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5、第一章(4)

　　阿鲁特氏已是心灰意冷，希望的幻灭取代了所有的悲痛！

　　他死了！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得到！

　　几日前，她偷偷地给父亲崇绮写信。整整地写十几页去信，却只换来了四个字的回复——“皇后圣明”。

　　短短的四个字无疑为自己宣判了死刑。

　　夜已深，她——这个没落的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描眉，涂唇，品味着人生最后的一点时光。

　　“嗒——嗒、嗒！”

　　梆子声在单调的重复着，她的手莫名颤抖起来，伸过去，天堂的光芒就会照耀在自己的全身，脱离凡尘，到夫君身边去：他肯定会在入口等待自己，手抱着他俩的孩子。

　　没错，他就站在那里，满脸含笑呢……

　　嘉顺皇后死了，国丧又得延期。宫里人忙碌的生活再次开始。

　　四岁的载湉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一起床就听到外面的哭声；不明白为什么给皇额娘请安的时候，她的眼圈儿红红的；更不明白亲爸爸的脸上为什么会带着阴冷的笑容……

　　可，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世而停止转动。

　　三月，绿树抽芽，红花已开，一派春意盎然。春风，似乎把宫中哀怨的白色都吹出了新意。鸟儿的啼叫虽然一声高过一声，但真正吸引小皇帝的，却是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

　　他的听觉是灵敏，顺着声音，他来到了一扇小角门前。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踮起脚尖，贴在门边儿，睁大眼睛，往里瞧。呵！里面果然有人。

　　小孩儿心里好奇着呢：这人怎么再哭呢？嘴里好像还在絮絮叨叨。讲什么呢？听不清，说得太含混。终于，小孩没耐心了，推开了门。

　　“你在、干、干什么？！” 话说得磕磕巴巴，但挺冲。载湉进宫数月，个儿没长高，人没长胖，可脾气长了不少！

　　这一声喊，把那个太监下了一大跳，瞧瞧，他把身边的火盆都给打翻了。

　　“奴才……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那人“扑通”地跪在地上。“嘭嘭”地磕起头来。

　　“你、你在做什么呢？！” 载湉走过去，问。

　　“回万、万岁爷的话，没、没做什么？”没做什么？谁信啊？！载湉的目光搜寻着，最后落在了地上还在燃烧的纸上，小眼睛亮了亮。

　　“这是什么？”他问得很得意。

　　话音一落，跪地者突然跳了起来，把纸踩灭，他似乎已经散失了理智。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连英推门进来了。

　　“万岁爷，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奴才好找啊？”他的眼睛里只有这位小主子。

　　载湉满脸怒气，指着那个已经脸色发白的太监，嚷道：“大猴子，他没等朕说话，就站起来了！”

　　的确，这个人冒犯了他，太放肆了！

　　“大……大总管……”那个人的腿哆嗦不停；腿一下子软得跪在了地上。

　　李连英往他那儿一瞥，脸上堆满了笑：“万岁爷息怒，息怒！小毛子，怎么回事？！”

　　他嚷了嚷，样子有点做作。

　　小毛子急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载湉哪懂什么万死啊，不过看他跪地求饶，心里很得意，早没了怒气，他哈哈大笑。但马上，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李连英：“他、他刚刚哭了，还在这里烧纸！”

　　童言无忌，可听者有心；李连英的小眼睛亮了起来。

　　“八成是想家了……”他是这么说的。

　　“想家了？那就放他回家吧。”

　　“放，放。”李连英一边走，一边说：“今晚就放他回家——”

　　说时，他的眼睛里闪着寒光。

　　那一夜，敬事房的灯光特别的亮，大太监，小太监挤满了一屋，李连英坐在太师椅上，竖
　　着眉毛，杀气腾腾的，怪叫人害怕，谁都不敢吭气。

　　“小毛子——”他开口了，眼睛目空一切地望被绑在条凳上的小毛子：“今儿，你在旁门里烧纸是为了谁啊？”

　　“奴才，奴才烧纸……好玩……”

　　这个答案是愚蠢的，李连英听后，不由地大笑起来。

　　“你小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连谎都不会撒了？你今天烧这些纸钱是不是给殁了的嘉顺皇后啊？”

　　心理防线全盘崩溃，罪犯脸色煞白：

　　“李总管，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嗯……你现在叫得这么亲有什么用啊？”笑已经在那张老脸上消失了：“你不知道这是太后的忌讳吗？！”

　　他的眼睛疏忽闪起了凶狠的光：“朝廷给她烧了那么多东西，谁在乎你那几张破纸？收了都觉得脏手！”

　　“奴才知错了……知错了！”小毛子的嘴唇像落叶一样，颤抖不停。

　　他的样子实在可怜，李连英有点恻然，缓和了些语气：“老主子殁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惦念惦念也就罢了。你烧哪门子的纸钱啊？”

　　“奴才……”他的声音小得可怜。

　　“烧你就烧呗，你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儿烧啊——”

　　“可奴才不知道会碰上万岁爷啊！！！”

　　他喊道，身子死命挣扎：因为大总管的手已经伸进了水里。

　　“又不会说人话了，”李莲英拎着湿乎乎的纸，走近他，脸色平静，语气平稳；仿佛他要杀的不是个人，不过是只阉畜：“这整个紫禁城都是他的，他哪儿不能去啊？”

　　“唰”的一声，纸糊上去了，大口大口的喘气，让小毛子脸上的纸剧烈地起伏着，但怎么也破不了。

　　一张，两张，三张，他脸上的纸越来越厚，挣扎也越来越激烈。当糊到第六张时，他不动了。人已成了死尸，一切都结束了。

　　“记住，”最后，李莲英对着他们说：“别犯老佛爷的忌讳，要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