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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病榻撑起擎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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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儿子,为什么不去喜欢女儿,我很奇怪。”擎苍倒是问了一句。
老人笑了:“自从少遥家业衰败,他们家里的人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下去,最后纷纷自杀。这当然是误传,真正的是一种病。”
“病?”
“对,这种病很奇怪,起初传言是一种传染病,就像麻风一样让人望而却步,但也有人说是一种遗传的怪病,但到底是怎样的实在没有人说清楚。”
“为什么不是中毒?”擎苍问。
老人道:“你这说法就中肯多了,更有人说遥玉的家人是被他杀死的,遥玉有一种癫疯的病,这也只是猜想,当然或者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躲避仇家。”
“遥玉家有仇人,那岂不就是仇人下毒?”擎苍还是比较欣赏自己的答案。
老人道:“你说的这一点尤为重要,南方有一处玉门伤,是专门疗养家势中落的孑遗,待到教会他们武艺便准他们报仇。而后的遥玉也去了,人世间遥玉带着残疾受尽欺凌,食不果腹,终于被逼上了那里,但凡去的人可以活下来,但终成了奴隶。”
“这倒是有意思了,”擎苍道:“若是一对仇家都去了玉门伤岂不是最后自相残杀?他教会了杀他又教会了杀他?”
老人道:“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没有人知道这个门派的意义,就像江湖上的一场恶作剧,可契约让他们附着了死忠。各种暗杀与复仇开始燃起,一场场惊世骇俗的规划,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得以了却大仇,所以他的势力与规模越来越大,这几年已经不容小觑,掌控了整个江湖一半人的生死。”
“那遥玉呢?”
“遥玉没有仇人,但是他去了,他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擎苍问。
“就是训练出的人并不如他,功夫和机智都不如他。”
擎苍打了个哈哈:“这是别人的问题。”
老人道:“所以遥玉几乎没有接受训练就投入了刺杀行动。”
擎苍道:“我知道,他在海边的时候杀了一个人。”
老人道:“没有错,当时他认识了一个女孩,遥玉最痛苦的就是丢东西,他身上的每样东西东西很重要,那女孩却在夜里帮他找到了,女孩也很喜欢他。”喜欢遥玉的女孩很多,无论是谁心里想的至美无疑就是遥玉,老人顿了,好像在回想:“只是第三天以后,遥玉杀了她的父亲。”
擎苍怔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女孩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在遥玉面前挣扎不休。原来遥玉这么怕泪。擎苍沉寂了一会,沉吟道:“所以之后的女孩家破人亡也加入了玉门伤,她的任务就变成了刺杀遥玉,遥玉也以此离开了玉门伤,她也成为不多数认识遥玉的人。”
“你说的没错。”老人道。
擎苍看着老人,卧在病榻上,那苍白的眉目一点不惹尘埃,只是里面的魂魄悸动了,仓促地徘徊,在来回之间彷徨,这就是生与死。擎苍终于道:“你若是认为我是遥玉为什么还是要告诉我遥玉的事情?”
老人只说了一句话:“因为你是不是遥玉都会死在这里。”
远处冲来了十把剑,剑细得像针,长得像蛇,但阳光下一锥目便惊破了心,上面有毒,还是蛇毒。人的视角有限,你不可能同时看见十把银针,看见了你也未必躲得开。只有遥玉可以看见,也只有他可以躲开,他出现了,就出现在那十把铁鞭的身后,但是错了,十把变成了一百把,晃遍了整个围园。就如蛇的红信,舔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死尸,只不过红信绝对没有这么寒冷,冬天的铁比冰还要冷!
遥玉知道,遥玉全都知道,那银辉落在了身上就是死,可是他没有落进去,红信吐不出墙上的帷幕。遥玉就像在一块渔网之上,渔网被人捞起的一瞬间就注定了鱼的命运,而遥玉就是那条釜底游鱼。结果遥玉被弹了起来,头上的帽子也被弹了出去,他一伸手套上了帽子,用手再去捏那银针,让自己不会那么重重地摔下来而割伤了自己。
只不过他们也想得到,于是开始扔装满水的牛膀胱,瞬间被割破,溅了出来,因为膀胱挤满的压力,所以水如爆破般飞起,溅满了擎苍的身上,擎苍一闻,有毒。
遥玉却五指做拳,抓住了那膀胱,再用内力一震掷了出去,水花散落,就像打开的繁星,瞬间跃起,破出的水竟然都化成了冰砾,正正地砸碎了那魔舞的乱剑。那吊诡的蛇终于形容枯槁,摔在地上轻轻挣扎便失去了生命,遥玉犹如鸑鷟挺在空中,那就是千星芒。
老人拍手:“好一招花芒雨,不愧为少遥墨雪,攒花容是泪垂光,这套绝学已是没有人可以冒充的了。”
遥玉道:“拔出你的剑。”
“什么?”老人似乎听呆了,垂目了半宿。
遥玉于是又冷冷道:“拔出你的剑。”
擎苍又在洗澡,他回来了,三位丫鬟看见他时也多了心事。
擎苍从来不喜欢洗澡,有些人和有些人不一样,有些人会水却不一定喜欢洗澡,而他恰恰就是那种人,他一天绝不洗两次澡。他将一瓢热水浇到自己身上,在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那么倒霉,染了这么多毒。而那瞎子遥玉却一点事都没有,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武功比别人差,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不该受伤,但是他的心情就是不好。冷风吹开了窗户,透过屏风旋转了一圈,又扑在了他魁梧奇伟的身上,他用毛巾搭在了肩上,道了一声:“好姐姐,能不能帮我关下窗户。”
没有人回应他,丫鬟们都走了,去到了灵堂,老爷死了,那么所有人都要守孝,这是这个世家严苛的家教。他们伤心,但却给每一个人立上了遗嘱,是钱,不少的金银。既然说不出话来了就做一些比说话更有效的事情,这样别人才能记住你,也不算枉死。
这一家有百个人丁,最小的才有三岁,三岁的她劝妈妈不要哭,虽然他不知道死是什么,但是哭对孩子而言还是失意。听说人发出最气绝的声音就是悲咛的喘息,接近破梦,泪恐怖得像止不住的血。这是真的,每个人都伏在泪滴上,随后在眼球上被挤爆,那景象也吓人得很。
遥玉让妻子进去祭奠死者,自己却走得远远的,他好像在看枝条,枝条上却又落着鸟,他比枝梢上的雪还冷,他用白色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他是这个江湖最可怕的人,乖戾、暴躁,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所以他没有朋友,没有人会去懂这样的人,这都是江湖上赐给他的。
擎苍自己起来了,风太冷,火炉的焰都睡了,但是他越过屏风看见了一个丫鬟表情就不好看了,坏在他不认识那丫鬟,擎苍没有看她的脸,她的脸他已经见过,没见过的是她手里的刀。那刀劈了上来,擎苍一躲便躲开了。
就是那个下象棋的时候也偷东西的小丫鬟。
“今天的风真大,不然也绝不会把你吹来。”擎苍道。
“你洗好澡了?”女孩问。
“对,你来晚了。偷东西无所谓,但若是想偷看一个意气风发的大男人洗澡呢最好就早一点。”擎苍道。
小丫鬟道:“我是来晚了,我应该早早地杀了你,那么我的太公也就不会死。”
“你怨我?”擎苍看了一眼她,她的眼眶还是那么清晰,里面装着黑胧胧的眼瞳,只是里面浊了泪,却也更感性。
小丫鬟道:“你想逃避责任,推给别人?”
擎苍道:“是少遥墨雪,不是我,你应该去杀了少遥墨雪,你是不是怕少遥墨雪不怕我,所以你喜欢他不喜欢我?”
小丫鬟道:“你不就是少遥墨雪喽?还要装蒜!”她的刀挥了上来,擎苍赶忙道:“不要闹,若是落了浴巾大家就都羞死了。”他围着屏风跑,小丫鬟就追,她轻功不差,也是刻苦练过刀功的,只是擎苍的轻功太过鬼魅,就像午夜游魂的鬼。
足足绕了十余圈,两个人的头都昏了,擎苍捂着头在屏风后用脚轻轻一绊小丫鬟就栽到浴桶里去了。擎苍终于道:“谁告诉你我是遥玉的?”
那洗澡水里染去了十足的毒,小丫鬟在里面什么也听不见,而且还呛了几口水,她中了毒。
“你装死?”擎苍两步探了过去,小丫鬟还是没有动,于是擎苍道:“我的衣襟没有落,你起来吧,不然我真的要揍你屁股了。”他还是小心翼翼,兵不厌诈,关于你生我死撒谎却最可以保节一个人。直到擎苍的眼睛看不见她的呼吸他才知道错了。
他马上捞起了小丫鬟,屋外的人听不到她的动静也已经慌忙地跑过来,道:“小姐。”
这毒很毒,要洗五天的澡才能上药,这毒会不断从皮肤里挥发出来,别人最好在五天当中不要肢体接触。当洗去之后再敷药,不然那热量可以烧死一个人。
小鸟树枝下,擎苍对遥玉道:“我先不走了,我准备在这里泡澡再取解药。”
遥玉问:“你还是要小心。”
擎苍道:“你想告诉我走为上策,可是他们想杀的是你,本来就不是我。”
遥玉道:“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若是他们不杀你,你反而永远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这一切成了追忆了你才会明白。回去你也不要再找量尺玉了,她已经被收买了,时时刻刻被很多人收买。”
擎苍点头道:“她为了救你,所以出卖说我是遥墨雪,让我给你背黑锅,这一点……”擎苍看了遥玉一眼,这一眼很特别,在看他的眼睛里是不是还能找到有过的感情:“对了,你们来这找我不可能只是为了救我,因为旁边还有一个人。”
遥玉道:“我要成亲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是你也知道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我需要一个证婚人,我能找的唯有是你,一个婚礼上或许只有三个人。”
擎苍迷茫地摇头:“你错了,是四个人,你回去去看量尺玉,量尺玉若是也被请来我和她一同见证你们的忠贞,要最简单的婚礼,最简单最简单的仪式。”
遥玉若是有泪一定会淌出来,擎苍还是懂他的人,宁愿不懂这个世间的经纶而去懂遥玉这个残人这才是这个世间最坚贞的事。
擎苍留了下来,他躺在床上,他本来就喜欢到处入住,只不过这次他百无聊赖地编着草席,想去照顾那中了毒的小姐,清晨的时候他在外面学鸟叫,晚上的时候学知了叫。
“咣当!”
窗户被摔死了。
这毒对脑子不好,会在睡觉的时候有疼痛,梦魇、出现幻觉,不只这些,口腔上火,还流鼻血。最惨的就是针眼,擎苍的一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斗大,他在想窗户的另一边也会这样的情况。他对大夫道:“有什么可以减轻症状的药材,可以拿我试药,一天试十几二十个药材。”
那大夫道:“一般绿豆多有一些排毒的功效,还有若是气虚你可能要试一下人参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人参实在不是试的东西。”
擎苍笑了:“你是想说我不要花冤枉钱是吧?但是不会冤枉的,你只管开药。”
大夫摇头:“试药这样高超的技艺都是医祖们尝试的,在下实在是才疏学浅,不是很敢……”他最怕的还是吃死人。
擎苍道:“那不用了,我自己来。”
大夫垂首摇头,这人傻是教不来的,乱吃药阴阳交错弄不好也要折寿。擎苍随意地甩出一块破玉:“你店铺里的药我每个都要来一点。”这玉的价钱当然够了,在它还是完好的时候它的价值是连城。
擎苍来的时候满身挂着药材,加上他隆起的针眼着实傻到了别人的心里。
丫鬟看见擎苍到了便揪住他的手。
“怎么了?”
“小姐不行了。”
擎苍笑了,他开始不自觉地害怕,从上面俯视着娇小可人的丫鬟,可是一点也不显得巍峨,倒是显得颓唐得很,他道:“我又不认识你家小姐,你也不好全赖我吧?”
丫鬟瞥起了眉毛:“她是不会死的,只是已经生不如死,”她道:“所以现在你赶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这时候擎苍倒挺起了胸脯,他摇摇蒲扇般的大手:“你认为我救不了她?你还是太小看我了。”
丫鬟一嚬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擎苍进去的时候近黄昏,屋子里并没有点灯,里面是神医——邬鸣炎,说这油灯的光对皮肤不好,于是里面暗得让人不着边落。擎苍撅着针眼挤了上去,轻轻拨开人群,他的轻功还是太好了,所以以至于别人没有看到他他已道了句:“我出入了三圈,这三圈都围着太阳转,没有觉得光对人真的不好,我就很喜欢光,别人说经常晒太阳的人会长高,我按偏方长成了大个子。”
邬鸣炎奇怪:“你是?”
擎苍道:“她的毒就是我害的。”
邬鸣炎戏谑:“他们为什么不把你捉起来,报了官拿点赏银。”
擎苍道:“我是山东人,听不惯你们山西人说话,各个说话就像嘴里嚼着豆腐。”
邬鸣炎:“山东,好地方,听说当时明太祖在山东要饭一口饭都没要上,恨上了山东人,于是得势后故意报复,杀光了山东人。据传言山东人早就绝了,被朱洪武杀了个干净,而今的山东人都是填过去的山西人,真正的土著山东人据说还是红头发呢。”他笑了,周围的人也都笑了,这里躺着一个病人,那些人也知道不该,就收住了笑容。
“你在放屁?”擎苍道。
邬鸣炎却看着他道:“你在听屁?”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了,这就是男人间的对峙,总感觉一触即发,他们的血管甚至都开始跃动,是胜利还是失败,是世界对男人的考验,有胜有败,也是最洒脱的地方。虽然历史不佳承受者往往是女人,小姐疼得咬牙,但是她没有跳起来说。那些丫鬟看着擎苍,他们从来想不到像擎苍这样的人也会生气,这个无边的浪子几乎一无所有,也没有脾气的。但是她们看不出来,擎苍是有武功的,他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一头豹子。
正当所有人屏息的时候擎苍忽然低下头去,不为什么,他开始厌恶自己的眼睛,因为太用力倦出了泪来,他含了含泪,他还要争,他道:“曾经的山东是千乘之国、五霸之首,不能算太弱。”
邬鸣炎道:“没有错,我知道齐国分姜齐和田齐。初期被莱夷骚扰被迫迁都。十五任国君桓公在楚人管仲辅佐下伐楚问鼎中原称霸赢在理不是兵,双方妥协。桓公长勺之战被弱小鲁国打得大败。桓公昏庸,死得很惨。齐国曾经济发达,中国娼妓诞生地。姜氏国君无能,被田氏取代,田氏来自陈国孙武是田氏后人。”
擎苍道:“可是齐桓公与管仲故事还是说明作为领导人还是需要雅量,若是什么都要争出是非那么谁还去做大事?”
邬鸣炎道:“是吗?雅量。齐国男女包括王室,□□私通之风盛。齐国经济发达,商贾云集。齐国宰相管仲(楚国人)是个政治家,思想家,也是经济学家,他为了稳定社会,搞活经济,设立官办妓院,收税金,即改变社会风气,又活跃了齐国经济。只是山东人觉得有碍于面子不愿意承认,这就是大事。生在山东我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我的祖宗曾有妓女的血,我宁愿拥有农民的血,愚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