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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迷归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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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睁开朦胧的双眼,黑暗一瞬间将他吞没。
尤记得他胡乱地走了几处之后,开始迷失意识,然后,倒下去的那一刻,明明是白日当空的。
他……昏睡了,这么久吗?
微微动弹了一下僵掉的手脚,背后的伤口顿时生生作痛。
也罢,多半已经止血,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之前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的迷失……
一双褐色的眼眸撞进他的脑海,只是那双眼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而是充满了排斥……与恐惧。
昊熠的红眸沉了下去。纵使眼前的星湖多么璀璨柔美,也在他的眼中失去了颜色。
是了……鬼族进入了紫苑,企图谋害叶儿;他情急之下用出了深藏已久的力量,让他永远地成为她眼中的异类,然后凝上深深的恐惧。
他存在的意义,只剩下鬼族。而灭了鬼族之后,他又还有什么?
夜色笼罩着昊熠迷茫的双眼,眼前湖面的波粼在星空之下显得没有意义。无月的夜空,即使星星如梨花般簇拥成团,也不过孤芳自赏,孤独的闪着自己独有的光。
祀苑之外,一袭黑衣仿佛凝入了夜里,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握紧的右手渐渐松开,然后再握成拳,反反复复,不知何时,手心已生出薄汗。
站在祀苑之前,他不知犹豫了多久,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祀苑之内,却是热闹非常,令长久活在黑暗之中的他不免想在这片光亮之中敛去身形。
只是,皇……昊熠这个一直只知道逞强的人,他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昊熠不相信他,不相信任何人。
能够救他的,如今或许只有……
“我最近新发明的‘火树银花’,如何?”尚水走回秦禅身侧,自豪地看着一旁的拉克西丝。
淡黄色的矮小竹筒顶,在点燃之后不久吐出了星子般的光华,然后光亮渐渐变大,真如‘火树’一般。
“恩……”拉克西丝拖着下巴点点头,心下却想:要不是事先看过了昊熠的光系魔法,她还真想夸奖眼前这个开始自恋的尚水。
“你、你,你那是什么反应!?好歹师傅他第一次看也惊异了一次,你却只‘恩’了一声!”尚水十分不满自己的研究成果所得来的‘评价’。
“你确定想让我说实话?”
尚水便像一个孩子一样露出小鹿般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个‘竹筒’配不上那个名字。”拉克西丝绕着‘火树银花’踱了个来回,抬手拂了拂烟灰。“好看是还好看啦,就是给我的院子里制造了这么多烟,要改名叫‘烟’火,或者‘烟’花才对!”
“你,哼!有烟那是自然,可是这个名字哪比得上我取的!”尚水更加地不服,对着拉克西丝道,“你等着,我定会让你心服口服!”
一说完,尚水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祀苑大门。
“又是那个……”秦禅看着尚水离去得背影,摇了摇头。
“咦?你们又瞒着我做了什么不成,快说。”拉克西丝看着明明比她矮了一个头,却又露出了年长者才有的表情的秦禅,心中憋闷极了。
“等人来了便知。”
“唔……对了,上次我说过的阵法的事情,要请你帮忙。”拉克西丝瞅了瞅秦禅,生怕他不答应。
就在拉克西丝几乎要放弃她的询问之际,似乎听到秦禅发出了一个单音。只是这个单音湮灭在了忽然而至的黑衣人之上,他的出现,令秦禅即刻住了口,也引去了拉克西丝的目光。
纯黑的夜里似乎还停留着烟火散去所残留的余温,他湛蓝色的双眸隐在夜色之下,又或是隐在了头巾之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轩?!”拉克西丝惊讶道,她何时见过他如此轻易的现于人前。
秦禅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斜了一下眼,不远处的树丛中明灭着一丝光亮,然后渐渐隐去。
“丝……”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充满了叹息与无奈,“我可以和你单独谈一下么?”
“哎?”拉克西丝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转身看了眼秦禅,秦禅点头示意他无妨,随后拉克西丝随辰轩来到了祀苑外的墙围边。
“有什么事吗?”在等了许久之后仍不见面前的辰轩说话,拉克西丝开口道。
“……皇上,受伤了。”这是涉及到皇上的安危问题,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她能是现下唯一可以救昊熠的人。
“什么,昊熠他……怎么了?!”情急之下,拉克西丝不觉地喊出昊熠的名字,甚至抓住了辰轩的臂膀。
就算辰轩的心里明白,昊熠对丝,这个他所爱的女子来说是一个不一般的存在,他也未曾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没有叫御医吗?他现在……”拉克西丝没有看到辰轩黑巾之下的表情,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昊熠他受伤了,她想要见他!
“后山的醴泉湖旁,以巨松为标志。”此刻的辰轩已没有了犹豫,他知道,那个尖锐甚至是冷漠的帝王,其实在失去了璃儿之后,比任何人都要痛苦;被无数个噩梦所惊扰的昊熠,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可以令他相信的人。
然而,他不能成为那个人,但是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拉克西丝离去的焦急神态似乎还在眼前,辰轩被甩开的手臂孤单的在风中轻晃了几下,然而那种被留下来的感觉,似乎一直痛到了心里。
究竟是谁为孤独所伴?
是立在风中望眼欲穿的辰轩,还是在湖畔松下迷失了的昊熠?
“哎,好重好重!”尚水好不容易搬着一个大箱子进了祀苑,看着秦禅悠闲地在石台前喝着茶水,而四周空空如也。“咦?小丝她人呢?”
“有事出去了。”平淡得就好像是他手中的茶水一般。
“啊!!!!那我找谁证明去!?我的‘火树银花’可是独一无二的,不叫什么破‘烟火’。她居然就这么给我走了!”
秦禅有些好笑地扬起了嘴角,看着从树丛里离去的鬼火,缓缓合上了眼睛。
她,一定会抓住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然后一一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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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温柔的月光顺着河流一直蔓延到了上游。
夜风中品味着孤独的芬芳,正如眼前那孑然的背影一般,仿佛对尘世了却了眷恋,欲乘风离去。
是什么,改变了他周身的气息,又是什么,让他独自受伤而不想人知?
拉克西丝抬脚跨上了有些潮意的石道,轻轻地缩短这不到十步的距离。
“不是说过……”眼前环膝而坐的人登时像受伤的刺猬一般,倔强地立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开。“不许任何人跟随的吗!”
眼看着昊熠单薄的背影摇晃到几欲摔倒,拉克西丝急急地向他跑去。
就在她几乎触及他削瘦的肩时,一股强烈的感觉令拉克西丝后退的几步,而她退开的地方,已经凭空燃起了一簇火焰。
湖边被这小团的火焰点亮了,松柏显现出的影子斑驳地跳动着。
就这么隔着火焰,昊熠没有回过头,亦没有再向前一步,只是稳了稳前倾的身形。散落在背脊的红发从他的两肩滑落,在强烈的火光之下,他背后被染红的白衣显露了出来,刺痛了拉克西丝的双眼。
“熠你……为什么不治伤?”
“……”眼前的人晃了晃,却又勉强挺直了脊背。
“我……”拉克西丝怅然的伸出手,却被那簇火焰给挡了回来。
“你……为何不怕?”像是酝酿了良久的质疑,又像是轻触而害怕的试探,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从那近在咫尺的火焰对面传来。“明明每个普通之人都害怕我这可怖的力量,为何你……不怕?”
拉克西丝着急着昊熠的伤势,刚想回答什么,昊熠低沉的声音又响起了。
“是了……你也不是普通之人。和朕一样,会这么……怪异的……术法。”昊熠断续的说完,轻笑出声,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咳嗽渐渐取代了他的狂笑,他削瘦的身体顿时像失去支撑的残花,飘然而落。
天旋地转,繁复的星辰晃入眼帘,他喃喃着,也许连天空都听不到的绝望……
如果没有这力量,璃儿也就不会死了,也就不会被他……害死了。
风呼呼的吹着,火光明灭的瞬间,那一袭红衣已经飘然而至,就像那夜空不经意的星辰一般,闯进了他的视野。
即便没有她的搀扶,他依旧可以单膝支持住自己。
不会倒下的……
“不管什么,先治疗你的伤吧……”拉克西丝缓缓蹲在他身侧,拿出随身携带的细长铁棒,就着湖岸的沙地,刻画了起来。
拉克西丝身侧一道金芒闪过,有什么东西在夜色里现出了轮廓。
昊熠如同死水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就是它了……
如果能够得到它,璃儿就可以……
金色的流光在空中若隐若现着,摊开的书页上,可以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图形和轨迹。
专注于法阵的拉克西丝消失了,晶莹的湖面消失了,斑驳的树影消失了,他漆黑的视野里,仅有这本近在咫尺的书。
昊熠缓缓地伸出手,而那金色的希望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每每用一丝力气想要用手去触碰,就好像剥离了他全部的力量。
不行……他想要救璃儿!
他只是想,再看到她的笑容而已,哪怕只是一眼……
“画好了,果然治愈法阵不是我所擅长的啊。”拉克西丝感叹着,将精神力收了回来。转过头却刚好看到了昊熠几乎碰到法阵书的手。
“哎,等等,那个不能……啊!”强烈的白光瞬间吞没了眼前的视线。
谁会知道,一个普通的人类碰了魔族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剧烈的震动响彻了脑海,仿佛敲醒了拉克西丝的警钟一般,先不说这诡异的能量,就是脚下的地面,都仿佛有崩塌的可能。
慌乱之间,拉克西丝触及到昊熠冰凉的手,第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松开法阵书。
她奋力地想要掰开他抓紧法阵书的手,却是如何也没有办法。
“昊熠,快放手!这样下去,这里可能会崩坏……”
昊熠紧紧地咬紧牙关,疼痛吞噬着他的意识,然而他抓紧书的双手,指节已渐渐泛白。
他的只有一个愿望,他的手中有璃儿救命的浮木;他不知道他在绝望的海洋里待了多少天,现在,他如何也不能放开,他想要救她,只有她,他不想失去!
“熠——”在失去视觉的耀眼白光之下,拉克西丝只能无措地晃着他的手。
法阵书封面的六芒星渐渐勾勒出来,在那一瞬间,有两种不同的意识在它本身力量的源头相互碰撞了。
皇宫禁地,原芳煜殿的废墟之内,苍白色的火光漫天飞舞。
眼前血色的六芒星渐渐亮了起来,夜色之下,血红的光芒在残垣断壁之中格外鲜明。
静立于霜花枝头的秦禅皱起了眉头,青衣躁乱地翻飞着,与他的一脸平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好强的精神能量,即使是张开结界……”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地驱散着脑海里的巨大的嗡鸣声。
废墟之中唯一的霜花枝头上,花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凋零着,鬼火们纷纷聚集在秦禅的周围,发出呜呜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