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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军师 ...

  •   齐璞与军士视线交错。

      军师的眼神像是在嘲笑他,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那么令人厌烦。

      寒霜满腔错愕,转头望去。高速行进的马背上,她看不清竹竿上是谁,但的确是个人头模样。

      她只觉呼吸凝滞,连忙抬手捂住身前小郎君的眼睛,低声道:“小郎君,别看。”

      她是很体贴的人,可惜体贴错了人。

      此时此刻,齐璞连一丝震惊也无,反而只想着,要怎么把这个锅扣在死人头上。

      天灾之年拒不开仓,管辖之地山匪成群,吏治混乱,百姓受难。最终引得灾民反抗,冲撞之中误杀了洛阳县令,这当然也要算到他赵炳春头上。

      反观他齐家,行事平稳,大局为重,这才是百年世家的气度。

      齐璞坦坦荡荡地想着,把一肚子坏水藏得严严实实,仰头问:“寒霜姐姐,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无措。

      寒霜努力平复心绪,柔声道:“小郎君无须担忧,寒霜必定将你与娘子平安护送回府。”

      齐璞当然选择相信她。

      过了周家门口,离齐府就很近了。

      寒霜和另一个侍女将两人抱下马,严肃地叮嘱道:“小郎君小心藏好,不要出府。”

      齐璞点头应是:“我知晓了,寒霜姐姐,你快去吧。”

      寒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街头。

      齐璞目送她离去,转身对俞行雁道:“我得先去看看母亲,你自便。”

      俞行雁张了张嘴,没说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齐璞快步跑开,他暗红色的靴子看起来格外亮眼。

      齐氏躺在床上,咳嗽声越来越压制不住,却仍半抬着身子往外望。

      齐璞匆匆推门而入,站在帷幕之外,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一身寒气,反而让母亲咳疾更加严重。

      齐氏声音低哑,柔声问:“是璞儿吗?”

      齐璞应道:“阿娘,是我。”

      “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她问,“你祖母呢?”

      “祖母身强体壮,此刻正在街头捉拿叛贼呢。”齐璞玩笑道,试图让阿娘别太紧张,“祖母出身堂堂镇宁侯府,阿娘只要等着祖母凯旋就好了。”

      齐氏无奈一笑,终于放松些许。

      她也知道母亲是极其好斗的性子,此刻洛阳城乱起来,她一定不会干坐着等待的。

      齐璞稍微安抚了一下母亲,开始回顾这一路的安排。

      不可避免的,皇帝一定会关注洛阳。泰安帝高居皇座二十五载,他视野之内歌舞升平,视野之外生灵涂炭。

      寻常人的死吸引不了他,但现在死者并不寻常,他是泰安帝亲手提拔、安置在洛阳的眼线,抗衡洛阳旧世族的一把刀。

      齐璞勾连山匪,是被迫也是借力为之;杀赵炳春,有为百姓也有为自己。

      最后齐璞总结,归根到底,与山匪合谋,这个他摆在暗处的污点,他绝不能让人发现。

      齐英此刻不在身边,他也不能直接找上齐英。

      齐璞在屋里来回踱步,终于,他停下脚步,对孙广泊道:“二郎,随我出去一趟。”

      洛阳城已大乱。

      齐璞带着孙广泊,让孙广林留在府中照看家人,自己换上一身麻衣,从侧门溜了出去。

      此刻,赵七正混迹在流民中。

      刚才他和山匪协力,一刀捅在赵炳春心窝里。人抽搐着倒下时,他吓得浑身直哆嗦,手连刀都握不住。

      那个瘦高的男人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干得不错。”

      然后他一挥手,赵七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拥在中间,拖走了。

      赵七被迫赶路,心中焦急。出发前他和村长商量过,这边的事情解决后,就赶紧回去,不能反而被引进这场混乱里。

      赵七胡思乱想着,眼睛盯上了男人身下的瘦马。马儿看起来瘦弱不堪,四肢骨骼突出。赵七忍不住想,如果是我的话……

      他没能想更多。

      军师骑着马,把他拎到边上,居高临下地问:“你是齐璞的人?”

      赵七诚恳而茫然,一问三不知:“齐璞是谁?”

      “……”军师被气笑了。他停顿了一下,“齐家小儿,穿个白衣服四处溜达那个。”

      赵七悟了,说的是齐家的小郎君啊!

      但他还在努力装不认识,否认三连:“不知道,没听过,不认识。”

      军师冷笑一声:“寻常人家半点粮都没有,老鼠进去都能被饿死,你倒好,养得白白胖胖。怎么,你的粮食和我们一样,也是抢来的?”

      赵七摇头:“是我们扛麻袋换来的。”

      这也不算假话吧,赵七如此想。

      军师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再说,一个瘦猴小跑过来,俯身向他说了几句话。

      赵七看着他慢慢勾起唇角,有些不屑地道:“小儿。”

      赵七:“……”听着有点像在骂小郎君啊。

      赵七不动声色地侧过头,观察身后的情势。在他身后,十来个人拦住了去路。

      “……”赵七无奈道,“这……我只是路过……”

      军师没心情理会他。他转身对瘦猴低头吩咐了几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先走了。

      人群挨挨挤挤,把他推向不知何方。

      赵七跌跌撞撞地跟在人群后,忽然发现,原本骑在瘦马上的军师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匹瘦马还停留在原地,被两个挂着腰刀的男人看守着。

      赵七匆匆扫了一眼,没有多想。他弯着腰,趁没人注意,一把掀开跟他最紧的两个人,无视对方的怒吼,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齐璞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避开来往的流民。孙二郎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隔得很远。

      不时有灾民从他身旁路过。

      齐璞路线明确,他沿着粮仓而去。直到走近一段巷道时,电光石火间,他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一个身穿补丁麻衣的男子,脸颊凹陷,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一张熟悉的脸。

      齐璞心中一跳,他猛地站住了脚,深吸一口气。

      齐璞只觉心跳加速,像两只大鼓在耳边用力敲打。他握紧拳,竭力让自己更镇定些,佯做平静:“好巧。”

      谁知对方摇了摇头:“巧或不巧,小郎君应该比我清楚的多。”

      齐璞默默无言,他不想再和对方多说。

      军师看着他,笑了一声:“小郎君这时候离开齐府,你想做什么?杀了赵炳春,再伪造我死在乱民中的消息?”

      军师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齐璞没有动弹。

      “小郎君,你何必和我较劲?”他淡淡道,“你前途广大,未来坐镇一方,今天在乱民里,小心丢了小命。”

      这句话威胁的意味很重,齐璞当然能听出来。他原本没想到真的能找到军师,但此时他已经看见巷尾陆续走出几个山匪,正悄悄打量着他。

      也许是军师自己找上门来的。

      齐璞放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笑道:“我与郎君合作相宜,特来看看战果,也多谢郎君提醒。”

      军师目光阴沉,他忽然问:“小郎君觉得自己很厉害?”

      齐璞歪着头,假做不知。

      “小郎君幕后指使,畏首畏尾。”他一一细数,“挑衅教唆,不敢现身。难道这是君子所为吗?这是你的本事么?”

      齐璞无话可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君子,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齐府背景雄厚,联姻王、顾、谢氏,行事自然无所忌惮。你若没有身后这些依靠,又怎么敢挑起事端?后事又要如何收场?”

      齐璞只觉得可笑。

      他想说什么,谁知对方像是说得正酣,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小郎君把功利想得很明白。”军师嗤笑道,“杀赵炳春,救你自己,何尝不是摆脱皇帝的眼线?你回头占了洛阳粮仓,洛阳便重归你齐氏之手!”

      几个山匪守在后面,来往的灾民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齐璞被这一通抢白,怒气也渐渐冲上来:“不知郎君以什么身份指责我?”

      “我当然不是好人。”军师摇着头,像是感慨又像是愤恨,“你们世家也没几个好东西。”

      他顿住了,陷入长久的沉默,久到齐璞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郎君出身高贵,自然不用考虑平民的死活,你用……王氏的人替你摆平后事,其实也不过借这个身份而已。

      “真论起来,你又算什么。”

      齐璞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

      齐璞的眼神彻底沉下去,对方嘴角反而勾起浅浅的弧度,只是谁也不知道两人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良久,他朝军师摆了摆手:“我已在此见证了郎君的本事,心悦诚服,便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贺六郎什么也没说。

      他目光阴沉,直到对方的身影慢慢离去,才冷冷地瞥向一旁。

      几名山匪想拦又不敢拦,看着贺六郎的表情,欲言又止。

      贺六郎面无表情道:“可以了。”

      孙广泊这才从暗处走出来。他手里握着弓箭,向在场众人致意:“告辞。”

      贺六郎目视他远去。

      同时,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年站在巷口,做贼般缩回了头。

      齐璞匆匆忙忙回到家中,才发现祖母竟已回了家。

      王钰安见他踏进屋里,一颗心才放下大半,问道:你去哪儿了?璞儿?”

      齐璞忙道:“我有些担心祖母,便悄悄出门看了一眼。”

      王钰安将他一把拖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良久才道:“幸亏没出什么事,外头这么乱,你真是不怕,胆大妄为。”

      齐璞笑了笑,将脸埋在祖母的肩头。忽然,他轻声问:“祖母已经摆平了吗?”

      王钰安拿不准他想干什么,答道:“多是些吃不饱饭的百姓……何必多造孽呢?”

      齐璞知道了。他上下点头:“祖母说的是。”

      他确实是知道祖母有人有兵,才敢这样胆大妄为。贺六郎一通废话,把他骂得不知天南地北,有一句话却说得太对了。

      躲在背后偷偷搞事的人,其实自己心里是缺些底气的。就算他知道祖母的本事,那毕竟不属于自己。

      于乱世之中,底气就来源于……齐璞侧过头,看着堂上披甲戴胄的年轻女子,心中已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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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