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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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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皇怎么来了?
理论上,能肆意在六界行走的,只有冥主和死神。那些以空间术法乱窜的妖族、魔族,但一旦被发现,便是大罪。
转念,莫柏渊想通了,如果这事儿是风秋辛相助,他如今倒是既有死神的权限,又会空间术法,哪条路都走得通。更何况,自吴嗔第一世起,他就开始以鬼面人的身份,流窜于六界了。
莫柏渊起身,挡在吴嗔身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妖皇。
“哎哟!”妖皇语气戏谑,调笑道,“你二人风流一场,倒是本皇,搅扰了你们吗?玄磷珠给本皇,本皇即刻就走。”显然,他是见莫柏渊衣衫散乱,身后的卧榻锦垫褶皱异常。
当然,现在莫柏渊没心思理会他的调笑,他满心里盘算的都是如何脱身。远秋殿外,是神界四梵天境界,杳渺万里,找邻居求助这一招行不通;另一个办法,是即刻去人界,那时即便妖皇要寻,也并非易事,只是如今吴嗔这样子……
以他一人之力既要对抗妖皇,又要打开死神权限……
正自挠头,吴嗔自他身后站起来了,手轻缓的在莫柏渊肩头一搭,低声道:“我拖住他,咱们去人界。”
话音落,也不等莫柏渊反应,吴嗔揉身到莫柏渊身前,笑道:“皇上想要玄磷珠,便来取吧。”紧接着,宽大的袍袖一凛,一道劲风直冲妖皇面门,只见带着劲风的,是一柄折扇。
扇子看起来很怪,扇骨清晰明显,玄铁打造,可乍看只有扇骨。
再细看,才能发现,扇面是透明的,不仅如此,还闪动着流光,像阳光下的蝉翼。
他刚才还在莫柏渊身后病病歪歪,这会儿突然出手如电,招式果决,妖皇和莫柏渊同时一愣。
但那二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一瞬间就回了神,一个全力迎敌,另一个催动咒诀,开启去往人界的通路。
与吴嗔交手,妖皇暗自惊叹——小看他了。他隐约知道吴嗔身份不简单,但终归这一世他只是一个伤了眼睛,又缺乏供奉导致神力匮乏,身体孱弱的神。
没想到,他招式忽而行云忽而诡谲,像是涵盖了六界不相同的招式和术法。妖皇一时被他缠得眼花缭乱。
有了吴嗔的帮衬,莫柏渊轻松多了,莫柏渊一个呼哨,吴嗔会意,和妖皇不再多做痴缠,灵蝶突然铺天盖地的向妖皇飞扑而去,一瞬间,妖皇以妖力将灵蝶冲散时,但再看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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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沾城,是一座三面环海的城,富足辽阔,城民们耕织渔牧,生活过得有滋味。
此时正值初春,乍暖还寒,云遮半月,细雨斜洒。
二人落脚的地方,是月沾城城郊的一处废庙,吴嗔脚一落地,就一个栽歪,心口难受,他忍不住扯住衣襟,但痛楚转瞬即逝,只造作了分毫时间,就又消停了。
刚才独自跟妖皇过招,全没落了下风,怎么一转眼就又病病歪歪的,莫柏渊一度以为他是装的,但再看他脸色,又觉得不像。不知是不是他刀灵的非灵非魔的灵气受了玄磷珠的制衡,二者一个平息、一个减弱,颇有相互抵消的架势。
若真是这样,倒是好事。
当下,扶着他进了大殿,把殿内的杂草蛛网都清扫一二,生起火来。
跳动的火光笼上大殿的神像,庄正却残破。
看得出庙已经荒废太久了,神像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能看出这位神一派文生打扮,一手执扇,一手拿着书卷,目光没落在书上,而是面带微笑,看向殿门外,杳渺的远方。
一想到月沾城的信奉的主神是吴嗔,莫柏渊不禁看向墙角斜倚那人。
吴嗔眼睛看不见,第六感敏锐极了,知道莫柏渊看他,向他扯着嘴角,苦涩的笑了。这样远远打眼去看,和神像颇为形神相似——这神像,正是吴嗔。
看来月沾城的人们真的已经渐而将他忘了,缺乏信众供奉的神,身体能好,就出了鬼了。
想到这,莫柏渊走到他近前,脱下外衣给他披上,道:“这里安全,你歇一歇,近些日子须得想法子给你立立威。”
说着,他就想挪开些。谁知,被吴嗔一把拉回来,搂进怀里,那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春夜太冷。”说罢,一展莫柏渊的大氅,盖在两个人身上,就不再说话了。
身为神,难抵人间春寒吗?莫柏渊搭上吴嗔的手,他的手确实冷,感到莫柏渊的触碰,翻过手掌,把他的手拢在掌心的一点温暖里。
终归是没有挣脱这个怀抱。
一次又一次的任他亲吻、拥抱,莫柏渊也不知道是不忍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但总而言之,他并不讨厌吴嗔和他亲近,甚至,还颇为留恋。
他任由吴嗔抱在怀里,拢着手,合上眼睛,却没睡。
因为吴嗔的眼睛看不见,莫柏渊突然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感受片刻没有视觉的世界……
确实如吴嗔所说,其它的感官,被放大了——他听见窗外滴雨、脚边柴火劈啪作响;又听见吴嗔极轻的鼻息;他的手握着自己,就连掌心动脉的跳动都清晰了;他的背贴在吴嗔胸口,起伏的呼吸节奏,让他安心。
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吴嗔这一世虽然是神,却不如前几世恣意。
他看不见他,怕莫柏渊不在他身侧。
夜,终于深了。吴嗔也终归是力竭疲乏,又或是抱着莫柏渊心里宁静,睡得很沉。莫柏渊悄悄起身,往篝火里添了些枯枝,把火烧得暖暖的,在破庙周围布了一个结界,才安心离开,去为来日做一些布置。
天色将明,他回转,眼见吴嗔一直没醒,睡得安稳,便又悄悄缩进他怀里,闭了眼睛,也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再睁眼时,见脚边的篝火已经熄灭,自己还在吴嗔怀里,吴嗔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一双眼睛茫然看向殿外,觉得莫柏渊气息的变化,他试探道:“你醒了,睡得好吗?”
“好啊。”睡得不好,也不会这个点儿才醒了,虽然他是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昨夜他想通了吴嗔那点儿害怕的小心思,便总是在他身侧弄出些声音,时不时的传达给他一个信息——我在。
他昨夜悄悄入城,买通了一些游民,又在官府施展了些许神力,让数位官员误以为神明显灵,本想官、闲两条路,给吴嗔造一造威势。可如今城民们大量聚集在城中的医馆药铺。
这不对劲。
一夜之间,许多人都病了。
他看看身侧的吴嗔,没动声色,引着他到客栈住下。
这次的疫病,确实来得快,一夜之间席卷了月沾城,半个城的人都病了,发热无力,头晕恶心。
城主倾尽城内医疗圣手,忙了多日,也没查清病源源自哪里。
反而因为这事,吴嗔这位快被遗忘的主神,又被城民想起来了——人们总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希望能借助神明的力量实现诉求。
眼看几日过去,吴嗔时常气喘咳嗽的毛病,好多了。自然,吴嗔也知道城里的事,他只是眼睛看不见,耳朵不聋,心更不盲。
短短四五日,城郊义庄里,已经停放了因病不治的流浪人的尸体。
入夜,莫柏渊陪吴嗔前去义庄,月光凄凉,一片惨淡,本来柔和的春风,吹进义庄的院子,凄凄哀哀的,没有生机,只有一股气死。
吴嗔摸索到一个因疫病身亡的流浪汉身侧,那尸体已经开始浮肿了,口腔和鼻腔里泛出脓血似的粘稠液体,莫柏渊身为死神,看得都直皱眉,吴嗔却全不避忌,伸手不大精准的摸上那人脉搏,而后又摸索着调整了一下位置,开始给死人“号脉”。
莫柏渊在一旁看着,心道,反正自己是看不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吴嗔心底对医者有什么执念,才让他第四世和医圣吴家纠葛至深,到了第六世,又成了个普度众生的仁心医师。
胡思乱想间,也不知吴嗔具体怎么操作了一番,他忽然开口了,道:“这不是普通的疫病,”说着,他一掌击在尸体胸口,这一巴掌拍的,把莫柏渊看得龇牙咧嘴——已经不能单用万朵桃花开来形容了。
恶心之余,只见尸体被吴嗔拍得张开了嘴,他口中一点幽光,像萤火虫。
吴嗔看得见一样,一把抄在手里。
隧而拢住了递到莫柏渊面前——只见他手里,确实是一只小虫,虫儿的长相和妖界带有剧毒的妖虫精魄很像。只是小了很多。
“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吴嗔说着,本就黯淡的目光越发没了神采,“这是那剧毒妖虫的幼虫,寄生,以活物心血为食。”
说着,他狠狠握拳,幼虫瞬间被吴嗔碾为粉末。
莫柏渊觉得吴嗔周身突然腾起一股杀意,他心思一向善良,自然不愿意许多无辜的人因为他丧了性命。
“这东西怎么解?”
“很难。”吴嗔答道,“妖皇定是想要挟我以玄磷珠与他交换,又或者让全城百姓为我陪葬。”
是了,城里的人都死绝了,吴嗔无人信奉,早晚都要消散的,可不是以全城人为他陪葬了么。
只怕,二人的行踪,已经被风秋辛算计到了。
悉知内情,各怀心思,出了义庄。吴嗔深吸一口春日的郊野微风,道:“你陪我去近郊走走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自然是可以。于是二人信步,沿着郊外曲曲弯弯的小路前行,只是越走,莫柏渊的心便越惊。
他加快了脚步,果然眼见小路在一座山脚前分了岔,一条蜿蜒上山,另一条通向官道。
莫柏渊扶着吴嗔,选了上山的路,一路的景象熟悉异常,正是这里,他救下身受重伤的吴嗔,眼看追兵至,他为了完成任务,在山崖前渡化吴嗔成了死神,自己从崖边一跃而下……
原来第七世的因果,也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