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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我不愿 ...

  •   青棠作为一个修炼了千年有余的妖精,先前又得过道君的法力,他的妖丹要用来救活一个凡人,全然是可行的。

      只不过妖丹直接取出来有些麻烦,青棠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一直卡在胸口不出来。他因为着急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又伸手摸了下时景的手,发现已经开始发凉了。

      青棠心也跟着凉了半截,深呼吸了一下,再次运气将体内那颗妖丹逼到胸口,另一只拳头在胸前暴力地砸了下,他转头吐出了一大口血,低头垂眸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那颗粉紫色的妖丹浮在半空中,青棠朝他伸出手,那东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他手心,是温润如玉的触感。

      这小小一颗妖丹里就含着青棠八百年的修为,除却他本体筑基余下那几百年的零碎,差不多是他这千年来的全部了。

      用在一个凡人身上,深究起来多少是有些大材小用的,青棠却面不改色地捏开时景的下颌,将那颗妖丹塞了进去。手上凝出一股温润的白光,顺着时景的口中进去,将那颗不太适应新环境的妖丹送了进去。

      青棠额间沁出热汗,直到看着那颗妖丹落到他体内开始运行,这才收了手上的灵力,坐在一旁看着他胸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对于任何一个妖来说,失去妖丹都是件伤筋动骨的大事,何况是青棠这种资质寻常的妖精,几乎是元气大伤的事故了。
      他本就格外白皙的脸看上去是惨白的,原本淡色的嘴唇也成了苍白的颜色,配着他那沾满血色的白衣,看着几乎不大像个人了。

      青棠和衣躺在时景旁边,摸着他的脉搏,等他呼吸都开始平和顺畅了起来,起身用手帕给他把脸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依着时景那会儿说的,陪他一块睡会儿,躺在旁边半晌却没能睡着,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青棠起身将他驮到自己背上,带他从小道下山去了。

      这一趟又是赶路各种大动干戈的,连维持灵力周转的妖丹也没了,青棠只能背着他强撑着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我怕是没精力找你的转世了,若是有缘,我应该能靠我的妖丹认出你来。”青棠低声说给背后的人听,时景睡得很沉,根本不可能听进去。

      青棠也知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薄唇却弯了弯。

      “忘了你,我决计是做不到的,只是你这一世怕不能再见我了。”青棠说着叹了一息,看着脚下的路,好半晌才接话道:“忘记这话你说得这般轻易,那就换你来吧。这几年的日子于我而言才算是活着,我不愿,也不能忘。”

      下过雨的山路确实不好走,青棠没再自说自话,毕竟平日里从没做过什么重活,时景连个水桶都不舍得让他拎,他自己出远门也是走路和变成飘花交织着来,确实是个没遭过半点罪的人。

      今日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他尝到了喉间的腥甜味道,却还是强撑着自己下了山又往外走了两里路,远远地看见露出房顶的村户,这才把人放了下来。

      青棠从衣袖里拿出根细长的树枝,戳在他脚边,这东西沾到土地就快速抽条直到和他身高相仿,在这片平整的地面上看过去很显目。

      青棠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抚了抚他前襟上深色的血迹,却已经没力气帮他洗掉了。他半跪在一旁看熟睡的时景,像是要将这张脸印刻在心底一般看了许久。
      他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那几株草药和一个小布袋装着的半干紫菀,塞进时景的手里,“小景,这是给你娘的,她这几年待我不薄,你别怪她。虽说她的请求是有些不合时宜,但我终归是自愿的,不过我气运一直不大好。东西也给她带到了,愿她早日康复。”

      青棠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更没那么多善心,对这些时日的种种早都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懒得将这些心思用到旁人身上去,不大介意旁人算计自己,尽管那人是时景的母亲。
      会遭人算计也只能说是自己能力不够,当自身的弱势是某个人且被人知晓时,为了他遭罪也是应得的。

      今日只是赔上了个妖丹,以后再炼就是了。他倒是庆幸自己还有妖丹,否则想到时景遭的那些罪,怕是要永世不得安生了。

      还在熟睡的时景眉头忽然蹙了起来,青棠伸手抚平了,又低下头去在他眉心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温声道:“我们小景,也喜乐安康。”

      青棠又想到什么,无奈叹了一息,指节在他额间轻叩了下,道:“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了,也不必记挂从前种种,安稳过完这一世。”

      世间虽有轮回转世之道,却因为每个人经历不同,很难说下一世会进入什么轮转……或许是人,或许男人也可能轮转为女人,再有可能是妖魔鬼怪……这些并没有个定数,人也不大可能是从前那个,寻来世……又谈何容易。

      一缕日光从天边密布的乌云里倾泻而出,正是破晓时分,天空渐渐亮堂了起来,又是崭新的一日。

      青棠抬眼正好看见那抹光亮,伸手虚握了下,低头时却无奈一笑,“五月初三破晓……应当是昨日赶回来才对,是我疏忽了。”

      青棠站起身来,因为体力不支趔趄了下,他扶着那棵凭空生起来的小树支撑了一下,他低头看了时景最后一眼,叹息了一声:“难为你了,当我没来过,来世也不必记得。”

      一阵温凉的清风吹过,他修长的身影忽然虚幻了起来,化作了无数粉紫色的合欢花,随着那缕风飘散着,很快不见踪影。

      只有一朵飘飘荡荡留了下来,落在时景的胸前那个项链上,下一瞬便融合了进去。那昨夜变得灰败的颜色又重新鲜活了起来,小吊坠自觉地跑回他的里衣,无声无息地隐蔽了起来。

      睡梦中的时景微微蹙眉,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滑过他眼尾却突然凝结着浮起来,在他眼前停顿了下,然后钻进了他胸前的项链里。梦里无力地看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他忽然声音很低地喃喃了一声:“棠棠。”

      这也是他这一世,最后一次喊那个名字。

      青棠说到做到,让他忘了便是真的忘了个彻底,和自己有关的所有记忆都被清理了个干净,一点没给他留着。

      时景醒过来的时候,旁边有个姑娘蹲在他面前,见他忽然睁眼顿时吓了一跳,跌坐在一旁,“你,你醒了?”

      “你是谁?”时景目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嗓子沙哑得很难听。

      那姑娘下意识撇开视线,道:“我方才路过,见你躺在这里,就想看看你怎么了。”

      时景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在这躺着,总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没看那姑娘朝他伸出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才看见自己黑色衣裳上深色斑驳的血迹,散发出厚重的血腥味。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没感受到疼,疑惑蹙眉,难道是别人的血?他转头看向那姑娘,“你可见到过旁人在这?”

      姑娘摇摇头,“我回来的时候就见你在这了,没看见旁人。”

      “你救的我?”时景总记得自己是被人从黑暗中拉了回来,下意识这么问。

      那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没等她开口,旁边那诡异的树上忽然飞出来一只山雀,用力在她发髻上啄了几口,在她眼前扑扇着翅膀身形忽大忽小的,吓得那姑娘尖叫了一声,拎着手里的东西一溜烟跑远了。

      时景看了眼那诡异但有些眼熟的飞鸟,下意识朝他伸出手,后者却是冷冷觑了他一眼,飞过来也给了他的手指几口,然后挥着翅膀潇洒地飞远了。

      时景:“……”

      等他再一转头的时候,方才那棵奇怪的小树已经消失不见了,时景愣了下,“那只鸟,不是从树上出来的吗?”

      想不通,自己身上也又脏又乱的,时景头疼得紧,拎着手里的东西慢慢往家走。他在路上拎起那小布袋装的东西闻了闻,自语道:“紫菀吗,我们这似乎没有这个品种。”

      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时景只记得是要带给他母亲的,满头问号地回家去了。

      时景方才一推开院子的大门,就和要出门的父母撞了个正对面,双方都微微愣了一下。

      时母昨夜坐立不安地等着时景回来没等到人,又被时父追问了许久发生了什么事,她最后还是坦白了他们两人的事情。

      时父向来寡言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抽了一夜的烟,后来见她哭个不停实在心烦,粗暴道:“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这么年轻懂什么。再说了,男人就男人,大不了让他们从养不起的人家抱养一个得了,你这样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时母没说青棠是妖怪这件事,只说自己找了人告诫了他一顿,被时景知道了,他许是负气出去找人了。

      时父是个忠厚人,对于她这种行为很不赞同,道:“你这是在害人命,你儿子是人,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了?小棠这么久都没提过自己家人,他是个可怜人,你做什么要这样逼他?”

      时母心说他没提父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不知道从哪来的妖怪,跟小景在一块……她还是不能接受,也拒绝跟时父继续交流。

      时景出门办事都会跟他们知会一声的,昨天下午出去就不见人影,父母俩一大早就出门准备去寻人,就和回来的时景碰面了。

      时母眼泪又下来了,看见他身上大片的血迹时惊呼了一声,“我的天哪,小景你这是怎么了?昨夜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手都伸到了时景前襟,却不敢下手,怕按到他的伤口。

      时景倒是态度很平淡,道:“碰到点事,不小心弄脏了。”

      他三言两语带过,很不走心地编造了个借口,因为身上确实没有伤口,倒是糊弄过去了。

      只是爹娘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时景不明所以:“你们怎么了?”

      时父对儿子这事不怎么感兴趣,还是认为这不过是一时兴起,扛起锄头出门干活去了。

      时母揩揩眼泪,低声道:“没事,你先换身衣服,灶里还热着饭。”

      时景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她,“你要的草药。”虽然记不得是怎么来的了,只知道是他娘要的。

      时母有些疑惑,伸手接过那个布袋,打开一看是几味药材,笑了下,“怎么还给我买药了,这个是什么草?没见过呢。”

      时景想了想,一个没怎么听过的名字脱口而出,“还魂草,似乎不是我们本地的草药。”

      “咚”的一声,那个小布袋从时母手里滑出来砸在地上,时景弯腰去捡,拍干净上面的灰尘,“没拿稳吗,药材待会儿给你放卧房的药箱里,这个布袋我想要。”

      时母脸色有些发白,转头看着他,迟疑地问:“你见到青棠了?”

      “啊?”时景有些疑惑,重复了一声那个名字,却是没什么印象:“那是谁,我认识?”

      时母神情更加惊疑了,握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你是打算要跟他走了吗?小景,你不能丢下爹娘一走了之。”

      “跟谁走?你们都在这,我能去哪?我什么时候要丢下你们了,你说什么呢?”时景满头雾水,有些担忧地摸了下她的额头,“你身体不适吗?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时母看了眼他胸前深色的血迹,心中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她试探性地问:“你,昨日为何要出门?”

      “不大记得了,好像去找人拿东西了,喏,就是给你带的药。”时景给她看了眼手里的布袋,神情不似作假。

      “今后,不会再有人来同你一块吃住了吗?”时母像是怕惊扰他一般,声音很小。

      时景微微蹙眉,“我不是一直同你和爹一块吃饭,睡觉好像我有自己的卧房?”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门,确实还在呢。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时母大致确定他似乎是忘了青棠这个人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自语道:“怎么会突然忘了呢……”

      时景觉得她今日神神叨叨的,无奈耸肩,转身回自己的卧房换衣物去了。

      留时母一人失魂落魄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喃喃道:“忘了,忘了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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