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50、自杀

　　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往阳台扔了一卷地毯，又翻上来一个人，慕知音悬了一晚的心终于放下了。
　　“你去处理地毯，我处理他。”
　　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让慕知音感到安心。
　　她赶忙将景海然带来的地毯换上，从书桌上寻了一张洒金宣纸，选一支狼毫，模仿魏巍平日惯用的字体写了一封遗书。而后将笔放在笔山上，拿出便携烘干枪将笔，砚台，墨条和纸都烘干到用完两小时左右的状态。
　　景海然将魏巍挪到浴室里，趁还没有尸僵的时候将一把手枪放进他手里，浴缸的水调节到一个舒适的温度，一直开着。
　　两人将屋里的细节痕迹伪装成自杀，带着魏紫繁一起离开。
　　慕知音依旧坐在副驾驶，没有跟魏紫繁一起坐在后面，一路上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只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心情非常复杂。
　　自从晋升到高级特工之后，慕知音就再也没有过如此慌乱的感觉了，她不知道魏紫繁会如何看待他们今天的行为，又会由这一系列的行为推理出什么样的结论。
　　慕知音不敢问。
　　景海然看出她的焦灼，用暗号说道：“我直接把车开到组织，让技术部门帮忙删除一些记忆就可以了，不要担心。”
　　可慕知音不这么想，她知道如果不是组织的人，技术部门在删除记忆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仔细，甚至有可能会伤到某些神经之类的，让一个好好的人直接废掉。
　　但她更担心的，是魏紫繁会忘了她。
　　这是慕知音最纠结的点，她希望魏紫繁忘了她，又希望她记得她。
　　“别担心，咱们现在是组织里唯一一对儿高级特工，技术部多少会给我们一些面子，就算他们不给，咱们也可以用资源买通他们，反正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慕知音不安的心依然没有放松，直到魏紫繁被推出手术室，都在担心。
　　虽然最后魏紫繁并没有将慕知音完全忘记，但慕知音在她记忆里也已经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和一个没有面容的声音了。慕知音反倒释然了，或许这种朦胧的距离，对她们来说，才是安全又可靠的。

　　翌日。
　　魏巍的死讯铺天盖地地袭来，魏紫繁作为魏巍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而被督察叫去审讯室。
　　可是删除了记忆的魏紫繁并不记得当天的一切，直到督察员从她的血液和水杯里检测出少量致幻剂，于是判定，魏巍为了猥亵自己侄女，给她下了药，这才导致魏紫繁什么都不记得。
　　凶手虽然没能被查出，这事件却被传得沸沸扬扬。可不管真相是什么，传言多了，就会有很多版本，这不，慕知音返校第一天，就听到班里那些喜欢八卦的女生在议论这件事。
　　“哎呦，叔叔跟侄女乱搞，我看魏家也快完了。”
　　“是啊，我之前就听说魏家这个女孩中考没考上，然后就自暴自弃花天酒地去了。”
　　“嘁，苍蝇不丁无缝的蛋……听说那女孩父母双亡，要是不在家族里找一个靠山怎么过的下去哦！”
　　“哎，别看他们那些排行榜上的，没准日子过得还没咱们普通人好……”
　　她嘴里所谓的“普通人”，也是清淼区的居民了。
　　听到这里，慕知音没兴趣再听下去，笑着走开了。整片大陆上，知全貌者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就只有慕知音这一票人了吧。
　　那天把魏紫繁送回檀城，慕知音顺手调查了一下魏紫繁这些年的情况，以及她为什么会跟魏巍鬼混在一起。

　　那年慕知音转学之后，魏紫繁着实消沉了一阵，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搞得那些新同学以为她自命清高，不怎么和她来往。
　　只有黄轻尘没有嫌弃她，而且作为她的老同学，帮她说了不少好话，没成想这又成了两人的绯闻，令人啼笑皆非。
　　魏紫繁觉得愧对于黄轻尘，一直想找个机会请他吃饭。可黄轻尘这等财大气粗的，哪里会让朋友请客，每一次，他都偷偷付了钱，让魏紫繁更加愧疚，一度觉得无以为报。
　　不知怎的，黄轻尘就成了魏紫繁灰暗人生中微光一般的存在，不刺眼，不灼热，就那样微弱的一点点光，一直陪伴着魏紫繁走过了一段晦暗的岁月。
　　终于，在第二年情人节，黄轻尘表白了。
　　土豪的表白果然豪横，海边沙滩，玫瑰铺路，钻石信物。
　　魏紫繁都接受了。
　　这有点出人意料。那时候两位挚友相继离开魏紫繁身边，她只觉得好不容易丰满的人生又一次变得空虚。而慕知音也总觉得魏紫繁活得太累了，总是为了别人在活，从来都没考虑过自己。
　　如今魏紫繁会接受黄轻尘，大概也是想在这片大陆上，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在慕知音眼里，黄轻尘一直都对魏紫繁很好，不是那种百依百顺的好，是那种两个人一起变好的好。

　　调查到这里，慕知音都觉得，不管怎么看，魏紫繁的人生都会走向一个无限美好的结局。
　　首先，黄轻尘是榜二黄家的长孙。他虽然初中的时候成天玩世不恭，可是到了高中，整个人就像开挂了一样，学习好，体育好，还会乐器，为人温文尔雅，整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至少在慕知音转学之前，黄轻尘是这样的。
　　慕知音猜测，这一切都与魏紫繁有关系。首先，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不变得跟她一样强大，又如何能配得上她。
　　其次，以慕知音和黄轻尘整整四年的同学情谊，她很清楚，黄轻尘的三观很正，品行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或许是家里长孙的原因，责任感也非常重。
　　在龙脊丘陵大陆上，尤其是排行榜上的公子哥儿里，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魏紫繁放弃这么好的男人，去跟自己叔叔乱搞。
　　为了弄清这件事，慕知音乔装打扮一番，去参加了魏巍的葬礼。
　　到了葬礼现场，慕知音才知道什么叫“风光大葬”。
　　葬礼选在魏家老房子里。自从魏紫繁的爷爷去世之后，老房子就再没人住了，只是养着零星家丁养护屋子，唯有葬礼会在这里办。
　　按说家主已经去世了，子孙就应该自立门户，整理手头资产参加排名，可是魏家为了维持排行榜的位置，没有一个人从老宅的户口里迁出来，即便很多时候办事会因此变得非常麻烦，但他们也不敢离开魏家的大树。
　　可是资源管理局有规定，不管是以什么单位参加排名，榜上都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这人去世了，他手里的资源就要重新分配。
　　很多人为了上榜，会把全家的资源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魏家则把资源都放在了魏巍那里。也不知道是魏家时运不济，还是被什么人方了，刚稳定下来，新的家主又去世了，而且这次魏巍去世太突然，魏家人没有机会做准备，这一次，魏家是真的没落了。
　　这正中慕知音的下怀，他们这么快把魏巍的死讯公之于众，就是为了让魏家没有返还之力。这也是慕知音能为魏紫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在慕知音看来，只有让魏紫繁离开排行榜的名头，她才能人清自己，并且拥有做自己的机会。
　　再次抬眼望向魏家老宅，慕知音不禁感叹，这大概是魏家最后一次举办如此气势恢宏的典礼了。
　　魏巍的棺被摆在正厅中央，棺盖敞开着。头顶放着他的遗像，祭坛上摆着各种贡品。
　　来人都在院里吊唁，是亲友的就到偏厅与家属叙话。而像慕知音这种来凑热闹的，就直接被带到后院去暂坐。
　　诺大的院子摆了二十来张圆桌，每一张上面都有准备好的餐具。来宾按名牌落座。慕知音是突然来的，没有受到邀请，只能坐角落的散座。
　　仪式开始，后院的宾客又回到前院，哭得走不动路的家属在亲友的陪同下来到正厅，在魏巍灵前跪成一片。司仪念悼词，念一句，家属哭一句。
　　慕知音探头看了看，跪在第一排的是魏巍的直系亲属，第二排是旁系，魏紫繁就跪在那里，再往后那些人慕知音就不认识了，单从面相上看，他们应该是魏家请来撑场子的陪哭。
　　哭得，倒还算真。
　　再看院里院外这些人，有排行榜上前排的几家人，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邻居，但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去后院吃席。再仔细看，有一些在不耐烦地刷手机，又不停地看时间，那八成又是魏家请来的群演。
　　一个葬礼，请这么多群演撑场子，真的有必要？
　　慕知音想不通。
　　仪式结束，要出殡，大多数相关性不大的宾客又回到后院去，霎时间，后院就成了大型社交场。
　　排行榜内的人互相都有所耳闻，今日见到本人，还不得互夸一番，再谈谈合作。
　　可是这些榜上有名的也不过是魏家名次之下的，大多没什么实权，只是生意做得比较大。从一群水货嘴里捞干的，真不太容易。
　　恍惚间，慕知音在一个回廊的廊柱旁边看到一个讲电话的人，那面孔有些熟悉，凑近些看，果然是黄轻尘。
　　与此同时，黄轻尘也注意到了慕知音，一时间喜不自胜，挂了电话小跑过来跟慕知音打招呼。
　　万万没想到，来打听个消息，竟遇到了当事人。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