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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荒村死域,那座无窗无门的破败小屋似一方洞开的坟冢。回眸,冢间暗沉的烛火跳跃成一盏长明的灯烛,不知,还能指引谁的魂灵安渡彼岸?
      脚下,一展无垠的焦土掩埋着不尽的罪,在风起的穹幕下恸哭哀嚎。待到有朝一日尘埃落定,终会有人去承担所有的罪责,一并地安抚天地间不甘沉寂的生灵。
      而此刻,还不是时候。
      荒野中飘摇而过的红艳似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弄满目焦黑的凄凉,信步行出一座颓败的枯冢,却又行入了一片广袤的埋尸之地。未有停驻,只是一昧地前行,将每座途经的屋舍退失成一座座荒凉的暗影,坟茔般森然矗立,沉默地记忆着行止今日的足迹。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若时光倒置,依旧,会是同样的选择吧。
      一如此般无畏地行走,静听死域沉寂的挽唱,那长明灯前纷繁的乱絮正自被抛诸脑后,复归清明。悠然地行出这片乱茔,便是树影狰狞,暗夜的舞者于交界处蓦然驻足。
      “你来了?”
      轻柔地问,却并非质询,一个颀长的身影应声而出,身姿卓然,俊美的面容却隐约泛着无奈。
      “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不便打扰。”寻着红莲之力尽数释放那一瞬的共鸣来到此处,却正赶上一场大幕地开启。邪空微有愧然却不打算隐瞒。
      “何必在意?如此,倒也省却再行介绍之事。”豁然的姿态依旧如常,可是,那飘渺的语音却突显着异常的无力感。
      这仿佛伤患未愈的虚弱撩动心思盘结,邪空默然思忖,红莲之力自此觉醒,不是应该天下无匹吗,怎会是这般苍白模样?
      陡升的疑虑令心下微窒,止不住地蹙上眉梢,便自轻言探试,“你……脸色不太好。”
      这忧扰心绪换来那方笑意轻浅,开口,却是言词淡然,“被禁制之力轰然释放,这躯体有些承受不住罢了,无碍。”
      还说无碍?连言语的力道也好似游丝,怎叫人心安?
      放不下眉心的纠结,邪空忧心地一步上前,伸手握住了那纤长的指掌,将他冰凉的触感覆在掌心。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男子逾矩地行径,未有挣开。稍许,一手轻轻抚上了邪空紧拧的俊眉,缓缓地将它抚平。“我已然无恙,不必太过忧心。”
      轻言抚慰,却难抚心潮起伏,邪空指腹游走过玉般白皙的颈项上兀自潮红的指痕,像在恶意地告诫,“他对你不好。”
      方才那人所有的举动尽悉入眼,虽知缘由,仍难免为那极具侵略性的意图引发怒潮。
      “是我欠他的,自当偿还。”承受之人语音轻缓,对那近乎粗暴的行径竟不怀恨。
      “你……”虽不知他们口中释忆与瑟冥那的一世情仇,可料想那一世加诸的凌虐断不会少,他怎能如此淡然地面对。
      眼见邪空眉间纠结又起,释然的轻笑却是无声地漾起,引来观者沉闷的心窒。在略微失神的间隙,轻轻抽走了被握掌心的冰凉指掌,不愿深入的姿态一览无余。
      像是将心潮也一并的抽离,方才还坦言对白,却在转眼间不知要如何继续。空握着一掌沁凉,不知要将心放在哪里。
      “你来的正好。”细微地体察着那端零落心境,倒是红莲不露痕迹地打破了突然降临的沉寂,为那抹空寂找寻到了出离的契机。
      “嗯?”邪空抬眼,不明所以地注视。
      “寂地城如今遭受重创,你来,正好代我去问候一番。若是罗侯愿意,让他随你一同前去。”魔君主的命令如同幕间闲谈般轻巧地下达。
      邪空眼中星芒闪过,瞬间领受其意的颔首受令。
      “你去,目标是一个名唤琉璃的丫头,不过,别伤她性命。”
      “这是为何?”领命受意,这后续之言却叫人莫名难懂,邪空蓦然收住正欲离去的脚步,回身。
      “你去便可。”淡然轻笑,看不明的意图,下令之人似乎并不愿多作解释。
      “是。”知他若不愿讲,便是没人可以勉强,想来,自有其用意。邪空终是转身离去,空旷的夜幕下,无光的星月勾勒出一抹稳健的背影,以及,一丝放不下的忧扰,随着夜凉悠悠飘散而来,轻轻汇入耳畔。“你,保重。”
      那句叮嘱挑起轻笑悠然摇碎了寒夜的微澜,竟是有股暖意倾洒。眸中清明如初,映照着那抹身影渐渐行出视野,走向未知的前路。
      保重的,何止是一人?当初所言的决断,这一去,要有所取舍才好啊。
      暗然地告知,有太多的人听不见宿命的声响,却皆是走不出命运的轮盘,正如此刻,那个势必掀起波澜的存在。
      “很亲昵啊。”
      当一切复又归于暗夜的沉寂,那突起的一言终是冷冷地传来。语音尚不及消散,这独立寒凉的纤细躯体已是被身后蓦然环抱的臂膀强力地拉入了那个坚实的胸怀。
      似为一惩先前可谓亲密的接触,御邪恶意地紧制了双臂盘绞的力道,将那尚自虚弱的人残酷地囚困,引来一声压抑的轻呼。
      “他是谁?嗯?”低头,轻咬上怀中人娇巧的耳垂,耳鬓厮磨的撩乱姿态。
      “魔将邪空。”乖乖地答。像要窒息的钝痛由百骸中肆意地扩散,身体,有些虚软。
      “你教导奴仆都这般亲昵吗?”冷笑的气息肆虐过细滑的脖颈,有微弱的命脉就在利齿的旁畔恣意地引诱,御邪止不住胸中狂乱的戾气,松开噬咬齿间的细肉,张口啄上了他颈侧的脉络。微起的挣扎撩发心底凶残的兽性,一如那沉眠已久的战神的魂灵复又觉醒,咬合的利齿越发地紧制,毫不怜惜地施与受制的猎物尖利的痛楚,直至唇间甜美的腥红滑入咽喉,方才缓缓平复下那抹几欲绝堤的燥动。
      怀中的人生息渐促,连带着冰凉的躯体也不住地轻颤,力道仿佛随着流失的鲜血一并的抽离,在身后人终于放松挟制的双臂之时,脆弱的失力便自轻易地将这越发苍白的躯体带入了那个施虐者的胸怀。
      不甘地沦落……
      被逞凶的魔神拦腰抱起,步向幽暗的远方。天光未至,星月无踪,放眼也是一片无垠的苍茫。唯有单一的足音伴着耳畔他胸间强力的鼓动,点点击溃亘古的蛮荒。
      “去哪?”轻声地问,混沌压着眼帘无力地闭合,任语音在天幕下被风吹散。
      “回去,我们的去处。”
      一语沉稳的回应终将这沉沦的意识带入了深暗的彼方。

      长夜即逝,天光未晓,天地万物尚自沉眠深梦,一夜安好。
      无眠之夜自接获备战之令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只是,不知君王作何应对。这万分紧迫的全城备战令竟是经由知见的专属传令使亲自传达,而寂地城六位主事君王直此一刻仍是未曾得见一人现身。
      这未免,太过异常。
      不安的隐忧在胸中起伏难平,暂行君王之职,安派执守的疏莫俊眉紧蹙,一刻也未能放下紧握腰间配剑的手。若有可能,他倒情愿相信这是知见与诸君王的隐密布局,以御红莲来犯。
      只可惜,眼见长夜尽逝,却依旧毫无消息传来。
      不久,便会迎来初阳破晓的时刻了吧,这满山篝火驱不散的浓黑正自酝酿着新一轮的暖阳,为这渐近的期翼,疏莫终也难耐地长舒胸气,抑头吸入满腔迎面拂过的夜凉。
      寒意未退,长夜的沉寂带来死一般的平静,以及……
      不对!有抹异样诡谲地在眉间一跳,疏莫猛然□□呼吸,凝神四望。刚一转眼,便有一道身影狂奔而来。
      “疏莫!他们来了!”
      疏莫一手紧握住了来人肩胛,稳住他收势不及的身形,堪堪站住脚跟,大敌压境的消息已如雷霆般轰然炸响。四下巡守之人一片惊乱,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别慌,山下尚无消息来报,到底怎么回事?”一语吼住惶惶人心,疏莫强自镇定。
      “山下,怕是已然失守……全无防备!早些时候只听闻有些逃难民众前来投靠,结果……便再无音讯。南山峰、暮云亭、穹华顶均已与突然现身的大批魔物交上了手!”
      这是直逼君王殿的攻势,竟是在这破晓将至人心渐疲的时刻……定是有魔将统率无疑!他,来了吗?若他亲自出战……
      思及那不可抗衡的力量,这场厮杀可能的收场令冷汗倏然滚落背脊,疏莫凝眉。
      “有疯魔现身吗?”
      “……未曾发现。”不明疏莫所问为何,来报人呐呐地答。
      未见疯魔。还好,红莲未曾前来,至少,现在还未有现身。
      微微放松紧/窒的心弦,疏莫放开来人,转头大声传令,“祝言,带上人手前住穹华顶施援。珠玑,你我搜寻而下,其余人等留守死战,别让它们攻上君王殿。”
      众人领命,分头而动。末了,疏莫忧心重重地回头,重又谴回两名门人交与来报人,“你三人前往寮舍,找到琉璃,别让她离开。务必,护她周全。”
      疏莫眼中从未有过的慎重交托令受令人神色一凛,既而重重点头,“是!”
      看着三人飞驰而去,疏莫方才回身,却正自迎上珠玑深沉的眼目。须臾,那较之昔日沉郁许多的女子突地转身径自行向山下,那一瞥之间的冰冷眼神,夜色掩映下微扬的唇角竟似带着一抹……冷笑?
      疏莫拧眉,却也无暇多想,抛掉心中突生的诧异,快速地跟上她下山的脚步。
      寻伺而下,未至山腰已闻击杀之声浪潮般推涌而来,火光燎乱中,战事已成胶着之状。漫山的尸骸,森森透着噬骨的凉寒,天光未明的暗沉中,腥然浸入山石的粘稠液体将沃土染上一片妖异的紫红。
      飞溅的星火映衬着珠玑冰冷的容颜阴晴不定,只片刻地观望,便即猛然冲杀入阵。手中寒芒抖落一片嗜杀的锋芒,闪入眼角,疏莫倏然惊愣。
      什么时候……竟像变了个人……
      那杀戮的姿态,分明是在狂怒地发泄。疏莫难耐地皱眉,恍然意识到了珠玑心境的变迁,不过朝夕之间,竟已陌生至此。
      这样下去不行,她会毁了自己的。
      制不住胸中满腔狂乱,疏莫拔剑旋身,提气飞跃,足尖轻点处几个起落已是欺身贴至那抹兀自厮杀的身影旁畔,仗剑砍杀肆虐的妖邪,一边急切地呼唤那双眸凝霜,渐渐沾染凶残杀意的昔日同门。
      “珠玑!”若是红莲到此,受那邪力牵引,她非入了魔不可!
      这端的焦急被那浸润血腥的人儿置若罔闻,只冰冷地一瞥,便欲抽身转战。疏莫顾不得这许多,一步跟上便自伸手探向她细瘦的手腕。
      指尖微有触及,却被一抹倏然迫至的杀机生生切乱了这抓握的路径,一个暗影悍然插入两人间微小的空隙,尚不及看清来者面貌,已有嗜杀的狂澜激荡出凛冽的寒芒,铺天盖地凶猛扑杀。铿锵之声透着生命的惊悸乍然震响,下意识地连御数击之后,疏莫被那凶悍的攻势震得连退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抬眼,另一端的珠玑堪堪立稳了脚跟,一抹血色已是延着唇角滑落而下。被这瞬息之间的杀势拉离而出的距离,正当中,赫然立着一抹张狂的身影。那邪魅的笑意点缀着俊美的脸颊,突显出阴冷的残戾。
      “什么人?”疏莫冷冷地问,隐有怒气在胸中盘结。
      来者轻狂一笑,“魔将罗侯。”
      “魔将?总算敢现身一战了,甚好。”那轻贱的姿态终也唤来心底狂猛的战意,疏莫执剑御气,眯细的眼瞳死死盯牢了笑意森然的对手。
      “两个一块上吧,速速解决了你,也好尽早与这小美人亲近亲近。”张狂地言词间,罗侯不规矩的视线已是将珠玑上下寻伺了遍,笑意越发邪肆。
      “哼,好大的口气,今日就让你来得去不得!”
      珠玑一语娇斥,不待疏莫作动,已是飞身而上,掀开了嗜杀的狂潮。为这娇狂的傲气,罗侯眼底尽显亢奋的光芒,杀招叠出,疏莫不敢耽搁,旋即跃身加入了战局。
      短兵相接,几番冲杀,配合着珠玑凌厉的招势屡屡进击,却都被当中那人一一化解。他似乎真对珠玑起了邪念,面对佳人贴身地击杀,均是未曾狠下杀手,只是迅疾地格挡开直逼要害的寒芒,适当地将血腥添上她柔嫩的肌体。几度迂回转战,像是丧失了耐性,他森冷的眼目蓦然闪现嗜血的凶芒,将夺命的攻势指向了碍事的疏莫。势如洪流的扑杀便即如影随形,逼得这端节节退避,竟是全无喘息之力。
      “珠玑,玄元剑阵。”
      匆忙间一声低吼,祭剑脱手,珠玑受意未发一语的御剑合璧,青白的星芒刹时如华光流泻,幻剑齐发,直指那逞凶的魔将。
      罗侯赫然凝神聚力,骨刺破体而出,飞身扬手间,森森的尖刺精准无误地架住剑气的杀势,无隙可寻,攻之难破,堪堪地僵持。
      又一番地隔空对峙,两端均是难以分神。周遭厮杀的腥森之气满满地飘弥过已现冥白的苍穹,珠玑似乎再也制不住奔涌的血脉,终日的阴郁叫嚣着冲破最后的界限,不顾生死地一息释尽所有的力道。剑阵锋芒瞬间耀目,对抗之力的失衡迫得罗侯竟也退后一步全力抵御。
      就是这一步之间,疏莫寻得空隙欲仿珠玑尽施心力,却突见一抹俊逸轻笑滑过眼角,生生一滞。蓦然而生的惊悸让人敏感地体察到了危险,反击的时机瞬息便逝,疏莫却是止不住心乱地转目急寻,不安地捕捉那一瞬之间的惊惧。
      “邪空,你是来游山玩水的吗?”一时未曾寻见那释放不安的所在,却被对峙的另一方瞥见了旁畔幽幽丛林道上拾级缓步而去的闲适身影。
      “不急,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随风飘来的回应之词带着那道身影悠悠远去,连语音也似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是了,正是这个神鬼不知信步而来的人,这笑意,便是那让人极度心惊的所在。而他,此时正朝向寮舍的方向,未有偏离的行进。那里,分明是琉璃的所在!
      这猛然的认知立时点燃了心底激窜的火种,终于明白那不安的惊惧从何而来,那里不过区区三人驻守,加上琉璃,也断不是这魔将的对手。
      琉璃,思及这温润心间的名,狂乱的心绪便自再不受控,御剑的力量再度失衡。
      “疏莫!”珠玑的低吼隐含怒意地传来,欲唤回这散失的心神。
      “习昭!”旁畔之人却是再也收不回已然飘离的神思,一声怒吼,唤来不远处正自拼杀的同门,“全力配合珠玑施展玄元剑阵!”
      “是!”
      得来这一语受令之后,疏莫终是愧然回首,“对不起,珠玑。”
      恳切地言词似一汪无岸冷海,将这一再被离弃的女子死死地困于冰冷的深渊,珠玑狂怒地注视他赫然收剑,无情地抽身脱离,朝着那寮舍的方向,那另一名女子的所在,焦急地狂奔而去……
      被抛却的……从来都是我……呵呵……
      苍白唇角那一抹无望的冷笑逃不过罗侯的眼目,换来邪肆一笑,“啧啧,被心上人抛弃了吗?看来,你需要我的安抚。”
      意味深长的暧昧之言悠然传来,余音未尽,狂暴的力道已是砰然击碎了星芒渐淡的伏魔剑阵,魔将的战力再一次张显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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