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世界的法则》游乙

10、存在的法则

　　PART 9 存在的法则

　　在冰雪地的生活极为艰苦，哪怕两人始终徘徊在北极大陆的边缘地带，更确切的说，只是加拿大北部抑或是格陵兰岛地区——因为游光说真正的冰雪地是鹏嗣们的圣地，不允许随意进入。但是日照时间短不说，由于之前并未准备任何可以御寒的东西甚至是必要的工具也完全没有。于是两人就连居住的地方都没有。
　　游光是简诺第一个见到的鹏嗣。
　　他把沙沙提克亚称为“世界”，总是不拘言笑却拥有一双透明清澈温暖得能够慰藉灵魂的琥珀色双眼。

　　“谢谢。”
　　游光道谢的对象是一头成年北极熊，因为没有住的地方，所以必须向“别人”借住。而对方似乎也听懂了，只是甩了甩身上的白雪便再度钻回窝里舒舒服服地趴下，右侧的雪洞几乎完全腾出给新来的借居者。
　　简诺感觉很新奇，同行者似乎有着能够亲近自然的能力。
　　“等到我们可以居住自己建造的洞穴时，我的修炼就告一段落。希望你也一样。”
　　北极熊的洞穴虽然没有火却并不寒冷，游光将裹住头部的头巾取下，露出的是一张消瘦到几乎可以看见颧骨的脸。这样的病容即使随时倒下也并不奇怪，然而他却带着自己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
　　据他解释，这是因为青川对偷渡者的诅咒。非要描述的话就是一种可以入侵人体吸取生命力的瘴气。
　　对于同行者的毅力肃然起敬的同时，简诺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严重残酷的惩罚：
　　“在我的世界，这种人只要遣返就可以了。毕竟大家并没有犯下什么罪过，只是想要生活更好一些而已。”
　　“精神第一定律你是知道的，对么？”游光压低声音，尽量不去吵到好心的洞穴主人。
　　灵魂再次地一闪。
　　因为曾经的经历，恐怕自己到死都不会再忘记那条铁则。
　　游光颔首，开始他的讲解：
　　“事实上人类很难以一己之力使得‘精神决定物质’发挥实际肉眼可见的作用。然而为了更好的生存，越来越多的人学会聚集到一起形成领地，居住在一起的人们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祈祷。于是在这种团结一致的祈祷中，从而可以改变领地的气候、让荒野变得适宜耕种、甚至是点石成金。
　　但是这样的团体却逐渐出现了问题：一些领主开始笼络更多的领民，得到力量的他们欺压周边弱小的领地甚至发动战争。而周边领地的民众们为了生活上的安宁则会纷纷搬去势力更为强大的一方——这样就会造成恶性循环。
　　在这个世界中，人们生存不仅仅需要面对时间的摧残和各种病痛，‘回归’也时有发生。如果发生战争或是动荡，不仅仅会有大量的人因为流血和饥荒而死去，社会上还会出现一种被称为‘生存恐惧症’的精神病症，这种病症甚至可以造成整个领地民众的集体‘回归’。历史上曾经经历过零零碎碎大约三次大规模战乱时期，前两次因为民众的反对很快就被遏制了，但是是在创物纪中，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战乱却始终无法停止。直到‘世界’出面阻止时，世界人口已经降低到不足原先的八分之一。于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日照城规定：所有领地人数都不得超过五万人。这样既遏制过度扩张为自然造成的压力，也可以保证单一领地不会拥有过于异常的能力。因此，对于人口的管理，这个世界有着许多严格的措施，诅咒就是其中一种。”
　　“那么可以治疗么？”
　　“当然，”游光颔首，“只要修炼就可以了。”
　　“具体来说，我能做些什么呢？还有……谢谢。”
　　无论是回归的逆转还是诅咒，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使得自己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一定并不只是像他所说的这样简单，如果这么容易就可以化解，那么所谓的“诅咒”也就形同虚设了吧。
　　明明只是不相干的人，但是青鸟也好、商队中的其他人也好，还有游光，都如此的尽心竭力。如果说精神可以作用于物质。那么，现在自己忠心祈祷真言与青鸟不会因为自己而出事、而游光则可以尽快恢复健康。
　　这样想着，全身突然一个激灵。
　　仿佛在春日里突然被人自后心塞入一把雪，简诺惊叫出来。
　　然而一顺之后，寒冷却不见了……
　　当将自己的感受告诉游光后，后者赞许地露出了柔和的眼神。
　　“谢谢，这是好事。”青年抚摸着小小的圆形的灵魂，黑暗的洞穴中，女孩的灵魂萤火虫般闪着美丽的光，“能够感受到冷暖是转变的标志。请不要忘记你现在的心情。修炼就是学会爱自己、爱别人以及爱这个世界。”
　　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只是一点点的突破，简诺却依然自心中发出欣喜不已的雀跃。

　　接下来的日子新奇但也时刻让人不安。
　　游光说，每一个鹏嗣在十五岁后都会去到冰雪地，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房屋和衣物，他们必须使用与生物沟通的能力，寻找住所、与冰雪地的“居民们”分享猎物，等到他们可以凭借意念建造出房屋时，他们的修行也就完成了。
　　“不会因此讨厌鹏嗣这个责任么？那么小就进行如此残酷的修行，如果意外死去该怎么办呢？”
　　简诺看着游光必须在没有阳光的黑夜中潜入足以让血液凝冰的水面下捕鱼，而自己却只能在他身边点亮自己那微弱的光。
　　他的身体并没有更差，但也并没有一天天的好起来，时而吐血的样子令自己害怕，更不必说他下水、在冰雪中静坐的时候。
　　即使他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自己却开始讨厌这个看似荣耀的职位。

　　听到这个问题，游光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将鱼抛上岸，顺着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爬上安全的冰面。由于体力透支，暂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下水时所穿的衣服在空气中迅速冻成了冰甲。
　　请让他温暖一些吧。拜托，沙沙提克亚也好，什么也好，请让他温暖一些吧……
　　明知自己的愿望是如此渺小，依旧不由想要祈求。
　　每当这样想时，简诺就会开始觉得严寒逼人，自己仿佛也被冻成了冰。
　　但也因此，似乎自己慢慢懂得了这个世界的辛苦和令人感动的一面。
　　即使冷，但要坚持，因为游光比自己更冷。
　　即使贪恋之前的温暖，还是要坚持，因为想要眼前的人也感受到温暖。
　　每每想到这里，也似乎更加喜欢自己一点。
　　——人都是可以改变的。我应该会变得与之前不同吧？
　　这样对自己说着。简诺微微地笑了。

　　趴在地上的游光在很久后，终于衣服开始融化，渐渐变干，青年的肤色也由于回暖开始透出健康的红色。
　　青年望着飘到自己肩膀上的灵魂，对方的移动轨迹似乎很快乐的样子。
　　眼神一暖，远方的客人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没有讨厌，”他说，“鹏嗣是鹏鸟养大的人类，所以也可以说是半神或者是半兽。我们体内的血交融了鹏血，所以无论是寒冷或是酷热都比一般人的忍耐力要高出许多。如果无法通过考验，日照城会将他送回父母身边，对我们来说，这并非是不好的事情。”
　　简诺又笑了。
　　“为什么笑？”青年的心中可以感到对方内心传来的类似于高兴的心情。
　　虽然刚刚醒来的时候，完全是一副被吓坏了孩子的样子，心情也好、思想也好，比冰雪地的黑夜还要沉闷，所以自己总是在担心这个原本就不稳定的灵魂会因为什么刺激而彻底消散掉。然而最近却开始时而出现松动的迹象。
　　“因为游光明明没有多大，却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到你笑呢!”停顿了一下，简诺补充道，“但是一本正经的游光却又温和又有耐心，明明是几个小时前的问题了，还这么认真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可爱。”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形容，青年愣住了。眼神很快就转向另一边，耳朵也可疑地有些泛红。
　　“认真有什么不好……”如此嘟囔着，“‘几个小时’是什么，那边的时间单位么？”
　　简诺终于笑出了声。

　　由于日照的缘故，夜晚和白天很难用肉眼辨别，但是游光每天吃饭的时候据说就是夜晚来临时。
　　总而言之，晚餐是烤鱼。今天的收获有三条，两条已经分给洞穴主人，剩下的一条正在火堆上烹烤。因为动物并不喜欢火光，所以两“人”只会在远离洞穴的地方生火。生活的器具是一种叫做“燃”的东西，犹如喷剂类，不必木柴就可以在空气中点燃拳头大小的火，持续的时间也足够长。
　　“今天有什么想知道的呢？”翻转着烤鱼的游光，如此问道。
　　“嗯……其实……我有点想念家乡了。”
　　因为游光之前说，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说。开心的、不开心的，她所应该做的就是静下心来重新认识自己。所以两人的话题基本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游光对于那个世界的事情也非常好奇，所以能够说给他听，自己是十分愿意的。
　　“和这边不同，那边的世界人口很多。几百万人挤在一个城市里，特别是我生活的城市，从下生下来就要开始竞争，因为学校不够，好学校更少，所以从小孩子开始就是不断的考试考试考试，曾经因此觉得实在是辛苦得不行。也讨厌因为考试成绩被别人比来比去。”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但是依然像他一样，抱腿坐在他对面，“那时总是说着努力的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努力。并不喜欢商学院，却没有勇气去学喜欢的物理学。告诉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学历’啊、工作啊一类的需要。而且丢脸的说，高考的时候虽然报名了物理，但是却没有考上。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在一个不如意的学校里学不如意的东西，然后因此为借口把原本应该花费在时间中的时间花费在别的事物中。但是现在想想，其实只是自己太过缺乏勇气而已。”
　　简诺微微苦笑了一下，“其实就算现在重新来过，我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勇气去纠正吧。”
　　游光静静地听着，之后开口说：“虽然很难想象，但是可以理解。但是我觉得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过勉强了？”
　　“为什么这么说？不，其实……我是真的不行……”
　　“嗯……因为所有人都想着：一定要考好啊。而简诺很善良，不想让周围人失望，所以只能勉强自己。但是如果长时间这样勉强自己的话，我想会渐渐地连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什么都不确定的。因为如果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勇气是不会不够的吧？”游光说，“没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没有学成物理是简诺的问题，因为应该努力的时候没有努力。但是如果之后依然反复纠结于这个，渐渐就会变得不自信吧？在这个世界中，原谅自己和坚持同等是重要的，因为这两者都会令人在内心中越来越讨厌自己活着是陷入无可救药的自恋中成为自卑却又自恋的可怜的存在。”
　　听到这些话的简诺安静了。
　　游光说得没错。
　　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物理到非它不可的程度呢？
　　在自己睡懒觉、听音乐、聊□□时，其实并没有想到物理。
　　即使曾经有羡慕过克莱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
　　觉得自己好辛苦，为了成绩而强迫自己磨灭其余的兴趣爱好，但是也因此使得生活更加乏善可陈。
　　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其实自己并不清楚。

　　青年开始将烤好的鱼肉撕成小块送进嘴里。
　　“其实这边也一样哦。精神力强的人可以从事各种特殊职业报酬也比一般人高上百倍，而普通人只能从事简单的物理劳动。所有人都希望孩子可以成为鹏嗣或者是从小可以在优秀的学校中受到精神训练。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如果长期处于自我厌恶中回归是很容易的。因此这边的孩子如果在学校中表现并不理想，家长们所说的第一句话一定会是：幸福并不是由成绩或者是金钱来衡量的，如果这次不满意那么下次再努力吧！”
　　“真好啊。能够得到原谅。”由衷地发出羡慕后，简诺想到远方的父母，“如果是以前的我会羡慕得不得了吧？但是现在却觉得，能够放心的生存着，即使被爸妈骂也是因为他们的爱不必像这边一样小心翼翼。这样的我，也是使人羡慕的吧？”
　　游光望着小小的灵魂，赞许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