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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瞳子(一) ...

  •   戍时的梆子刚刚敲过,但街上静得如死水一般,火灶烧着,冷瞳在温酒,酒香飘过,心也化开般,有人哆哆嗦嗦地掀起门帘——
      是两个刚从街上巡逻回来的守侍。
      其中一人大力地拍下两个铜板,含糊不清道:“来壶烧酒!”

      冷瞳收下铜板,又默默地烧起了酒,那两人似乎精神畅快,此刻在交谈:“哎,那老皇帝终于咽了气,他那几个儿子可得又得争咯!”

      “哈,谁知道是不是老天收的,不过也活得长了,还不肯去,也难怪他们坐不住。”
      “嗯?听说皇城司指挥使他的夫人不见了,这会儿正铺天盖地找呢。”

      “谁这么大的胆子,掳走卫大人的夫人?不过也是了,皇城司就不是个干净地方,卫大人平日又得罪多少人,报复不到他头上,还报复不到他家里,可怜他家夫人,若是死了被找到,或许还是堆清白骨头,若是活着的…那可难说。”

      “是啊,那卫夫人多尊贵的人,那凌家数代为臣,凌从宽其祖父时就起为相,凌从宽在本朝也是以中书令衔致仕,袭爵承荫,官至御史中丞,上下通极显要,可子嗣单薄,只生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其实皇后也是做得的,可惜嫁给卫兖这阎罗头子…他手上…啧啧,少说也有几百条人命。”

      酒肆里没有人,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未有抑,所以冷瞳也听得清楚。他们长相平淡无奇,两个人的眉骨清奇,显得他们很像流痞子。
      寒风大,袖旁的火灶被风吹灭了,露在袖外的半截子手腕也被吹得青紫,酒水香冽,她掏出酒勺装起来,封到酒坛里,又到橱柜前拿了几两花生米和小豆,给他们端出去。

      三天没进水米,饿的时候也不能喝酒,会烧坏胃,如此饥饿…难免身子不济,做活的时候也就不大利索。
      京中的消息传到这起码要三个月以上,如此说来,卫夫人失踪三月有余,这世道…一个美貌女子流落…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刚放下酒壶,一只粗糙的茧掌就扣紧了她的手,不让动弹,寒凛的风吹开了门帘子,冻得人耸肩佝背。
      习惯了…
      冷瞳用另外的手抚上他的肩,娇媚道:“客官,我去把帘子拉上,冻坏了二位,可就不好了。”

      那人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仍然狞笑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厚重的门帘被冷瞳拉下,左侧有绳子,与门框绑在一起就不会被吹开,她已省得的经验。

      “三郎…”
      室内的动静这时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是男人与女人欢好的声音,靡动情欲,在不够光亮的酒肆寒夜里泛起一丝潮气,仿若有什么浮动且难以言语的气氛扩散开来。

      那边的人大笑起来,也不比这别的声音干净多少,酒杯碰撞,剩下的就是咕咚咕咚的声音。她重新烧起火灶,继续温酒,在越来越动荡的欢叫声中,她温好了一壶又一壶。两人喝得醉气醺醺,终于站起身要走,临走前其中一人对冷瞳道:“你那大哥和大嫂又在里头乱搞?”
      说着嘿嘿地笑起来,然后才互相搀扶着出去了。

      冷瞳若无其事地装着酒。
      疼——
      有人用力气捏了她一把!
      她本就没力气,这样下来,本能地闪躲让酒瓦“咚”地一声掉在地上,瞬间化成几十块碎片,泥地板被酒浸湿了一大半。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抽打就已经如雨点一般地落在了身上,躲闪之间,背部狠狠地撞到了灶台的尖角,骨头碎裂般的疼痛彻地让她失去了力气。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仍在疯叫,冷瞳望过去看见她胸脯半敞,口脂也花了,头发更是乱糟糟的,有几处还结了硬块,极不体面。

      “你个灾星!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你还有什么用!若不是你大兄拦着,我非得将你赶出去不可,快起来!还想着有人伺候你?也不洗把脸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你就没那个享福的命!”
      她仍然大声咒骂着,而且越骂越凶,冷刀子般刮在冷瞳的心上。

      冷瞳模糊的视线中,见内屋走出来一个男人,相貌很是俊逸,脸色却很是慵懒,坐在靠墙的桌子上,只是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要相帮的意思。

      冷瞳为这个男人感到可笑,他们明明可以自力更生,他却为了家酒肆娶了赵姮这个女人,他现在已经变成冷瞳不认识的模样,曾几何时,他风光霁月,一心想考取功名,现在的他,自甘堕落,变成了一个吃软饭的混蛋。
      赵姮终于停手,踢了她一脚,冷声道:“去温两壶酒来!”

      她冷了神色,哆嗦着腿去倒酒,手上的伤碰起来就疼,但她无外倾诉,听到他们的对话,冷瞳的整颗心都冷了下来。赵姮伸脚鸡似的伸着脖子问:“东街那媒亲你说成了吗?这个拖油瓶我是一天都不愿意帮你养了。”

      冷越瞥了眼赵桓,淡淡道:“说是说成了,只是聘礼只有三十两,你看我这妹妹这万里挑一的姿色,三十两不是亏了吗?”
      赵姮自言自语般地咒骂起来:“东街姓李的那家可真够吝啬,三十两就想讨个媳妇,隔壁杀猪的张屠户人家嫁女儿收的彩礼好歹也有七十两,况且又是那般普通的姿色,若是她才收了三十两的钱嫁出去,我可不被笑掉大牙!那孙子倒是想得美!呸!赶明儿我叫媒婆来,我一个个地挑,哪家的人都好,只要肯下本儿,那就是有诚意,不够银子的可别来凑数,白费我的心机!”
      冷瞳将酒端上桌子,无奈且极冷地问冷越:“要将我嫁了?就为三十两?”

      冷越撇开眼睛,自顾自地喝起了酒,算是默认,赵姮瞪了她一眼,俗气的脸庞拧出一个更俗气的笑来:“不将你嫁了,留你在这里当个装饰啊,这种事可由不得你!这几日卖力点干活,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冷瞳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她冷笑起来,厉道:“那嫂子今天就把我打死!我是死也不会嫁的!你们要钱,我可以给你们赚,但你们没有资格把我卖掉!”

      赵姮“啪”地一声将酒碗摔在桌上,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嘿!这回你瞧见了吧?竟是如此不知感恩的玩意儿?”转头又扇了冷瞳一巴掌继续道:“你这几年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没资格?要是没有我,你们兄妹俩早饿死了,还有脸在这里跟我叫?今天…我…”她转身去拿扛酒的担子:“我…我就非得将你打死不可!看你还怎么用这张破脸瞪着我!”

      她推开她,狠狠地向门框那里撞去!“咚!”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让他们二人忙醒了神,酒意全消,如同冷水浇头,刺骨地冰凉。

      冷瞳很快地失去了意识,只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目黏腻的液体从自己的额处径直流向脖子,像细蛇缓缓爬过一样,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恍惚间听到赵姮惊慌失措的语气:“天啊!她寻死!现在…现在怎么办?”

      冷越缓缓地走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放下手的那瞬间又诡异地笑起来,接着是他极冷的声音:“死了…那可不能白死。”
      她低低地呓语:“兄长…”

      赵姮马上反应过来,叫道:“她还有气!”“那不正好!”冷越将她打横抱起来:“去!拿架担子车来!”

      冷瞳尽力地睁开眼睛,她要仔细地看看,这是不是她的兄长,那个为了偷一个馒头给她裹腹而差点被打死的兄长…你怎么就变了…为什么呢…

      冷瞳听到车辘滚动的声音,下一瞬被平放在冰凉的木板上,禾草硬硬的,硌着她的肌肤,抵不过心疼,她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那片乌漆的夜空。

      风开始狂乱,宽长的衣袖被风吹起来,在她的脸上不住地滑过,有人在她旁边极粗重地喘气,偶尔有星火亮起来,出门的行人见状登时脚下一软,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地跟上来。

      她依稀是能看见的,冷越目光中那份藏不起来的兴奋与期待,没有半分伤心,似乎连装都不愿装了。

      灯火从某个方向烘出,闪到她还算澄明的眼睛,但她闭不上,灵魂似已从这副多苦多难的躯壳剥离,轻了许多。

      “大晚上的,你推个尸体到我家门口干什么!晦气不晦气!”她听见有人这么说。

      冷越倒是一副气急的模样:“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妹妹羞愤寻死!如今去了!你倒还说她晦气!”他恸哭起来:“哎哟!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妹妹!”

      “瞎说什么!”有人更叫尖厉地反驳起来:“我怎么害死你了你妹妹!你瞧瞧她这副死状,难道不是你们自己杀了来讹我们!我跟你说,我们李家上头可是有人罩着的,还没有人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火光越来越亮,把李家门前照得亮如白昼,嘈杂的议论声充斥在冷瞳的耳朵边,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那马戏团任人观赏的猴子,死也不放过她么?每个人的脸或惊或恐,有的是同情,悲悯…

      “谁不知道赵氏天天打骂这小姑娘,我看呀就是让赵氏活活打死的!现在还有脸来找李家要钱,呸!真叫不要脸!”年轻的小伙子声音更是洪亮,喊得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快!有人去报官吗?”

      赵姮不淡定了,忙斥驳:“我平日里是有打骂她,但是是她自己犯错,我是严厉了点但我为何要害她性命,我还指望她的彩礼钱,说我打死她,这岂非是没道理!瞳儿她是怎样的孩子你们也都知道,知道李氏公子不愿意娶她,她就羞怯呀,我们是劝也劝不住,趁我们不注意,就自己撞门框自尽了,我再恶毒,也不会真叫她失了性命,各位乡里可不要冤枉了我!”

      有人上前查看了伤口,发现的确是自撞门框而导致的伤口,赵氏松了口气,但抵不过有人眼尖:“快看!她手上那些不是新添的伤,全身上下竟没一块好皮!我看分别是受不住你们的虐待才去寻死的!”

      “胡说!反正今天李家不给个交待我们是不会走的!”冷越厉声,怒目而视刚才说话的两个小伙子。

      李氏那边出来了人,走到冷越身边,轻轻言语:“我们老爷叫您进去说,这儿人多,他不大想把事情闹大,还希望你乖乖配合。”

      “那敢情好,我也只为我妹妹讨个公道!”冷越回了句,理直气壮,仿若他是天底下最疼爱妹妹的人。

      冷瞳被他们推进了李家的院子,关上了大门,隔绝掉她所有的希望。

      外头一开始还有喧闹,后来渐渐湮灭,再次归于了平静,只有风雪刮过,树枝被折断而发出的脆响。
      进来的守侍边走边自语:“看!又给他们领到了银钱,这些人真是精…”

      “嗐!又不是你的家钱,瞎心疼什么!而且里头那两位才更是贪厌,头一次听说用妹妹来讹钱的,不过李家是大户,比起银钱,人家更重体面,况且,你以为闹到官府那,李家就少得了使钱么?还不是一样!所以说,这世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老爷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也没必要心疼。”

      他们的议论声她听得这么清楚。

      然而不如冷越所料想的,他与赵氏还没有进门就被人扑倒在地,连捅数十刀!惨叫声不绝于耳,院里头的人见怪不怪,俱是低垂着头,犹如死人一般。什么温热的东西溅起来,比她脸上的还要滚烫…

      声音很快平息,甚至是平静,鞋履踏过粗糙的响声,那是踩在干燥的积雪上发出的声响,很像戏台里演的搓步。低哑沉闷的声音变成冰冷刺骨的话语:“把这些人处理了,记得要处理干净!”

      阴影里的男人掏出一枚铜板丢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侍守捡起来,连比带划地保证:“放心了,老爷,必答您处理得干干净净,咱们郢城就没有这户人家!”

      冷瞳动弹不得,身上有什么重物直直地压在她身上,彻底地让她喘不过气,她在烛火陡然亮起来的那刻,看见的是一张被刀捅烂的脸,滴落下来的血窝在她的眼角处,让她的眼睛又酸又疼。

      一股冷意直窜上心头,接着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里,隐隐作痛,抽脱不得。她是死了,但尚有半分的灵魂,她发现老天竟连一个痛快的死法都不能给她,她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要死。

      活着,怎么着都好。

      “啊…啊…”

      死寂的路途里她仍然在哆嗦,吓得守侍也抖了一下。

      他在一堆尸体旁开始自言自语:“又不是我害的!冤有头债有主,安心地走罢,重新投胎,人活得辛苦,重新投到富贵人家又有什么不好!你说…对吧…都是苦命的人,都没办法,谁叫他是老爷,我们是贱民,生来就要受他们的磋磨,生来就要伺候人!你们可别找我的不痛快,拜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钻入鼻腔,守侍狠呼了一口:“什么今世前世不痛快,都要统统丢在这儿,好好投胎罢!”

      担车倾倒,她先压在了其中一具尸体上,随后滚在了一边,车辘声渐远,又是一阵死寂。

      她长长地喘了口气,带血而模糊的视线中除了尸体还是尸体,她能触到手的是一具裸体女尸,只是面容绝美,似乎天下女人的容颜加起来也不及她半分,她身上仅盖着的破布早已辨不清原色,散着陈旧的油腥气,天下撒银一般地飘着雪屑,身体已经越来越僵,那半分灵魂终于开始剥离。

      她发抖,她害怕,她信什么投胎,蠢人才信!也不知躺了多久,天边已经泛起一丝晨光,卷起了东边的云层,像是被人为地撕开了一条裂缝,美,美极了!

      无论从前多么想死,此刻都化为求生的意志,她眼窝的那滴血珠终于落下来,砸到泥土上。

      恍惚之中,有道绝美的声音在天际泛起:“你不甘心吗?”
      空灵,澄澈,仿若天籁。

      她发出死后的第一声,同样空灵绝美:“对!我不甘心!”

      但这是裸体女尸的声音,她坐起来,发现她再次可以动弹,这双手洁白无暇,宛如玉瓷,不是她自己的…

      她转过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了无生气,彻底地死去了。

      她挣扎着起身,赤足踩在雪地里,一头乌墨的青丝垂在胸前,脸上沾了点泥屑,原本发白的脸在她喘气的瞬间又氤出粉红,干涸的薄唇诡异地涌出血红,那媚眼却是泛出惊恐。

      凌乱之中,那道声音又如鬼魅般地响起:“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什…什么?”
      冷气寒然沁骨,不断挑耸人的毛发和肌肤。

      “记住了,你叫凌乔…”声音气息渐弱,越飘越远。

      凌乔…凌家人,她是凌家人?
      她试着问她:“你到底…是谁?”

      风呼呼刮过,没有回应,似乎她真的消失了。

      冷瞳回过头,蹲下来看着自己那张破败的脸,她伸出指腹轻轻地揩去了眼角的血泪。

      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活的机会,她惊恐后的心终于缓缓地化为一种欣喜,天光渐泛,洒下的余晖燎出这天地间光明的模样。

      突然,寒寂之中传来一阵马蹄声,杂沓无章,极为疾猛,火光已是极近,打照在她的身上。

      “妈呀!要长针眼!”
      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雪依旧从容地飘着,她淡淡地抬起头,望见马背上的男人,玄红织衣,身挂薄甲,狐皮大氅张扬地被风雪吹起来,俊目对她的视线里,只有狐疑和探究。

      他冷斥一声:“为聘!”

      先前叫出声的男人翻身下马,踩在厚雪里稳稳向她走来,接着凌乔感觉身子一暖,再一看,发现是他扯下狐氅给她披下。狐氅足够大,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受宠若惊。

      为聘到驾马的人面前,低声道:“府君,是个女人。”

      “怎么会有活人在乱葬岗?”他毫不掩饰吃惊,而后思忖了一下:“先带回去。”

      “怎么带,山头那边的流贼凶险,况又是个女人。”为聘劝道:“不如先将她安置在郢城,那里最近,也相对安全。”

      听到郢城,她的心仍是隐隐发痛,她扑到他的面前,慌乱道:“不,我不去郢城!我已无家可归,让我跟着你们罢,我什么都能干,不怕辛苦的。”

      看清楚她容貌的那刻,有人在轻轻地吸气,为聘也犹疑道:“她…她这般模样,我有没有看错,她…她好像是卫兖的夫人!”

      后头的卫兵在骚动,没轻没重地在讲话:“卫夫人居然在郢城附近,她…她这般模样,怕不是…”

      “住嘴!”驾马的那人呵斥道:“今天见到卫夫人的事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更不许议论此女子半分,小心惹祸上身!”

      为聘扶起凌乔,低声问道:“你真的是卫夫人吗?”

      凌乔不敢确定,只能摇头,也不说话,只一双娇滴滴的眼睛望着他。

      说实话,为聘这会儿感觉魂都要被她勾走了。

      上头那人踹了他一脚,为聘抚着肩惨叫,表情扭曲:“府君!”

      那人未理继续道:“她的安全你负责,顺便派人去京城送信,让卫兖过来认领一下是不是他家夫人。”

      “我负责?”为聘指着自己道,显然他不想拖上她这个累赘。

      不给他回话,那人已径直向前奔去。为聘无奈地叹口气,低声道:“也不知道卫兖会不会杀了我泄愤。”

      他翻身上马,接着伸出手来拉她,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后面的人说道:“全部闭眼!不准偷看!”

      后面的人慌慌张张都闭上了眼睛。

      凌乔一手捏紧狐氅,接着踩上马镫,费力地骑上了马,触掌滚烫,这会儿还留有余温,带有淡郁的香气。他伸出双手扯动朱丝缰绳,拽回马头,马猛地一扬蹄,踢起地面上的雪,开始往前奔去,风呼呼地刮擦在她的脸颊,偶有梅花冷冽的香气水烟似地扑在她的面颊,微微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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