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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雨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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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炸响,雨幕又落了下来,夜色愈发深沉。裴崇韬躺在榻上,呼吸和脉搏尚未完全断绝,但意识涣散,口鼻也不停地流出黑血。
沈靖风面容沉凝,眉宇间透露着一丝不安。
他是金针沈家的长子,也是未来的家主,弱冠之年,他秉持悬壶济世的心愿,离家四处游历,治病救人。
这些年里也见过不少奇毒,像这次这么凶险的实属罕见。而且他手头没有对症的解药,看病人的情况,如果不采取非常手段,恐怕捱不到天亮了。
曾经叱咤风云、杀业累累的大将军,此刻却也不过是一个躺在病榻上生命垂危的老人。
沈靖风只犹豫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
“请各位暂退,我要为病人施针,天亮以前,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沈靖风垂下眼帘,聚气凝神,默念着太素脉法心诀,将一缕柔和的内力注入金针,沉稳而又有序地依次扎入病人的要穴。
辨析阴阳,迎风逆顺,气血升沉,经脉倒转,硬生生地将毒素一点点逼了出来。
时光流转,烛泪成堆,沈靖风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但他丝毫不敢懈怠,全神贯注地施展出沈家镇派绝学“三阳玄针”。
四更的一声鸡鸣撕破夜幕,曙色悄然降临。
病榻上的老将军连连咯出污血,看上去凶险万分,但那污血由黑逐渐转红,渐渐地,他竟然真的恢复了神识,悠悠醒转。
裴家上下喜极而泣。
“爷爷!”裴莫染抱住他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崇韬刚刚苏醒,还很虚弱,只是无言地摸了摸她的头。
“爷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
“让你爷爷先好好休息吧。”裴老夫人周璀轻轻把孙女儿拉开了,转身对沈靖风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先生,大恩不言谢,以后凡是有用得着我们裴家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夫人不必多礼,救死扶伤本就是沈家医者的天职。”
三阳玄针虽有破除百毒、祛邪驱病、乃至起死回生的威力,但对医者本身的损耗甚巨。
刚才的运针耗费了大量真气,让沈靖风的鬓边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但他的神态仍如往常般温润儒雅。
沈靖风双手平举,衣袂垂落,深深一揖:“在下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有一天,朝廷与蜀国的战事避无可避,恳请裴将军顾念生命可贵,护佑蜀地万千百姓。”
雨停了。
电闪雷鸣的夏夜,裴府这一出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
裴崇韬虽已年近花甲,但毕竟长年习武,体格健硕;这次所中之毒虽然凶险,但解救及时,还不至于伤及根本,只是需要卧床静养。
过去的四个时辰里,裴家的所有人内心都备受煎熬,却没有自乱阵脚。
裴老夫人周璀主持大局,大儿子裴廷信领着卫队控制了全场的宾客,二儿子裴廷诲派亲信追查下毒者的线索,周明韫则留下来修复裴府宅院的牵丝阵机关。
昨晚的酒菜所有人都吃了,裴崇韬的那一份也没有验出毒性。
最可疑的,就是小染带回来的那把大夏龙雀。
经过反复查验,果然在刀鞘里发现一种极细微的浅红色粉末,乍一看就如普通灰尘一般。
可是,这粉末竟然也验不出毒性!无奈,裴廷诲只得求助神医沈靖风。
沈靖风用丝巾掩住口鼻,近距离仔细查看那些粉末,判断它们应该不是草木毒虫一类的东西,而更像是出自炼丹炉一类的地方。
但这粉末的具体药性,还得带回沈家素问堂仔细研究才行。
另外一边,宾客们虽然被截留在了西厢房,但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不仅有朝中的文武大臣,甚至还有魏王——未来的太子殿下。
尽管怀疑下毒之人隐藏在宾客之中,但在没有找到真凭实据之前,不可能对他们严刑逼供。
“笃、笃、笃……”
一阵叩门声忽然响起,听得裴廷信心惊肉跳。
门僮通报,来的竟然是宫中宦官,带来了刘皇后口谕,要召魏王回宫。
“怎么办,要放人吗?”裴廷信疾步赶到后堂,与母亲商议。
“你想违抗皇后的教令吗?”周璀抬头望着他,问道:“莫非……你在怀疑魏王?”
“我不知道,”裴廷信心乱如麻,“魏王那里,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可如果就这么放他走了,我心里总是不安……”
周璀神情凝重,正色道:“可他是魏王,是未来的储君。做臣子的,哪怕只是怀疑,就已经是僭越了!放人,立刻。”
无奈,裴廷信只好将魏王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送出裴府。
其他的宾客,也都一一妥善安排,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