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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疼他满身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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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麒虽有些心疼,但还是拔出了刀。陆渊也撸起了袖子,胳膊上至少有四五道旧伤疤。
月光之下,陆渊额头上的汗更加密密麻麻,皇甫麒咬着唇,一刀割裂了陆渊胳膊上原有的伤口。
刀尖极为锐利,疤痕迅速开裂,夜色里黑红粘腻的血液顺着陆渊的胳膊流到了皇甫麒的手上。
“继续,一刀不够。”陆渊忍痛低声道,“不只胳膊,还有腿,你要是不敢下手,我就自己来。”
皇甫麒看着陆渊血淋淋的胳膊,只好握紧了手里的刀,紧接着又在陆渊的手臂上和腿上再重重划了几道,虽然刀口不深,未伤及要害,但皇甫麒还是感觉到了大量血液顺着他的刀背流淌到自己的手腕和胳膊上,想必自己的衣服上也都染上了陆渊的血迹。
静谧之中,他能听到陆渊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一滴一滴浇在了他发颤的心尖上。
小刀收鞘,陆渊呲牙咧嘴地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和腿,好在还能动。
看向比自己还脸色苍白的皇甫麒,安抚道:“好了乖,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血腥虽然我不想你看到,但这就是战争的代价,你要习惯。”
皇甫麒居然在那一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他想顺着陆渊挽起的胳膊,好好看看他全身上下到底还有多少伤。
在他无法陪伴的那些年,陆渊肯定有无数次这样的经历,也许有的伤口随着岁月消失了,也许有些直到现在还在陆渊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疤痕。
这次重逢,皇甫麒都没有问过他一声,过得可还好?
皇甫麒的表情过于担心,陆渊猜到了他的想法,嘴角无力的一笑:“我可是平定四境的笑面将军啊……身上留点伤才是勋章。你身上不也有伤吗?对了,桑落给你开的那些药,你吃了吗?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阿弃,你别不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桑落从小就爱研究草药,他在医药上还是有些天分的。”
皇甫麒回道:“有时候,你真得挺烦的。”
陆渊不再说话,暗道,孩子大了,真是管不住了,看来要换种方法和叛逆期少年沟通。
他们离帐篷越来越近,陆渊用力地拍了拍皇甫麒的手背,示意他一会儿别说话。而陆渊在帐篷外才开始大声喊疼,流利的蛮语从他口中讲出,帐篷里正在说话的黑影全都像是凝滞住了一样,停了下来。
皇甫麒在宁边城住了许久,宁边城中蛮人和汉人混居,所以汉人官话也可以交流。但蛮人与自己族人交流,多用蛮语。蛮语不同于官话,断句和语调均有不同,陆渊蛮语的发音和用词,绝对称得上地道。
从帐篷里面走出一人,身材高大,一张虎皮半包在他身上,露出黝黑的半个膀子,上面缠着一圈绷带。
那人腰间挎了一把弯刀,左侧耳垂上挂着一枚圆形的耳环,在漆黑的月色下发出阴冷的光。他用打量的眼神看向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的陆渊和皇甫麒,手时刻放在腰间,眉间紧皱,对二人充满戒备。
陆渊像是没看到一样,看到此人的身影,反而跪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霍珠将军死了。”
霍珠是蛮人元帅李灏的得力干将,近五年来始终跟随李灏在北疆一带四处征战,不仅是李灏的左膀右臂,更是蛮人军队里的忠臣标杆。
那人听到陆渊的这一句,身形一顿,但很快反映了过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指着二人问道:“霍珠死了,为什么你们能逃出来?其他人呢?”
陆渊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像是被什么啃坏的衣襟递给了那人,皇甫麒借着月光下看到了上面有几行蛮语和弯弯曲曲的地图,想来是陆渊从蛮人身上得到的重要信息。
那人拿过那张布料,确认了下的确是霍珠的衣服和笔迹,这才扶着陆渊和皇甫麒走进帐篷里。
帐篷里围着火源坐了七个蛮人,他们和那人一样,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从年纪上看,刚刚出来帐篷的那位是这里最年长的一位,大家见他带陆渊和皇甫麒走到帐子里来,纷纷让座。
陆渊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连称谢,坐在那群人中间慢悠悠说起自己的遭遇:“我是去年新入霍珠军中的一名小兵,名叫措格。前几日霍珠将军在宁边城外的沙漠里与四大营开战,我们打了一天都没分出胜负。不巧的是,正好流沙来了,流沙将我们的部分粮草都卷入了地下,我们剩下的食物根本不够大家吃。”
蛮人世代居住在沙漠附近,对于流沙的恐怖之处早有认知。
听到陆渊这么说,都道了一句糟糕。
陆渊接着说道:“但霍珠统领英明远见,他说四大营跟我们一样都在沙漠里,我们遇到了流沙,四大营也一样。我们的粮草没了,我们可以去抢四大营的粮草,所以亲自选了我们几个年轻人跟随他一起去找四大营的粮草。”
帐子里的其他人这么听下去,情绪都被陆渊带着走了,赶忙问道:“霍珠统领想得对,后来怎么样了?”
陆渊愤恨的说道:“谁知道那传说中的陆渊将军心肠歹毒,将四大营营拆散成数个小分队,驻扎在沙漠边缘不同的位置。等流沙过去,我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他们。可是等我们赶到他们的粮草仓时,才发现他们的粮草仓不仅是空的,里面还藏了大量的暗器。”
陆渊道:“霍珠统领被一支箭戳中了后背,并且等我们往后退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玄武营的人都聚集了起来,埋伏在四周。他们很快就把霍珠将军全都围起来了,我们只能拼死一搏。可是……”
皇甫麒看向陆渊,此刻他感觉陆渊真的将自己沉浸在了措格的故事里,当他说起陆渊这个名字时,神色竟然有一丝恨意。
这是皇甫麒第一次对陆渊感到陌生,但他心内又很清楚,这种陌生很有道理,因为此刻的陆渊不是陆渊。
“后来我们几个在沙漠里受伤晕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霍珠统领已经被四大营带走了。我们走了很远,但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在狼窝边看到了霍珠统领剩下的一些衣物……”
后来的故事陆渊没有再讲,在座的众人也无心再听下去。
他们沉浸在一代英雄惨死敌手的故事里,有人眼圈发红涕泪横流,有人握着弯刀恨不得现在去找玄武营拼命,而有人对玄武营骂骂咧咧,直骂陆渊恶毒残忍,恨不能让陆渊随父亲一样死在蛮人手下。
此刻他们口中的敌人,正带着齐国皇家血脉坐在他们的帐篷里,清醒的看着他们。
“我藏央曾受过李灏元帅和霍珠统领的救命之恩,日后一定要为霍珠将军报仇。”这时陆渊和皇甫麒才知道,领他们走入帐篷的人名为藏央。
陆渊此前听何潼说过这个名字。
西夏极度重视军务,大元帅李灏是仅次于国主的存在,而李灏手底有一员大将叫霍珠,霍珠颇得李灏信任,所以在赴西夏接回质子之前,陆渊设局先将霍珠先在宁边城外拿下,取得霍珠贴身之物。
霍珠一死,李灏就不得不带兵亲征,所以陆渊在宁边城内质子府营救皇甫麒之时,李灏恰好不在城内,而在城外与四大营周旋。
藏央是霍珠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为人豪爽但莽撞,霍珠既然已不在世,未来能辅助李灏担当军事要务的就只剩下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要为霍珠报仇的藏央了。
在藏央的一句话下,整个帐子的复仇情绪全被点燃,大家争先恐后地都在高呼要为霍珠统领报仇。
在这时,坐在火堆最外侧一人,却突然注意到了皇甫麒,朝皇甫麒走了过来。
陆渊和皇甫麒心内俱是惊了一下,但既然知道来这里是做奸细,一切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我见过你,你是不是李灏元帅前几年从战场领回来的那个孩子?”
皇甫麒想起郑永彪俘获的那群宁可咬舌自尽也不愿吐露一个字的蛮人,怪不得他们都不肯说话。这群人中竟然有李灏的亲信,怪不得宁死不屈,原来是李灏对他们有救命之恩。
正当皇甫麒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时候,藏央跟着这人也走了过来,看了看皇甫麒,道:“正是仓吉,前年我曾有幸参与过李灏元帅的一次酒宴,在宴会上曾见他陪着李灏元帅。”
皇甫麒在众人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眉头紧皱,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前几年战场领回来的人,仓吉?
陆渊心里的算盘飞快地打了起来,藏央他是听说过的,但对于仓吉他一无所知,按照他与蛮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经验来看,既然连他都不知道,那么对皇甫麒所扮演的这个角色来看,应该是绝大部分蛮族军人都不认识的。
这里恰好至少有两个人都能认出皇甫麒这个所谓仓吉的身份,看来这些人都与李灏有过直接接触。
陆渊的眼神流连在这几人中间,心想要编一套怎样的说辞去解释皇甫麒的故事,但好在藏央他们对仓吉并没有什么疑问,只是念他是李灏身边的人,让皇甫麒坐在了众人中央的位置,并给他倒了一碗温热的羊奶,看起来对仓吉十分尊敬。
“这人也是我从玄武营带回来的,这块是霍珠将军生前留下的图纸,是仓吉给我的。不愧是跟在李灏元帅身边的人,我当时见到仓吉时,他不仅非常理智,还帮我一起逃生。可惜我职级低微,本领不够,逃出来的时候落下了一身的伤。”
陆渊趁机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撕掉胳膊上那层黏在血肉之上的肮脏布料,疼的嘶了一声,微弱的用气声问道,“不知道各位谁有药?”
蛮人豪放,听他这么呲牙咧嘴地一问,反而大笑。
藏央挥挥手,有人立即给陆渊送了药和绷带,帮他的伤口做了清理。
陆渊这才抬了抬受伤的胳膊,朝帐篷里的各位道了谢:“霍珠将军最讨厌我们平日里喊苦喊疼,这次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笑得更欢了,纷纷端起羊奶朝他敬了起来:“霍珠将军说的是,但这位兄弟能死里逃生,定是霍珠将军在天之灵庇佑我族,可喜可贺,不必在意礼节。”
陆渊见大家的精神都已放松,也端起羊奶回敬了大家:“一定是霍珠将军的灵魂在大漠深处看着我们。”
说罢这句,陆渊朝皇甫麒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