一个无聊的梨花仙罢了。去我儿子那边登个记，就可以爱干嘛干嘛了。”

　　离熏哦了一声，他凝视着玉梧：“你……您，是？”玉梧站起来，袍袖如云，莞尔一笑：“你叫我小五就行了。”语毕，驾风而去。离熏眨眨眼，这才想起，没问他的儿子叫什么，却听到远远传来那个小五的声音：“去找陌殊！”

　　神还在秘境中，他仰起头，面前突然亮起一道光，刺破浓雾。金色硕大的“龙族”二字在浓密的雾气中出现，神的唇角勾起模糊的微笑。

　　“我怎么会轻易地直接把龙族划掉，那样多没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