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里》茶深

18、光环守则

　　18光环守则

　　夜里忘了关窗，露水潜进来，在玻璃上留下湿漉漉的印子，凭空生长的枝桠。容星瀚在手机震动的前一刻醒过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把闹钟关了。

　　洞庭睡在他身边，背对着，手臂微曲，胸腔到腰凹陷下一块。容星瀚不知道他是醒还是在休眠，老旧的弹簧床因为他的起身吱吱呀呀呻吟了几声，洞庭动也不动，这样也好，他总是不由自主烦恼第二天要和洞庭说什么。

　　睡在一起了，□□了，然后呢。

　　没有比这个更奇怪的关系了，他们那些沉迷陪伴机器人的怪咖也是这样的吗。那些有伴侣的人也会这样的吗？

　　容星瀚匆匆爬起来收拾自己，出门上班，走之前路过卧室，那背影静止不动，像是一脉沉默的山川的倒影。

　　晚上去洗车店，杜尚来通知他一个特大好消息，厕所修好了，老板出的钱，拆了管道换了新的，可喜可贺。

　　“瀚哥，有件事，我表妹这个月结婚……”

　　容星瀚挑挑眉，警惕道：“我可不认识你表妹，这个月没钱了，你让她下个月再结吧。”

　　“不是不是，我就想问问，你还在画画吗？”

　　容星瀚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就是……”杜尚扭扭捏捏，“我看人家现在流行送什么照着真人照片画的水彩画，画得可像可像了，就想问问你接活儿吗？”

　　容星瀚转身抬水洗墩布，“我不是学这个的，不会。”

　　“那你知道行情多少吗？我看他们发的广告，一张就要三两百呢，还不包画框啥的。”

　　“不知道。”容星瀚用力把水往坡下倒，硬邦邦地答道。

　　污水从坡顶流下去，滚着泥沙，汇成一股，流到沟里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碰画笔了，不知不觉的。最可怕是不知不觉的。

　　当初踌躇满志，不惜为了所谓的“搞艺术”和容奕闹翻，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文章憎命达，画画也一样，容星瀚就是觉得自己命太达了，非要和命运较较劲，谁搞艺术不流浪，不抽三块钱的一包烟，不放浪形骸跟心爱的姑娘私奔到天涯海角。

　　最终，他放弃了一切得来的自由，在他手里变得毫无价值。他一睁眼想的就是房租，饭钱，更遥远一点的是第二天洗车回来烧烤店开不开门，怎么应付前台暗送秋波的姑娘，他还没做出什么样子拿回去复仇，容奕就死了。

　　毫无价值和毫无价值的叠加。

　　他要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洞庭明明是知道的，他走进来，看见他在打包行李，画布，捆成一团的刷子，明明他是知道的。

　　“洞庭，我要走了。”

　　“去哪里？”

　　“离开这个家。”a

　　“我认为你留在这里比较好。”洞庭说，却甚至帮忙把小刀们用胶布封好递给他。

　　“你不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他是人类，容星瀚会觉得他在大肆嘲讽，然而他了解洞庭，这个聪明的灵活的，无限逼近真人的，他父亲的杰作，只是在如实表达。

　　心理学有一个名词叫光环效应。简单来说就，就是因为爱而对人际知觉产生的错误判断。容奕想要一个趋近完美的智能体，这个智能体甚至连自己的造物主也无法喜爱，因此永远保持平和理性。

　　那就是光环守则。

　　烙印在洞庭核心的最高戒律。

　　容星瀚把行李箱和上，对他说再见。

　　容星瀚洗了五台车，嘻皮笑脸和副驾驶室的女士调调情推销车载香水，回到家，屋子是黑的。他把包丢沙发，进了卧室，打开灯。

　　洞庭的背影弹了一下。

　　“不至于需要这么节能吧。”他说，走到衣柜前把外套和脏兮兮的牛仔裤脱下来，换上宽松的运动裤。

　　没人回答。

　　容星瀚扭头去看床上的机器人，对方保持着和他走的时候看到的一样的姿势，只是眼睛睁着。

　　他顿了一下，说：“你要没事做去帮我把衣服洗了，做家务容奕有教你吗？”

　　洞庭手肘撑着坐起来，手指在床单上抓出一个小坑，他说：“小容先生，我看不见了。”

　　容星瀚说：“谁昨天还闹着要工作，让你做家务你就知道自己看不见了？”

　　洞庭抬头，脸对着他，表情是茫然的，那份茫然把容星瀚的刻薄掐断了。“我是说，我现在，完全看不见了。”

　　容星瀚愣住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单膝压到床上，洞庭又一震。“什么意思？”

　　“司南和热感应，也完全，失灵了。”洞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