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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别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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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之上,湛蓝一片。
莫柏渊不禁感叹,同样有神格,自己这个冥界的神,整日疲于奔命,而神界的诸位,才做出了神当有的样子。想他莫柏渊,在冥界住的是单身公寓,而神界的诸位,只要有名头的,便各有宫阁殿馆。
正如此时,他手拿着扫帚,正在扫大殿门口的石阶。殿门前红琉璃瓦牌楼上描红的匾额上“淅雨淡烟”四个字写意潇洒,稍往下看,殿名叫做——远秋殿。
嗯……
不像是什么神明的居所,反而有股江湖气。
这一世,吴嗔是天界的神。
想到这,他哪里还有心思扫石阶,拎着扫帚进了大殿。穿过正殿,见到后堂层楼叠榭,偶有几只灵鸟落在院里的水边阁楼歇脚,院子里的布置风雅,与仙界的玄安阁有几分相似,却没有玄安阁一众活泼的子弟。
莫柏渊穿过楼台重重,寻找吴嗔的身影,一路上一人未见。
偌大的神殿,除了辉煌的灯火和园中仙藤花朵生气盎然,半分人气都没有。
寻着忘川流滴的指引,莫柏渊找到吴嗔了,他孑然一人,孤立在一汪静水前,穿着一袭深灰色的长袍,衣料厚重垂坠,头发只松散的在背后拢起,清风,扬起他鬓边发丝,阳光洒在他身上,描摹出恰到好处的轮廓。
他手里提着一壶酒,正自喝酒吹风。
可他仰头喝酒的时候,莫柏渊便从侧后方看清了,他的眼睛,被一段黑色的缎带覆住了。
快步走近,果然,见他面容依旧,唇边依旧带着那颗红痣,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眸,被掩盖在黑缎子后面。
莫柏渊扶住他,道:“这一世,穿过来就已经伤了眼睛吗?”
吴嗔听见是莫柏渊的声音,寻声转向他,勾起嘴角惨笑,点点头,没说话。
莫柏渊正想再说什么,风起,送入他鼻腔的是吴嗔用惯的熏香味道,基调清隽,如让人身处青松俊柏环绕的林间,除了香气,还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刚想问他,吴嗔便是一阵咳嗽,脚下步子不稳,但他极清楚所在之处的布置,往后趔趄几步,半坐半倚在一截石栏上,提起酒壶,悬空往嘴里倒,酒液折射着阳光,洒落入口。
“你怎么了?”莫柏渊皱眉,轻轻拿过他手里的酒壶,放在一旁。
吴嗔肆意的倚在栏杆上,淡然笑了,道:“可能是这一世的情愫太重,还留在心里,”说着,他按在自己心口上,道,“这里,有点闷。”
说着,他又咳嗽起来。
莫柏渊端详他脸色,见他喝了酒,皮肤底子泛了潮红,可脸色怎么看都不好,柔声道:“这里风大,回屋去吧。”说着,扶起他,往屋里走。
吴嗔并没反对,由着莫柏渊把自己架起来,很放松的挂在他身上。
这一世,吴嗔是人界月沾城信奉的主神,他为人时,四海行医,到了月沾城,发现城内疫病泛滥,一连数日不眠不休,终于医好了城民,但自己却累死了,被城民供奉,在神界有了一席之地。
这正是冥界的神与神界的神的区别所在,冥界诸神,历练成神,而神界诸神,须在人界行善,得信众供奉,香火越盛,则神力越强。
他眼睛的伤,该是由于千年前的仙、神两界的混战时期。
神界和仙界,只有一位尊主,正是大天尊,神界诸神,是得信奉成神的,而仙界的诸位,则是苦心修炼,人、妖、植物、动物皆有。
于是,偏见和歧视终于爆发不可收拾。
二界明里暗里混乱百年,大小争斗屡禁不止,大天尊终于想出了办法,以无尽之海为限,将两界划界分隔,近千年渐而相安无事。
莫柏渊扶吴嗔进了寝殿,在卧榻上坐好,想了想还是道:“你如今有刀灵的灵力,眼睛依旧看不见吗?”
吴嗔摇头,也不知是看不见,还是不知道,莫柏渊极少见他这副萧索的模样,心里少有的泛起一丝心疼,柔声道:“解开我看看。”
吴嗔没动,莫柏渊想了想,决定自己上手。
他走近吴嗔身侧,双手去解他系在脑后的黑色缎带,咫尺的距离,倒像是他把吴嗔环在怀里。吴嗔的脸,几乎埋在他胸前,他安静极了,双手顺势拢上莫柏渊的腰,平静又轻缓的深吸一口气,沉溺在他的气息里。
本是抽一下就能解开的结,莫柏渊被吴嗔几个动作扰乱了心,手顿住了,低头看他。
眼睛被蒙住,表情就被淡化了许多:“小渊,你知道吗,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会变得灵敏许多,”说着,他一只手扶在莫柏渊心脏的位置,继续道,“从前从没在意过,你心跳的声音,这么好听。”
突如其来的撩拨,让莫柏渊下意识的撤手后退,吴嗔像是早就料到他会退缩,拢在他腰上的手适时的往怀里一带。
非但没能退开,莫柏渊反而被吴嗔带得失了重心,往前扑过去。
二人跌在榻上,吴嗔顺势把莫柏渊搂在身前。
也正是因为这势头,吴嗔蒙眼的黑缎子,被莫柏渊扯开了,滑落脸颊。莫柏渊半趴在吴嗔胸前,极近的距离……
像是觉得眼前遮挡滑落,吴嗔睁开了眼,他的睫毛和眼瞳都呈现出一种诡秘的颜色,像雪的白色又像月光的银色,美得妖调。
莫柏渊不由得看痴了。见他眼神失焦,面带茫然,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睫。
动作温柔得让吴嗔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即便早知他伤了眼睛,可一见,心里就被触动了。
是心疼,终归,对他是动了心思的。
不单纯是任务对象,也不单纯是感念救命之恩。
眼睛看不见,吴嗔的其他感官确实更灵敏了,听出莫柏渊声音里极不明显的颤抖,他在莫柏渊头上安抚的抚过,道:“这一世的因果和身份你记得吗?”
记得。
他是吴嗔的近侍。
吴嗔曾在当年仙神动乱时,不忍仙界一名妖仙重伤消陨,出手救他,却被神界的将领误认为是妖仙的同伙,那神将一击想将二人一并打死,吴嗔挡下一击,却受了重伤。
此后他在远秋殿养伤千年,几乎没有能力回应人界信众的请求,逐渐香火稀疏,远秋殿也变得越发冷清。如今只剩下他与莫柏渊二人。
倒也落得清净。
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是待到再没人供奉吴嗔,他的神力便会衰竭,走向消散。正如现在,吴嗔眼睛看不见,身子也病恹恹的,提不起精气神。渐而影响了心绪,他心思很重,正是如他所说,这一世情愫太重,心情总是憋闷。
莫柏渊看着他,心道,该去月沾城走一趟,让吴嗔这名主神再立一立威才是。这样才能跳出恶性循环。
他正想着,吴嗔微温的手掌,忽然攀上他的脸颊,柔和的描摹着他面貌轮廓。对方看不见,只能用手感知他的样貌。
莫柏渊刚想开口说话,吴嗔就像是知道,先一步微微摇头,轻叹似的道:“别说话。”
接着,他的手从莫柏渊的鬓角到眉间,划过鼻梁,流连在对方的唇上,他手的劲道极轻,落在唇上,痒痒的。
莫柏渊往后躲,却被吴嗔扯住衣领,骤然拉低了身子,而后,吴嗔的手掌一翻,扣上他的后脑,按着他的头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他的动作并算不上粗暴,但很霸道,在霸道里,莫柏渊察觉出一丝微妙的不安。
这一世自从见到吴嗔起,就察觉出他不经意间透出的慌乱难安,如果一个亲吻,能够让他的心稍微安宁,莫柏渊愿意。
像是因为莫柏渊没有闪躲,吴嗔的吻渐而大胆起来。和上一世在魔界的感觉不同,莫柏渊始终觉得这个亲吻里,满含着追寻安心的诉求。
终于,吴嗔翻了个身,二人的位置调换了,吻也脱开唇边,他看不见怀里的人,只得以手为引,探索着怀里的人的身体,亲吻像是烙印,印在莫柏渊的每一寸肌肤。
手指摩挲过心爱的他的每一寸皮肤,痒痒的,让怀里的人悸动想逃,他又用另一只手抱紧他,安慰似的抚摸着他。
吴嗔看不见,二人手上的善缘线,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莫柏渊的心也跳的很快。他很想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骤然,他心口的位置一阵诡异的疼痛,让他的动作被迫停止了,紧接着便是翻江倒海的剧痛,这感觉很熟悉,焚魔鼎内,听着那该死的咒文时,他也这样痛过。
只是此时,并没人念诵咒文。
吴嗔的表情也已经扭曲了,手不自觉的抚在心口上。莫柏渊大惊,顾不得整理散乱的衣裳,扶住吴嗔,急道:“是有旧伤吗?”
这不是伤患发作,吴嗔摇头。
难道是……玄磷珠!
想到这,莫柏渊只想一巴掌呼在吴嗔脑袋上,焚魔鼎里,他太乱来了。
但看他疼得汗都冒出来了,瞬间又不忍心了,道:“我去找冥主想想办法,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便想神游回冥界去,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言道:“原来,玄磷珠被你融进身体里了!”
莫柏渊大惊,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妖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