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7、暗流

　　下毒者的线索暂未明朗，那么，之前被射杀在池塘的神秘闯入者，会和下毒事件有关联吗？
　　裴府卫队备好工具，准备捞尸。
　　但两个时辰过去，他们竟然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裴崇韬中毒后府中大乱，但第二小队军纪严明，始终埋伏在池塘附近观察情况，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
　　周明韫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牵丝阵的机关，并未遭到损坏，但除了第一次的警铃，当夜再无响动，那个闯入书房的不速之客，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周明韫凝望着池塘的水面，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机关、水道、青冥图，这些凌乱的线索全都指向她曾经的师承——
　　三百多年前，隋朝的将作大匠宇文恺为了营建举世无双的伟大都城，召集天下能工巧匠齐聚京师，教学相长，推陈出新，逐渐形成了一股特殊的势力——墨门。

　　墨门，以尺规绳墨为武器，以木石土方夺天工。
　　历代掌门人由历代技艺最高超的工匠担任，名曰“墨魁”，上至风水堪舆，下至机关偃甲，无不精通。
　　墨魁之下是墨师，墨师之下则是大大小小的平凡百工，足迹遍布九州大地，隐于市井劳碌奔忙。
　　可一旦聚到一起，在墨魁的运筹调度下，却能发挥出移山填海的造化之力。

　　脚下的这座洛阳城，便是由初代墨魁宇文恺一手缔造。
　　与四平八稳的长安城不同，洛阳城的建设依托山川形胜，巧夺天工。

　　洛水穿城而过，呼应着天河银汉；洛水以北，是天子所居的紫微星垣。
　　洛水南岸，除了棋盘格子般的里坊巷陌，还蜿蜒穿行着伊水、通济渠、通津渠等大小水系，就如这座城池的经络血脉一般。
　　洛阳城中最宏伟的中轴线，便是定鼎门大街。
　　裴郡公府就坐落于定鼎门大街西侧的淳风坊中。
　　但更重要的是，淳风坊的东南角，就是通济渠与通津渠的汇水口——
　　周明韫依稀记得从前看过墨魁的手札，洛阳城下，水系之间，还有蛛网般的虚线相连。
　　当时她不懂那些虚线的含义，现在想来，恐怕那画的是水下、地底的密道！

　　只可惜战火之中许多图纸已经损毁遗失，难以查证，眼下只能再多费些周折。
　　周明韫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让赏遥回家查墨门的密档；另一方面，开始准备一些特殊的材料，来追踪暗渠的流向。

　　***

　　周明韫和赏乾元的家宅位于通济坊，这里因通济渠而得名，是洛阳城最西南角的一处里坊。
　　赏宅的东侧邻近西市，南边则靠近城墙根脚。
　　三进小院，后院有一处工坊，是墨门从前的据点之一。

　　后院里有一株古老的槐树，槐花盛开时如白雪漫天，但如今却已是落花时节了。
　　古槐树下是一眼枯井，外观看似平平无奇，井下却别有洞天，是墨门的图档库“天书阁”所在。

　　昨天傍晚在裴府的书房，赏遥瞥见了一个样式熟悉的机关盒，如果她记忆没错的话，那个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青冥图”。
　　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都指向了墨门，或许，那些尘封的古籍中能找到什么线索。

　　但今日的井底，有些不寻常。
　　井下光线昏暗，原本设有照壁荧灯，如今却全灭了。
　　靠近井口的地方还有些微光，往甬道深处望去，竟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一丝寒意顺着脊梁升腾而起。
　　赏遥顿住脚步，忽然发现，那黑暗中，甚至还有一个微弱低沉的呼吸声——
　　恐惧的本能驱使着赏遥转身就跑，但只一刹那，便觉天旋地转，狠狠摔在地上，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