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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回 为义士往投书一审难女 二进宫锦毛鼠初会真龙 ...

  •   上回说道,展昭急急追出,白玉堂一把掣出精灵,眼眶红红的、直指展昭的脖子冲他怒吼:“堂堂南侠,不过也是朝廷的一条狗!”

      他话说得极重,只留下展昭矗立在原地,怔怔无言。

      不过展昭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卢方先羞得面红耳赤。他本和公孙先生、四弟前来向包大人求问解救徐庆之法,却不知五弟缘何也在此,更没想到五弟看见自己竟突然翻脸,还以为是五弟仍就出走一事与他置气,心中好生难过。

      倒是蒋平心知肚明,观此情形,便知五弟多半心生误会,又见他对展昭恶语相向,言语间暗讽“投官”之意,猜定是包大人欲效招安之事,却不巧刚好触了五弟逆鳞。忙打个圆场道:“展兄弟,五弟少年性急,多有冒犯,还望展兄弟见谅则个。”他没叫展大人,倒是直接兄弟相称,足见其心思玲珑。

      展昭苦笑一声,抱拳道:“卢岛主、蒋四爷毋须如此客气,展某……愧受。”

      公孙先生这厢也忙将人证苏醒、大理寺拿人、徐庆被捉之事禀告包大人。经他二人一张一弛,倒是将那尴尬气氛化去七八分。

      包大人听罢道:“卢义士、蒋义士切莫慌张。依本府看,徐义士心思直率,与衙役口角不和而生误会。文大人知事明理,断不会因此刻意刁难。再加之,陛下方将御史公子一案交给他,此案背后牵动较广,又查出涉及人口倒卖,兹事体大,而那女子虽昏迷已久,却算重要人证,因此文大人也不敢松懈。”又道:“当日刺杀发生、今日勾栏命案,展护卫皆在现场,本府即刻修书一封,展护卫可前往大理寺作证。退堂后,便将书信交付于文大人。” 展昭答应。包大人又嘱咐道:“文大人正直不阿、通达事理,本府也非常敬重。今日审得勾栏一案,务将细节告知,切莫隐瞒。”展昭点头称是。

      又转对卢、蒋二人道:“卢义士、蒋义士,不若先回下榻处,本府若能劝得文大人放徐义士,必定立即知会二位。入朝一事,是本府太过心急,反而让你们兄弟生隙,老夫在此向二位赔个不是。若是二位还有甚难处,但说无妨,本府能及之处,自然鼎力相助。”

      见包相爷非但没有催及入官之事,反而还谦和有礼,甚至劳动展护卫如此费心,卢方心中暗自感激,一抱拳冲包相爷道:“草民多谢大人!”

      包大人道:“卢义士客气了。展护卫,且送二位义士出府。”展昭向卢、蒋二人道个请。

      三人从花厅行至府衙门口,寒暄客套几句,可展昭仍想着方才玉堂挖苦自己的那句话,略微有些心不在焉。卢方见状,道:“展兄,我五弟被宠得顽劣惯了,待我寻着他,定让他与展兄赔礼。”蒋平却好似打趣大哥般,玩笑道:“大哥,你可别忘了咱们五弟,那可是平素便是不肯轻易认错的主!你越是对的,越是劝他,他便越是不肯当场承认,那性子可不知别扭到那里去了!” 又似对展昭说道:“你莫道他此时狂,待他彼时过来撒娇、才有得好看咧!”

      卢方噗嗤一声,约莫是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

      展昭本情绪低落,自他入官来,虽声名远播,却也招致骂名无数。不过多为妒羡他年纪轻轻却入朝拜官的宵小之辈,专门编排一套江湖好、官府恶的说辞自我安慰,他倒也不甚在意。可方才吃了白玉堂一骂,却觉得胸中如被磐石压顶,抑郁难耐。说到底,也是与那白衣少年惺惺相惜似有契阔之意,因此更不愿被对方误会,故而好生不乐。可却在蒋平这里听到这小白鼠还有如此逗趣一面,方才的阴霾之情也一扫而空。许多事不证自明,不知怎么的,他竟没来由地相信玉堂一定会理解自己。思及此,心中轻快起来,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

      这厢,文彦博果真如包大人所料,一接到人证,便马不停蹄地升堂问案。倒是他一贯的作风。方才问明徐庆一事,明白是口角不和,先将那挑事衙役斥责一番,又知徐庆近日在医馆协助,便也叫他从旁听审。

      正准备审那妓子,可不料此时,衙官来报开封府四品护卫展昭前来作证,倒是令文彦博吃了一惊。他与包相并无私交,甚至只在朝堂官仪上会面一二,不似那庞籍廖天成结党营私、搞得乌烟瘴气。可他素来听闻包相爷的刚直不阿、明察秋毫,心里十分叹服,自己断案行事之间,也有意无意效仿一二,倒是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之感。此番收到开封府能让四品堂官前来协证,文彦博心中也颇为感激,于是忙将展昭请至衙内。

      展昭步上衙门,倒是头次见着那妓子,只间她虽未施粉黛,倒是清秀温婉,更无甚风流媚态,只是似因久病而面色虚白。连翘一身素白,亦跪在那女子身旁。再看徐三爷,也跪在一旁,见展昭来了,忙呼道:“展兄弟!展兄弟!” 官差一撂堂棍,呵斥道:“肃静!” 徐庆那里肯依,仍然喝叫。他也管不了这许多规矩,总算见到一个熟悉面孔,也不问缘由,便叫嚷起来。文彦博知他江湖草莽,不习礼数,一拍惊堂木道:“徐义士,切莫在公堂之上喧哗。”又耐心劝道:“展护卫此番是为作证而来,徐义士切不可妨碍问案,这是衙门的规矩。”

      只听徐庆大喇喇道:“文大人懂道理,和包大人一样,都是好官儿。俺听文大人的话,俺不嚷嚷。”又被官差呵斥一声,也不回怼了。

      展昭哭笑不得,只听文彦博道:“有劳展护卫前来作证,还烦请展护卫替我谢过包大人。”展昭作揖,他身有官职,不必下跪听审,于是到堂侧站好,等候问询。

      于是文彦博再拍惊堂木,问道:“堂下女子,报上名来。”

      那妓子微微张口说了甚么,却声若游丝,虚弱至极。文彦博听着也略感吃力。那官差只得喝道:“大点声!”

      那妓子却被冷不防这么一吓,眼眶略略有些泛红。连翘见状忙道:“民女连翘,家在南斜街济仁医馆。我前几日救得阿苓,今日她昏迷方醒,气脉浮弱,失礼之处,请大人切莫责怪。”

      文彦博道:“连姑娘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东京城皆知。既然连姑娘发话,那女子,你可尽管说来,本官不怪。”

      于是那女子缓缓地讲起自己的身世。原来她本姓龙,小名苓娘。家住枣林村。问及家中何人,说有双亲,还有一位哥哥,名叫龙涛,在中牟县衙门当差。

      那文彦博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又会沦落至草市勾栏之中?”

      苓娘已是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她本就虚弱,如此一折腾,怕是…… 连翘见她落泪,心中绞痛,忙道:“大人,您莫要再逼她!一个女子要在如此多人面前讲述那种事,试问谁能如此轻松?”

      官差仍然只得按着程式叫道:“不可擅自插话!”

      展昭见连翘心急,没来由地想起玉堂来。他也喜穿一袭白衣,不过与连姑娘的色泽柔和的素衫不同,那白衣白得张扬、白得凌厉,如同一株白梅傲然于草木萧瑟之间。又没来由地想到,若是此刻跪在地上的是那少年,见此情状,指不定已经火冒三丈,跳起来骂人了。

      话转回来,又担心起那女子,没想道她此刻竟稍稍镇定一些,道:“回大人……我父母本都是庄稼人,只因家中毗邻官道,不务农时便开家茶棚周济过客。只因一月前……被一个淫贼…… 我父母也被他逞凶杀害……”泣不成声,再观连翘,竟也是眼眶泛红。

      “待我再醒来时,却已在那魔窟中……”

      文彦博微微叹气,道:“也罢。你便说说,那日御史公子是怎么死的。”

      “那人一身酒气,被廖相公引进我房里来。他……他要对我……好多血……好痛……” 她似乎陷入了魔怔,胸口猛烈起伏,不住喃喃道:“好痛……好痛……”

      连翘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为她抚背顺气,声音缠抖:“大人!求求您别再逼她了!前次开封府问案,已经说明那公子死于脱阳啊!阿苓她昏迷已久,之后之事一概不知,有什么事您便问我罢!”

      文彦博皱眉,一拍惊堂木道:“连姑娘,你若是再打断问询,本官可就得按咆哮公堂治罪了。”

      展昭也略略奇怪,连姑娘平日里都是不急不缓的温吞性子,今日竟如此失态。可他也可怜苓娘身世,便道:“文大人,下官可以作证,苓娘此后一直昏迷,刺杀之事及今日勾栏院老鸨被杀案,恐都不知情。”

      文彦博心想,自己的确也操之过急,道:“也罢。龙苓娘,我且最后问你,你家中变故,你哥哥可还知晓?”

      苓娘仍未缓和过来,口中喃喃,声音愈来愈小。文彦博只好望向连翘,似是无奈默许。连翘附耳细听,许久回道:“回大人,阿苓长兄在中牟县当差,一般几月多才得回一次家。事发之事,他仍未归家。”

      文彦博点点头道:“也罢,我待会儿赉书信至中牟县,知会她兄长便是。”

      于是转而问起连翘、展昭刺杀一事。问及那刺客形貌,连翘一一回应,展昭从旁佐证。此后展昭又将勾栏院老鸨被杀、救出难童一事说明。方才知,那刺客多为襄阳来的花冲,经过包大人审讯查明,与拐带苓娘的淫贼系为同一人。他心中也感觉牵动甚广,不便在堂前明说,猜到展昭此来或许别有用意,又看关键人物苓娘情状不妙,仍有疑团,忽然心生一计,让衙役收拾一隔间让苓娘暂住,连翘随时照顾。又吩咐将徐庆带下去好生看待,传令退堂。此后又让展护卫前往花厅议事。

      再说那厢房整整净净,却有些偏狭,甫一踏入,连翘微微凝眉。阿苓似终于放松下来,可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连翘眼明手快搀住她,让她坐在榻上。阿苓面色惨淡,身子因为久睡,也虚飘飘的,只能轻轻地靠在连翘肩上。她强忍着止住那没缘由的战栗,柔声道:“连姐姐,你不必……”她心中本已无悲恸,可一开口,泪水却没缘由地如断线珠子般往下掉,身子也重新抽搐起来。

      不等她说完,连翘便又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方才过堂,你精力消耗不少。此刻好生歇息,莫要再想其他。”她声音明朗,整个房间都能听得见,甚至还有略略的振音。连翘心下明白,又苓娘往怀中带了带,道:“先歇息会儿吧。”附耳在旁,几乎用气音送出一句:“听壁。”

      这厢,只听得房内抽泣声渐起,而连翘软语安慰。不一会儿,啜泣声渐渐小了下去,也再无人语。文彦博只好小声嘱咐书吏仍在此听壁,与展昭使个眼色,二人悄悄起身离开。

      及至回廊,文彦博仍拿着书信,皱眉道:“展护卫,你家大人是否过虑了?过堂时,我见连姑娘虽是有些激动失态,可她整日都在医馆,又能分身做什么呢?如此听壁,怕也所获甚少。徐义士,展护卫将他领走便是。也是我治下不严,吃了徐义士一顿打,也好叫他们长个教训。”

      展昭谢过,心中却更加疑虑。又将襄阳缘由与文彦博道明。文彦博道:“展护卫,你家大人关切之心,老夫愧受了。只是当今圣上不爱结党营私,如今又是少年意气之时,行事作风,阳儒阴法,颇有效仿太祖太宗之感。此番移递案件,多委机构,也是初掌国政,内心不安之故。本官问案,也只能问到应问之事,回答应答之事。其他种种因由,只能望包相爷多加劳心。”

      ***
      说完展昭,却说大内皇宫处。

      话说那赵祯正坐于御书房中翻阅书牍,他向来节俭,即便是皇宫中,也不愿多耗一点油。此刻正值早春,昼短夜长,而此刻日已经西斜,欲沉不沉。于是当白玉堂循着一黑衣人误打误撞闯入御书房时,只看见一位身着红袍、与自己年岁相若的青年在一团烛光中读书,而烛光之外皆是黑黢黢的一片。

      只间的那青年人抬起头来,对着他笑,道:“白义士,恭候多时了。”

      白玉堂便是猜也能猜出这边是当今天子,却没想到天子宫中竟是这个寒碜样。他还不知道的是,等他以后供职到了开封府,见识到了老包的手段,必定会感叹一声,这两人果真是(臭味相投)上下一心。

      不过观他颜色,仍是令人觉得有些冰凉,虽不至于冷漠,可温和的笑意中却又透着难以企及的孤寡之感。他不由得想起展昭,那人的笑容却是真正如玉石般,若是用手捂热了,便是暖暖的;哪怕是不搭理他,也总是柔和而不凌厉的。不过玉堂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展昭犹如地狱修罗的一面,他此刻是决计也想不到的。那也是后话了。

      而此时,玉堂却神游懊恼。展昭……怎么又想起展昭。自打刚刚说了重话之后,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想,可却有总是突然便想起当时展昭那怔怔无言的样子来。明明只相熟一两日,照面三四回,可在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

      他漫无目的地闲逛着,飞跃于斗拱兽脊之间,似乎轻功能够摆脱那如烙印如鬼魅般的浮想来。至少此时,骄傲如锦毛鼠,是决计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对展昭说了重话而感到愧疚的。他想回医馆,又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他想出走去杀花冲,又不知何处去寻;一来二去,竟然又窜进了宫里,又想要闹出个什么事端来。恰巧此时,他见着一鬼头鬼脑的黑衣人于宫墙间闪现,仿佛是自己的救星般,他一心追着那黑衣人,竟然暂时摆脱了那绵延不绝的愧疚。

      赵祯见他愣神,心中好笑。见了君王的平民,多是紧张得期期艾艾,可这白玉堂果真不同,不似被吓怔,反而像是神游似的,这镇定从容之态,倒是与当初的展护卫一模一样。于是轻咳了一声,道:“白义士?”

      白玉堂回过神来,他脑子灵光,胆子也大,倒是不惧甚么九五之尊,反唇相讥道:“我道陛下养了只猫儿,可依我看,大内的鼠患还是难除。”

      赵祯没想到他愣神回来竟然如此语出惊人,噗嗤笑了:“你说那鼠患,可是你自己?”

      白玉堂只想着讥讽他,倒是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一只老鼠,道:“你锦毛鼠爷爷算一只,可刚刚那窜进你这里来的大黑毛老鼠,我可就说不清了。”他是极放肆的,哪怕面对当今圣上,嘴上也不肯松一点。

      赵祯倒也不见怪,打趣道:“没想到白义士心系朕之安危,令朕好生感动。不过大内的老鼠,可只有白义士一只。”

      白玉堂正欲发作,只听得赵祯又道:“玩笑话,白义士莫往心里去。不过是前几日亚父承蒙白义士观照,今日托朕作个见证,想要向义士亲自道谢。”

      他话音刚落,自大殿内黑暗中缓缓步出一位玄衣鹤发的老者,不是方才那黑衣人又是谁?可他武功竟如此之高,连自己都难以察觉,可见大内果有能人。

      那老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吟吟向赵祯道:“老奴多谢陛下成全。”又转向白玉堂将手一揖,道:“老奴陈琳,叩谢白义士救命之恩。”

      白玉堂惊愕之际,又听得赵祯道:“若非白义士杀郭安、捉拿何常喜,又题诗忠烈祠以相告,老伴伴恐早已丧于那药酒之下了。”

      白玉堂心道:这简直是胡扯!这陈琳能护在赵祯身边而不被自己察觉,功力如此高强,宫中之事他岂会不知?又怎会轻松被一杯毒酒药倒!自己的行踪,他必定也是知晓的,可一而再放任自己入宫,莫非是别有所图?

      如此似忽然想到甚么,道:“陈公公大礼,草民可消受不起。陛下让陈公公引我至此,怕不是道谢吧。难不成包大人已和陛下商量好了,要招安我们兄弟?”想起包相爷对自己说的一席话,又看见公孙先生又已携着大哥四哥至此,心中尽是不满,又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是那御猫儿……”可下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祯也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又听他话语之间,似对展昭颇有微词。便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这么说,白义士觉得展护卫是沽名钓誉之辈了?”

      白玉堂语塞,他当时骂展昭只乃一时气话,提起展昭,方才那混乱迷思又涌上心头。

      见他不接话,赵祯倒也自顾自地问道:“你可知上一个如你这般夜闯禁宫之人是谁?”

      白玉堂心中隐隐有个人物。

      “展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回 为义士往投书一审难女 二进宫锦毛鼠初会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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