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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梦虚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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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白光之中,法阵书成为了传输的纽带,通过二人连接的双手,交织成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剧烈的疼痛涌上了拉克西丝和昊熠的额头,令两个人不得不同时松开了双手。
“不——”昊熠凄厉地喊着,随即就跌在了冰冷的地面,本就重伤的他呕出一口鲜血。
拉克西丝也不好受,撞在了不远的松树干上,然后在波及力淡去之时缓缓滑落。
如果此时的二人睁开双眼,定能看清对方额迹的六芒星,那是曾经生命与灵魂契约的连结点,那种相同的疼痛与感受,定然可以明白,对方就是那个寻觅已久的人。
只是白光缓缓地散去,恢复视觉的同时,那个唯一的证明也随之消失了。
被留下来的,只有人与人之间,最初的陌生与隔阂。
事先反应过来发生过什么事的拉克西丝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看清了眼前漫天尘土之中,奋力想要挣扎起身的昊熠。
他吃力的伸出手,朝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法阵书喃喃着什么,然而口中却不断地咳出鲜血。
“再不治疗的话……”拉克西丝踉跄地跌坐在昊熠身边,抓住他胳膊的手被他狠狠甩开。
“滚开,明明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拿到……就可以……咳咳。”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破碎的衣襟上,他的眼神竟是空洞和无力。
“法阵书,”悬浮着的法阵书回到了拉克西丝的手中,意念之间就消失不见了。“绝对不可以给你。”
太可怖了,幸而停止了,若是像刚刚那样持续下去,不知道这片敥祈大陆,是否会以此处为崩溃点完全的毁灭。
昊熠眼中的光亮在法阵书消失的一刻暗淡了下去,然而又有什么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给朕!朕命令你……把它交出来!”他奋力地咆哮着,抓紧了她的衣襟。
被勒紧的拉克西丝先是一怔,随即对上他几欲杀人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可以!但你要先治好身上的伤!”
未曾料到被轻易答应的昊熠怀疑地看着拉克西丝,即使是蒙住脸的她,他也能感受到她眼中那种不可置否的坚决。
“真……的?”他那一贯清高冷漠的声音里却能感受到那种致命的脆弱。
“恩!”她用力的点头道。
松开了扣紧她的手指,昊熠渐渐安静了下去,就好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被拉克西丝牵引到之前刻下的法阵旁。
不知是法阵本身存在了刻画者的能量,抑或是和法阵之书有着什么联系,除了那块印着法阵的土地是完好的之外,其余的地方泥土都碎开了大小不一的裂痕。
拉克西丝有些畏缩地盖上昊熠苍白的手背,一同按上了法阵的中心。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诉说着,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否听见。
“用一点力量,只用一点就好。”拉克西丝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心疼却又毫无办法。
……他才不要用,用这害人的力量。
“快点啊,不用的话,你会死的!”她环着他的肩膀,却得不到他的一丝响应。
……他一个人,一直都是在被人畏惧和厌恶的眼神里存活着,也许死了,也不坏……
察觉到眼前之人渐渐暗淡下去的红眸,拉克西丝用力地想要晃醒他,眼泪一点一点无助地滑落着。
“求求你,不要放弃,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脸上的濡湿,是那么的不真实。
眼泪,不可能罢,谁会为他……这个令人厌恶的他,流泪?
……
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相同的话语。
‘我们……即使不被承认,不被谅解,不被守护,但是……我们为了什么而苟延残喘?因为生命的美丽,人世间的绚丽,让我们禁不住留恋……不要放弃,不要一个人走……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
璃儿……
但,又怎么可能……
“求你……只要你醒来,只要你活着,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究竟是谁,会为他的死而哭泣?
胸前,好像有一股温热的,令人怀念的温暖。
倔强地找回一丝意识,他动了动怀中的手,触上了胸前的温暖。
‘生辰礼物哦……每次打开它都觉得很惊艳,是吧,你看这其中的流光……’
琉璃和水晶的玉璜……璃儿的……礼物。
恍惚的视野里似乎有了几丝光亮,难道是暗夜里星子的光芒?
“熠!没事……还好没有事……”拉克西丝激动地靠上他的脸颊,感受着那冰凉中的温暖。
原来,竟不是星光……
深黑色的眼眸里……闪动着的……
竟是眼泪……
比星光更加地令他感到温柔。
他……
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想要……活着?
天上的星星仿佛无声地叹息着,就连它们也给不了他答案。
昊熠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右手,才发现手心冰凉的触感,是湿冷的土地,而手背的冰凉……是她颤抖的小手。
她……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究竟为何而哭?
缓过神来的拉克西丝赶忙用袖子蹭掉了眼泪,微微笑了笑,像是自嘲,又或是掩饰。
“对了,还是快点……治疗才是。”她再一次覆紧他的手背,合于脚下的法阵。“快,将你的力量输进去。咦?”
不经意的回头却恰巧对上他探寻的眼神。
那种不解的,疑惑的,透明的眼神,令她无措地撇开头。
千言万语,都想对他说,却是不能说……
万千疑问,都想问她,却是难以开口……
夜风带着不尽的呢喃,拂过平静的湖面,模糊了岸边两人的身影。
“……只会害人之力,何必用之。”淡淡地,就如他此刻万分清晰宁静的心。
平齐的刘海在拉克西丝的脸上笼上一片雾霭,只是微微的怔忡,却留下了一片温柔。
“当火化成光,就变成了希望。”她温柔地笑着,就像曾经他对着孤独的她绽放笑容一般,笑着。“你一定也曾照亮过谁的心底,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是啊,她昏暗的世界,就是被他的温柔,所点亮的。
“所以,不踏出一步,你就会看不到,光的真谛。”那是很可惜的事情。所以,她想像曾经的昊熠一样,可以点亮此刻阴霾中的他,即使,她成为不了他。
他不想去相信谁的,但是他此刻,却想要相信她的话。
什么是真谛?此刻的他,竟然渴望看到……
只是微微的动念,玉璜传来的温暖逐渐被昊熠汇集到了右手心。
地面不再是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手心,渐渐蔓延开来,那深深的法阵刻印,就好像干涸的水沟,贪婪地汲取着他金色的力量知道满溢,然后相互连结,交织,在他们身下的土地上汇成了金色的纹路,然后,像花蕊般绽放……
金色的法阵之上,奇怪的符号变成了蝴蝶飘然而起,好像是获得了生命而感谢它的造物主般,虔诚地落于昊熠的身上,在无数的光点中扬起了它的翅膀,然后消散而去,和飞起的光点一同向空中散开,围着法阵中的两个人,缓缓地回旋。
不是灼热的火焰,不是炙热的伤痛,而是……像蝴蝶一样自在的生命。
恍惚中,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和殇璃见面之后,那个依旧不谙世事的自己。那时的他,就像现在这样,被无数的星光包围着,虽然还是孤单,但却有了方向。
恍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然后,又再次地迷惑了。
他的方向……
“法阵……”他不由得脱口而出,纵使眼前的景色美丽如梦,可是没有她,也就没有了意义。
拉克西丝低下身来,满足地看着昊熠身上的伤口在渐渐的消失,开口道:“是生命的法阵哦。”
当火化为光,就成为了希望,然后成就了生命。
‘生命……’昊熠反复在心底叨念着。
“其实我很羡慕你,我才是真正什么也拯救不了。这种生命的法阵,用我的魔……法术是一点用都没有,只有像你这样与生俱来的光系力量,才能够发挥它救人的功效。”她的黑暗魔法,从来都只是攻击性的,那才是真正的害人罢……
“这个法阵可以……救人?”昊熠看着手心里颤动的蝴蝶,恍然失神。
“恩,如果是你的话。”拉克西丝的双手覆在了他的手心,将那只蝴蝶的光芒小心的遮挡。
“我……”昊熠不以‘朕’自称,只是因为这个法阵,也许就是他一直想得到东西。然后,他要……
“哦,对了。”打断了他的话,拉克西丝从袖中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宣纸。
看着眼前女子毫不造作,甚至有些可爱的动作神情,不知为何,昊熠将想要说的话封在了嘴里。
她随性地将宣纸摊开,就这样,周围的光子就像有了意识一样围了过来,将宣纸托起,悬浮在拉克西丝的面前。
轻轻一笑,在被左手指尖所触之际,右手的手心滴落下鲜红的液体。
一滴,两滴。
不知为何,宣纸之上的鲜红犹如朱砂一般,久久不会化去。
在昊熠的眼中,竟红得有些刺目。
又有多少个女子,会像璃儿那般,丝毫不吝惜自己的鲜血与伤痛?
眼前之人,竟然令他再次动容。
在拉克西丝怪异的手势之下,那些血滴就好似听话的卫兵,沿着自己应有的轨迹运行着。
待她停下动作,一个鲜红的法阵现于宣纸之上,白纸红字,竟是异样地夺目。
那法阵愕然就是,他们身下的‘生命之阵’。
“完成了。”
她将宣纸抖了抖递在了他眼前,换来了他的难以置信。
“怎么了?”她偏着头想了想,又道,“哦,这个只要不输入什么法力,是不会有什么功效的,再说,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如此纯净的眼神之下,顿时心生惭愧。
轻如蝉翼的宣纸竟然可以有些沉重。
“恩……那,我就先回祀苑了。”细微的光子划过她的脸上的纱巾,让他能够看清她眼中的神情。
转身之际,她的手腕被拽住。
“哎?”将她的错愕尽收眼底,可是他却明白,此刻他的心里比之任何人更为惊讶。
即刻松开了抓紧她的手,他收回了看她的视线,只在视野里留下散落一地的光子。
树叶的摩挲带着她的脚步声响起。
她大概离开了吧,他想。
夜风之中,又只剩下他一人了吧。
不过……也好。
只是,有一点点冷,而已。
一点点,而已……
落叶后无声的静默,一袭红衣翩然落座于他的身旁。
他知道,是她。
只是这么坐着,然后,望着同样的景色,同样翻飞着衣袂,同样的没有话语。
只是……这种感觉……
他,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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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呼、呼、呼……她汗湿了整件亵衣,透心而来的寒凉令她打了个寒颤。
今天……就是她的噩梦,不是的,她不愿这样的。
熠哥哥临走前冰冷至极的眼神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
她只有熠哥哥,她不能让他离开,她不应该却步的。
霜花的花瓣晃入她的眼底,残花散去,正如她心底绝望的呐喊,她只是想在他的身边而已。
“在呼唤我吗?”女子幽然空灵的声音从她脑海里响起。
帘幕之际,一个身影翩然而立,接着透窗而入的夜色,能够看到她绝美的侧影。
“仙女姐姐?”她不顾身体的虚弱,从床榻上跌落下来。
“又何必如此呢?”那女子的声音透过帘幕,幽然地叹息着。
“仙女姐姐,可不可以帮我,我只想看看他,看看他好不好?宁叶求您了。”
空旷的叹息声中,一副画面映在了床榻前的帘幕之上。
白衣出尘地临于湖畔,他安然悠远的表情令宁叶布满泪痕的苍白脸上有了些许生气,可只是一瞬,宁叶的脸色愈加的苍白了。
“那个女子,为什么会在熠哥哥身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是我就不可以!”宁叶奋力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他们在哪里?在哪里……”
熠哥哥,听她解释啊……
踉跄地跌倒在地,宁叶颤抖地想要起身,却还是跌坐了下去。
“熠哥哥,璃姐姐……咳咳咳。”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她的身体,令她在冰冷的石阶上蜷缩了起来。“姐姐不是最疼我了吗,为什么要丢下叶儿一人……姐姐所爱的人我可以不想,可是若是别人……”
“可怜的孩子……”白衣女子飘落在宁叶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她散乱的鬓发。“你这样的身体,又该如何……”
是啊,她这样虚弱的身体,又如何能够博得熠哥哥的爱?
“仙女姐姐……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宁叶喘息着,吃力地抬起手来。
“当然可以了,只是,代价却……”白衣的女子有些怜悯地看着她。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我……”苍白的小脸上只剩下了坚决与倔强。
白衣女子用指尖按住宁叶的双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安心的睡吧。”
冰凉地手盖住了宁叶的双眼,白衣女子知道,她已经成功了。
永无病痛的身体吗?
只要是自愿承认的契约,那个人的灵魂才可以真正的为她所用。
紫黑的光芒散去,褪去了痛苦的宁叶一脸怡然的躺在了白衣女子的怀中。女子长长的白发在月光之下散发着银白色的光泽,她静静地笑着,温婉而美丽,只是那眼中的嗤笑与不屑却划破了那份纯白的美。
“人类也妄想永恒?当灵魂与身体不能融合的情况下,想必连疼痛也忘却了……那的的确确是‘永恒’呢……”
夜风带着烦乱与不安呼啸着,吹散了青衣少年额前的碎发。他微阖的双眸,静静呼吸着这与众不同的夜风,带着微微的叹息睁开了双眼。
他究竟……
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