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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美丽的脸(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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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许园园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因为过度惊吓尖叫声都变了调。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胳膊,顿时一个激灵,接着跳下床尖叫着冲进洗手间,将里面的灯全部打开。
在白到刺眼的灯光下她终于一览无余的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啊!啊!!啊!!!”
镜子里的人已经不再拥有令人痴迷的美丽,取而代之的是梦中那种癞□□般的脸和肌肤,手下的触感也不再是以往那样细致嫩滑的肌肤,现在完全被凹凸不平的恶心瘤子所取代。
镜子里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梦中的模样。
那是谁?不,那个丑陋的东西是什么?
一只手摸上镜中人,另一只手惊恐的摸向自己,似乎一道白光在脑中炸开,许园园已经彻底无法思考了。
出于拒绝接受现实的本能,她捞起洗漱台上的最大最重的花瓶把镜子砸了,然而砸碎的镜片仍然阴魂不散将更多丑陋的她映射出来。
不过这时已经不能称为“她”了,从破碎的镜片中可以看到那个长满肉瘤的东西像接入了一根打气管,瞬间被吹起来变成硕大的圆球。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肉瘤竟然肉眼可见的还在增加,就像无法控制的病毒一个接着一个复制。
呼吸开始不通畅,视觉变得模糊,似乎又开始耳鸣,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奇怪的呼呼声。
“呜呜啊……呜呜啊……”
蜂巢样的公寓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奇异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许园园摸到自己的通讯器,由于掌心都冒出了肉瘤她现在已经拿不住通讯器了。
她只好趴在一堆肉瘤上用已经看不清形状的手指死命戳通讯器,“你给我邮寄了什么?!你们的产品有问题,我涂了之后现在全身都不对劲!”
就这么一两句的功夫,指尖上的肉瘤就被她戳破了两个,屏幕上溅上几道黄黄红红的液体。
而入睡前还秒回的美容师却悄无声息了。
“你在不在,回我的话!”
“该死,你到底让我涂了什么!”
许园园崩溃的盯着毫无动静的通讯器,然而那个曾经时时在线温柔回复她的美容师仿佛从未存在过,两个人的对话框冰冷的停留在最后一句。
[为顾客服务是我们的宗旨。]
“啊!!!”
通讯器狠狠摔在地上,马上又被捡起,绝望之间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她马上抓住这颗救命稻草,抹了把糊住眼的泪,呜呜哭着把电话拨了过去。
事实上她现在已经看不清号码了,因为连眼睛里都开始生长肉瘤。
更令人绝望的是,十几个电话打过之后仍未接通。
许园园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好像身体所有缝隙里都长满了肉瘤,连胸腔内都不放过。
……
几分钟后,这个租金昂贵的屋里只有一只长满肉瘤的变形肉球在屋子里噗叽噗叽的滚动,所有它滚过的地方都留下一摊臭味难闻的液体。
忽然房门被破开,几个看不清身形的人迅速入内,打开漆黑的笼子,将肉球装走。
夜色深沉,蜂巢里左邻右舍仍在熟睡,连半分都未被吵醒,扔在地上的通讯器仍然显示在拨通中。
屋内重新归为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
绮连完全不知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假想敌,但也只是很短暂的,把她当成假想敌的人又消失了。
她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人,同事曲玲玉。
继上一次短暂的过来帮忙收拾了一下仓库(实际上基本都是绮连自己动手收拾的)之后,她又双叒叕没来上班。
鉴于昨天绮连一个人收拾了两个仓库,曲玲玉十分过意不去,偷偷和绮连商量第二天她们两个人倒班,绮连同意了。
所以今天她已经值完自己这一班,这个时间曲玲玉应该过来交接,但是等了快一个小时曲玲玉还没出现。
绮连看看手腕上的通讯器,早已经过了交接时间,只好又坐回去继续体验牛马人生。
这个破公司不能再待了,绮连有点暴躁的想,需要赶紧把《干翻清单》提上日程。
对于这个明明自己申请调岗却在调岗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同事她也很不理解,以这种方式上班恐怕一个月连一半工资都拿不到,这不是她和隔壁部门徐媛媛挣破头的岗位吗?两个人因此还闹掰了,怎么到了心仪的岗位上反而混日子了呢。
绮连还记得她说自己手头拮据,此时她真心建议对方好好来上班,就算方块物流再狗只要把班上满了还是能解决一部分拮据的问题。
但问题是对方的态度很奇怪,至少应该打电话来告知一声自己的值班搭子,曲玲玉明明有仓库的电话。
绮连点开通讯器又关掉了,她没有曲玲玉的联系方式。
又过了一个小时,仓库的通讯器终于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还是之前的人事经理,“曲玲玉今天请假,今天的白班我会安排另一个人过来,但是今天的夜班还是你继续上。”
绮连:“……”
“继续让我连轴转吗?”她直接了当的问,“经理,你知道我已经连续上了多少小时的班吗?二百零六个小时,我需要休息。否则我要申请工伤,我的身体受到了严重损害。”
“申请工伤?”对方呵呵笑了,不以为意道:“休息也要分时间,上完今天的夜班你就可以滚蛋回家永远休息了。你不想做的岗位多得是人抢破头。”
方块物流的人事经理说的话和所有不干人事的经理同出一辙。
【噗哈。】
身体里的东西又幸灾乐祸了。
【你也有今天。】
【人类的世界真是有趣。】
“如果我真是为了这个饭碗也许他的话还有伤害性和侮辱性,可惜我不是。”绮连丝毫不受影响。
这时他们都以为人事经理只是要开除她,直到晚上一辆车徐徐开进公司,仓库大门再一次开启绮连才明白经理话中真正的含义。
而在这之前曲玲玉遭遇了和许园园一模一样的恐怖经历。
·
虽然和许园园闹掰了,但她还保持着之前从许园园那里学来的保养方法——多睡美容觉,据说是她们最爱的致美美容医院的美容师教的。
毕竟美丽无罪,所以她今天仍然早早就睡了。
对于又要继续替她值班的朱蒂她倒也不是忘了,虽然她们没有互相加过联系方式,但她有存过仓库那只非常老旧的通讯器的号码,至于为什么没告诉朱蒂一声,因为不好开口。明明答应了朱蒂和她换班却又反悔,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解释。
她最近真的很累了,以至于脸色都不太好看,她想好好休息一下。
“朱蒂已经值了那么久的班了,不差这一个晚上,对不起呦。下次,下次我一定把欠你的班都补回来。”她小小的愧疚了一下,便躺下睡了。
睡前她还把通讯器调了静音,至于为什么没有关闭,因为公司不允许员工关机呀,所有人必须全天保持通讯器随时在线,24小时接通。
一切准备就绪,曲玲玉终于放松下来,躺在床上慢慢阖上眼皮。
疲惫的身体、忽然袭来的睡意、静了音的通讯器……被当成救命稻草的曲玲玉错过了许园园打过来的最后一通求救电话,也就没办法知道这一晚上许园园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而许园园永远也无法告诉她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神清气爽,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睡好觉了。
由于睡饱了曲玲玉心情很不错,但是难得的好心情在看到通讯器上的几通未接来电时一扫而光。
“许园园?给我打了这么多次通讯,她又想干什么!”嗤了一声,她将通讯器扔到一旁,“一大早就来给我添堵,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真希望她能从我眼前消失。”
由于一睁眼就看见了最讨厌的人,她又想起了前一天和许园园吵的那一架以及对方刺耳伤人的话。曲玲玉又在床上躺了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将对许园园的厌恶暂时抛之脑后。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个时间朱蒂应该已经又开始自己的早班了。”她喃喃了一句,“好烦,真想永远都不用上班。”
和第三单元第五星区大部分人不同,曲玲玉对“上班”这件事并不是很热衷。
明明是自己挤破头也要抢到的调岗机会,为此甚至还贿赂了人事经理一番,但是争取到这个岗位之后却又对要去上班这件事无比抗拒。
她自嘲的笑笑,“不上班”对于第三单元第五星区的所有人来说与其说是个都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噩梦。
到死他们都得为活着忙碌,而能忙碌的活着对他们来说是幸福指数最高的一件事。
于是又在床上捱了一会儿曲玲玉才慢腾腾起床,在这期间她又想好了几个请假的理由,但是很快又放弃了。
“唉,今年请的假太多了,估计年底又是血本无归。”为了自己的美容费她也得挣扎着爬起来去上班。
无精打采洗漱完,曲玲玉坐到镜子前开始准备化妆。
她慢悠悠在脸上涂着致美美容院专门针对肌肤问题研制的化妆品,忽然在光滑的脸皮上摸到一块异样。
“这是什么啊?”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那里的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些,看起来像是一块疤。
这时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手指轻轻搓了搓,莫名掀起一块皮,手感像是多余的皮肤角质。
脸上起皮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从用了致美的面膜和化妆品之后皮肤状态异常好久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她甚至带了点好奇的用手去撕,结果这块皮就掉下来了,于是那块疤变得更明显。
“嘶。”曲玲玉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怎么办,她花了几乎全部工资的脸竟然脱皮了?!她明明有定期去给皮肤补水的,也一直在用美容师推荐的面膜!
她瞪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有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惶,这块伤疤边缘似乎还有一层皮翻翘着。
“脸上起皮是正常现象,您使用了我们的产品之后那层不好的老皮会褪去,新皮生长出来,就相当于是换一层皮的效果啦。”美容师的话至今还记忆犹新。
不能去碰,要让它自然痊愈,明明知道怎么做,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又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这一搓不要紧,轻而易举的又搓掉了一块。
现在疤痕的面积已经扩大了一圈,曲玲玉仓惶的看着镜子里面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得有点丑陋,而且更要命的是还有好几处起皮的地方。
真的太丑了,她又发现另外一个让自己更加崩溃的事实,自己现在看起来就像年久失修裂开的墙皮。
“怎么办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苍白着脸神经质般的嘟囔着一边伸出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张脸上的皮都已经被搓没了,但她竟然完全没感觉到疼,好像这张皮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现在这张脸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半边是白色,半边是褐色,像南北半球一样被分割。
然而这还没完,在南北半球的分界线上那一条不规则的边缘就在那里翻翘着,看起来很有让人把它揭下去的冲动。
于是盯了一会儿曲玲玉就受不了的动手了,其实平时她还有点强迫症来着,这种不规则又翻翘的边缘真的能逼死强迫症。
然后两个半球的肤色终于一致了,都成了死寂的褐色。
“呵呵呵呵呵呵。”她终于开心的笑出银铃般的笑声。
现在这张脸看上去就像是被翻过土的地,仔细看褐色的死肉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隐隐在蠕动,就像土壤里被翻出的蚯蚓,一旦被惊动就开始快速钻进土里隐藏起来。
曲玲玉盯着镜子里的脸认真的看,发现没有皮的这半边五官有点不和谐。
到底是哪里不和谐呢?她明明让美容师给自己徒手整骨过,整过之后的脸很对称很完美,她相当满意。
然而现在看怎么就忽然失去那种平衡的美了呢?
她像完全在看陌生人一样直勾勾盯着镜子里那张死气沉沉颜色奇怪的脸,然后发现,哦,原来是一边眼角有些下垂了。
怎么会下垂呢?她还这么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就算被生活磋磨着,但是每周都去美容院做保养就是她对生活的抗争。
曲玲玉伸手摸了摸那半边的眼角,抬手时手上沾了什么。
淡定的碾了碾指尖,原来也是皮。
可是皮不是都揭掉了吗?她用力的擦着,这下不止眼角下垂,连那半张脸都开始下垂了。
“咦?”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曲玲玉好奇的看着自己这半张脸慢慢地、慢慢地垂下来,越拉越长,直到消失。
像融化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