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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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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燃低着头没应声,想到刚刚他去拔音响电源的模样,一时间微微失神。
从前两人刚认识不久,陆遇邀请她去参加他们高中的元旦晚会,晚会场地在体育场,观众台上的一排小女生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高三一班的陆遇这次也有节目?”
“真的吗?高岭之花居然会上台表演?”
“我怎么记得这都两年了,陆遇从来没…欸你看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
穿着校服的女生聊的欢快,好像关于这个学长有说不完的话题。江燃来的晚些坐得靠后,听到这些言论笑着摇摇头,膝盖上的手机适时振动一下。
陆遇:【看舞台。】
紧接着在她抬头的瞬间,视线猝不及防跟方才被小女生们热烈讨论的那个人对上,两道目光穿过人海交汇时,少年突然弯眼浅浅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陆遇是不是刚刚对着这边笑了。”
“靠,一眼沦陷,那个表情太温柔了吧?”
“爱了,果然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春天就来了。”
江燃从小就比同龄小朋友成熟几分,周叔叔家的周驰还在因为写错题目被他妈训个鬼哭狼嚎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性的捧着奥数奖杯回家了。
中学的时候班里的小姑娘没少讨论荧幕小鲜肉的身材样貌,她被cue了最多应一句长的还行。
清心寡欲长到二十多岁别说谈恋爱,连让她留心多看两眼的人都没有过。
可这时光线全部暗了的瞬间,全场的沸腾沉静下来,一束灯光落在舞台中央抱着吉他的男孩子身上,空气中微尘浮动,而他明亮恍若神袛。
全世界安静,她似乎听到了热烈心动的声音。
普通的几分钟节目,硬生生被他唱出了个人演唱会的味道。
一首《兰亭序》结束,陆遇没有去接几个女生送的玫瑰花束,而是在后台放下吉他,转身朝观众台的方向奔赴。
——
酒吧门口。
陆遇把衣服罩在她头顶之后就没了动作,江燃蹲了一会,脚踝酸麻,站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半步,看起来莫名有点狼狈。
陆遇保持着低头看她的姿势,一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丝毫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某大牌基础款的宽松黑t套在他身上,这会被夜风吹的微动。
江燃也懒得说什么久别重逢一类的话,毕竟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去世一样,随便应了一声好巧当作回应。
正要把衣服扯下来还回去,身后走近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生她不认识,女孩正是刚刚台上唱歌的小歌手。
“陆哥,你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
邵川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今晚特意组的酒局还请了沈清来唱歌,本来都好好的,陆遇不怎么说话但是也没看出心情不好,就切了首歌的功夫,小少爷就一言不发沉了脸色,拔了音响不说还直接离了场。
眼前的场景更是让人迷惑了,面若冰霜的陆遇,披着陆遇衣服的女生,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就像两个非常熟悉的人非要摆出一副我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直到这种微妙的感觉最后被打破——
沈清站到陆遇身侧开口问:“陆遇哥哥,不进去吗?”
语气亲昵自然。
江燃第一反应是这小歌手的声音不错,不是什么娇滴滴甜腻腻的腔调,温软好听又不腻人。
对方没回答,沈清有点挂不住面子的皱了下眉,眼看着陆遇的目光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只是低头注视面前短头发的女孩子。
“姐姐。”他放缓了语调,淡淡喊了她一声。
江燃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他一眼,记忆里的少年眉眼如今沾染上几分成熟的凛冽,细碎的眸光意味不明落在她脸上。
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江燃闷出一声单调的:“嗯?”
一旁的邵川也终于看清了女生的脸,美则美矣,偏偏气质偏冷,十足的清冷书卷气美人。
邵川低声疑惑:“不对啊,陆哥什么时候喜欢这款了?”
后半句没出口,他陆哥不是钟意沈清这种小白花吗,之前参加活动的时候可不就是多看了沈清两眼,他还以为千年冰山终于动了凡心呢。
说者无心,江燃却听得明白,方才叫陆遇哥哥的那位,怕是他的新欢。
分手前的情形突然间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像隐藏在海底的暗刺蠢蠢欲动最后冲破海面,那时候也是有人在说:我们陆哥可不就是喜欢那一款的。
难怪了,刚刚迟玉说这小歌手看起有点像一个人,她一时没想起来究竟像谁。
现在看来,黑长直搭简单白T,不就是自己从前的样子。
可世上这样的姑娘千千万万,她可没有什么自信觉得人人都是像她。
就像慕城这么大,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只此一次,今后应该不会再遇见了。
江燃抬手把卫衣外套丢给他然后转身离开,陆遇紧跟着拉住她的手腕,克制着声音里躁动的情绪问:“还要走吗?”
江燃的笑意不减分毫,他如今美人好酒在侧,还关心她走不走做什么?
“谁知道呢?”
她冷眼看他,轻轻挥了挥胳膊。
这一下却是轻而易举的甩开他紧握不放的手了。
回到卡座时傅梨已经在和吉他手聊了起来,小哥哥叫许澜,居然还是江燃低了三级的学弟,校友见面话题就分外多了。
许澜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刚报道的时候,就听同学说大三有个祖传的漂亮校花。”
傅梨:“哈哈哈哈哈,神特么祖传,当然是我们江的美貌无敌。”
“我记得当时还传闻有男生在你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告白,被你泼了个透心凉来着。”
江燃回忆了一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故事是有这么个故事只不过,“实际上是那天晚上下暴雨了。”
她连半根蜡烛都没看见,更别说表白了。
许澜人风趣,聊起天能接上话题也能带动气氛,傅梨抓紧机会,异常生猛就差问人家户口本上几个人,差不差添上我一个这种问题了。
迟玉适时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跃跃欲试的闺蜜。
这边,离舞池稍微远了点的座位。
陆遇捏了个琉璃色透明酒杯,琥珀色液体混合着冰块被摇晃出清脆的响声。
邵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方才跟他陆哥站在门口眉来眼去的漂亮小姐姐现在就在那边坐着,几个女孩子和酒吧的吉他手相谈甚欢。
原本今天自作主张让沈清过来唱歌是想讨陆遇一个开心,谁知道刚刚在门口,小公子的表情都快冷出冰碴子了,他只得打发沈清赶紧走人。
邵川思来想去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奇心冒出来,壮了壮胆子提问。
“怎么,看上刚刚的姐姐了?”
陆遇懒得搭理好友的八卦,毕竟绍川对他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的担心程度尤为深重。
绍川自顾自念叨了好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极其做作的比了个捂嘴的动作,压低着声音贼头贼脑的问:“你总不是还对高中那初恋念念不忘吧?”
有些人,你要是说他情商低又犯二吧?
可偏偏他两句疑问都命中要害处,咣当一下,声响倒不算大,酒杯被无情搁置在玻璃台面上。
酒吧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其实才刚刚开始,陆遇捞起旁边的卫衣外套准备出去,小公子走到一半停住脚步,侧头淡淡嗤了好友一句:“你不能喊她姐姐。”
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绍川眼尖的看见另一侧的出口,不能喊姐姐的那位也正在边接电话边往外走。
得,原来是抛下兄弟追美人去了。
江燃原本是要等江砚过来接,谁知道二货弟弟临时不靠谱,她又兴致缺缺的,说了声有点困就先先开溜走人。
酒吧一条街灯火通明,从外看装修颇有格调,都是古色古香的小酒馆风格。
江燃有点职业病,平常出去旅游碰见什么好的风景,总是会自动代入新剧本里的角色。
在她心里,每个角色都好像是在平行世界里鲜活存在的。
就这么想着,居然也能走了神。
路边一排轿车停的不按规章,好不容易从后面绕过来,迎面一个下晚课的学生骑着单车,速度飙的几乎要跟跑车肩并肩。
电光火石间江燃突然被揽住肩膀往旁边的安全区域带,后背和水泥地面接触的瞬间却没有意想之中的痛感。
两人摔倒之余江燃似乎听到声熟悉的闷哼。
紧接着,耳侧传来低沉难掩紧张的一句:“伤到哪里了吗?”
江燃愣了一秒、两秒、三秒,摇了摇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扶他。
陆遇也没拒绝,顺势握住她的手,借着另一支胳膊的力度撑着地起身。
江燃的目光落在方才那只挡在自己和地面之间的右手。
不可否认,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白皙又骨节分明不显得女气,曾经牵着她走过学校的操场,走过慕城的大街小巷。
而现在这双手的五指关节处已经磕破了皮,伤口处丝丝往外渗着血。
从酒吧出来前闺蜜苦口婆心的嘱咐还在耳边。
“既然回来了,总归是有了遇见的机会。”
“你啊,可长点心,别再跟陆家那小朋友折腾到一起。”
江燃眼尾跳了跳,天马行空的想,要不明天让傅傅去买张彩票,开过光的运气,没准真就中了五百万。
只是眼下,她总不能丢下受了伤的小朋友走掉,还是为了她受的伤。
江燃收回被他拉着的手问:“还有哪磕破了吗?”
陆遇垂眼,掀起另一只胳膊的衣袖,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有力又恰到好处,只不过肘关节处红了一片。
“叫司机来接你回家?”
“没有司机。”
“那你刚刚的朋友呢?”
“他已经回去了。”
“你开车来的?”
陆遇幅度很轻的点点头,然后认真的晃了一下受伤的胳膊,似乎在确认什么事情。
随后,小朋友波澜不惊的开了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姐姐,我现在不能开车了。”
“……”
他明明也没喊一句疼,可江燃就是感觉到了浓重的卖惨意味。
成,不能开车是吧?
江燃随意拍拍衣袖上的灰尘,然后满脸正义凛然,就差写着热心好市民几个大字。
“我给你喊个代驾。”
说完也没跟满脸不情愿的小朋友继续大眼瞪小眼的晒月亮,叫完代驾就往前径直走到街角拐弯的一家24h药店,买了瓶碘酒,一卷医用纱布和一盒创可贴。
往回走的时候才看到陆遇动也没动还站在原地,寸头利落,衬得五官硬朗分明,外套宽松的袖口掀起来一半,露出被擦伤的地方。
他背对着她,脊梁挺直,宽肩窄腰,标准的衣架子。
这模样像极了打了场架回来,倒不是狼狈,只是浑身锋芒毕露,痞气十足。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陆遇回头看了一眼,显然也注意到她手里提着的药袋子,方才还凛然如霜的神情缓了缓,眼底陡然生出点笑意,像化不开的丝丝糖水。
江燃顿一下,走近了把药递给他。
“我还以为姐姐走了。”
“以为我走了你还站这?”
江燃面无表情,那感情要是我今天不回来了您就在这里站一晚上?
还是说今晚月色不错,您留在这里看夜景?
陆遇移开眼神看向酒馆房檐上悬着的那盏木质雕花的灯笼,声音藏在夜色里显得分外压抑隐忍,又有几分像自言自语。
“我说过会等你回来的。”
“三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江燃微微握紧掌心,圆润的指甲在皮肤上嵌出几道月牙。
到底是久别刚重逢,他也知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题一转,晃了下手里的塑料袋——
“姐姐不帮我上药吗?”
江燃垂眼看了下伤处,紧接着指尖落在皮肤上恶劣的戳了一下,抬头瞧间对方跟没感觉到疼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仿佛跟刚才痛到不能开车那位的不是一个人。
她半玩笑半认真的反唇相讥:“我怎么记得你挺会给自己上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