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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白板说与有纹路的大理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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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乔凡尼作为一辩,“我以为你要语出惊人呢?”
“……你想得太复杂了。”
“我以为你们九班的人会有些什么奇妙的战术。”
我说:“我现在是八班的人。而且,先找采分点是每个应试的人都会做的事。”
他将信将疑。
在他按照我提炼的几个点说清楚采分点后,反方一辩果然作了驳斥。不过这本就是在考虑之中的事,辩论赛,不被对方找漏洞反倒是稀奇了。
剩下的,其实是各自靠发挥。
正方的论点是“应当为自由而牺牲”,反方是“不应当为自由而牺牲”。
“暴风雨”拆队后,吉密魑也不在了,现在的二辩由勒森巴顶上。
他硬着头皮说,“生命中有许多东西都是至高的,正如诗人原句爱情是至高的,而生命更是可贵,人要是没了生命还谈什么理想?还谈什么为理想而战?请问对方辩友,如果一个人连生命都没有,维系一切的物质条件也都不在,他维护的自由还有什么用?”
我马上接道:“对方辩友混淆了自由的概念,自由是一个人作为人生存的基本权力,自由即自律。自由即是一个人活着的最基本权利,健康权、身体权、追求幸福的权利等等,这些就包含了对方辩友所说的‘追求爱情权’、‘保障生命权’。维护自由,不仅不与这些违背,恰恰是追求世俗幸福的保障。”
说得我自己都信了。
我自己就是一个维护不了“自由”的最好个例。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无法“自律”,一直以来都受限于“他律”。
上什么学、读什么书,交什么样的朋友,甚至有一天会和塞德里克一样,连自己喜欢谁都决定不了。
一时间,我觉得对方四人都不怎么想反驳我了。毕竟能以自己的方式自律自导自己的天性而生活,可以说是每个人都有的理想了。
然而大家都已经不是新生菜鸟了,辩论赛上的论点并不能代表每个人心中的想法,但同时心中的想法也无法影响到现实,这是一场考试。
贝利娅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我一眼,另两个九班的学生似乎也是底气不足。感觉他们这一队并没有做好沟通,被动地回答我们的问题,应付发言,却对我们提问时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非常敷衍。
结果很顺利地就产生了,我们获胜了。
宣布完结果后互相致意,贝利娅至始至终没和我有眼神交流,然后走出去了。
勒森巴大概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了。
“看来那女生很不待见你啊。”乔凡尼在我边上说,“你以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我苦笑着摇头。
心想要说怨的话,那也是我才有资格好吧。
走出圆形会场,门外许多围观者,伊萨克朝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你现在是个小男神了,找你还要跨过里外三层。”他玩笑道:“你离以前说的隐士越来越远了。”
“别这么说。”或许是刚辨论完刚才的题目,我很是敏感地又想到,我是不自由的。
我连我想成为什么人,应该拥有什么性格都无法自主。
“不说这个了,你第几场了?我下一场还有十分钟。”
他这个意思显然是邀请我去看他表现。
我自然答应了,“我也还早呢。”
随着人群而走,又一处涌满人群的所在,小会场打开了门。
那门中出来的少年如晨曦,越过人群,和我对视而笑。
他走在美的光影里,如同携晨曦而来的金星。
光与暗的最佳形态,拂过他恬淡的眉眼。
“啊,脸红了。”
我心头一跳,回过头,是一个男生在说另一个男生,被说的那个一脸羞愤地似乎在辩驳着什么。
少年美好如晨曦。
强大和美丽,无论似乎真的是永恒的审美态度。审美的表现在改变,但本质却变过。
或许这世上是真的有一些诸如“天赋观念”的东西。
“你在看他?”伊萨克说道。
我有些神经质地想否认,他倒像是随意地嘟囔一句:“优秀成这样,就算是直男都会愿意,你说是吧?”
“啊?”我装傻,“走吧,你下一场就要开始了。”
*
在经历过一天的角逐后,年级公布了出线队伍。
“我们竟然出线了!天梯出线了!”同队男生喜得跳了起来,在走廊上后空翻。
乔凡尼也高兴,我们这一队的人都高兴。
他们这喜形于色的表现,倒似乎我太过冷静。
在四人中乔凡尼和我关系更好些,见之过来坐我旁边:“你也太淡定了些吧。”
“只是初赛而已。”我在翻拣着课本,实话说,我觉得形势于我们不利。
乔凡尼倒是想起来:“啊,对你这样的高材生,年年到决赛,只是个初赛出线,确实不值得夸赞什么了。不过就我们这些普通班,要出线可不容易,毕竟名额要被九班承包一半。”
“这也是凭的实力,而不是名气,或者老师偏爱。”
乔凡尼丧气道:“是的,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不是偏见或者傲慢。他们比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书籍,能够看书的人是多么幸福,能够接触多种思想。而我们只有课本。”
所以这种区别的教育方式下,九院学生的优势是明显的。
“别这么说,除了知识积累,人还有实践。实践出真知。”
乔凡尼的状态并没好多少:“实践出真知,是的,这是我们学院一直说的话,可我们的真知都送去作为人家的经验了。”
“自己得来的还是不一样的。”我说。
“谢谢你的安慰。”乔凡尼问我:“我知道你是有这个素质进入八强,但可惜你这次的队友不给力。”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个团体,又是单为了哪个人?”
“可如果在九院,就算是个傻子也能被三带一带到出线吧。”乔凡尼道。
我说:“那你就错了,九院的人都会挑队友,谁都不傻,谁都不是做慈善。”
“也是。”他忽然开怀起来,“所以大班长,你会带我们进个八强辉煌下吧?”
“……你还真是个商人。”
我们角逐的第一场是遇到了美院的队伍。
天梯VS回家建模好心塞队。
一看到对方的队名全场大笑起来。
论题是“人有天赋观念”。
这是考察我们上学期学的古典哲学理论。
认为人有天赋观念即为唯理论派,认为人没有天赋观念,人对世界的认识来自于经验,则是经验论。
我们学院以他的思想为基石的洛克就是经验主义的哲学家,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白板说”:即认为人出生是一张白纸,或者说是没写字的白板,随着所受教育而渐渐在白板上写着。
也就是说一个孩子你想把他塑造成什么样他就能什么样。
同样的思想还曾有一个教育家说到给他一打孩子,他能教育他们成为国王,律师和小偷。
而唯理论则认为,人之初不是一张白板,在板上已经有了东西,或许是痕迹——有纹理的大理石,然后教育者只要按着纹理雕刻就行了。
其实无论哪一方的思想都有一定的道理又受到同样的局限。
事实上,这两种观念从没有一方真正打败过对方。
作为队长,我上前抽签。“回家建模好心塞队”是个黑发黑眸的少年,虽然是对手,我们互视对方,不由都是和善而笑。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怪,或许这世界上真有“眼缘”,否则何以解释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则相看两厌。
“陆·知新。”我伸出手。
“殷·程睿。”他与我握手,“你可以叫我殷,不过直接叫程睿也行,单音节的姓有时叫起来不舒服。”
裁判咳嗽两声,像是在提醒我们此刻不是来交朋友的。
“谁先?”
抽签筒还是最古老最原始的那种,里面放着两张小纸条写着正反。越是到了科技发达的时代,古老的东西反而成了安全的代名词。
比如曾经有一段时间极流行电子锁,最后却能通过盗贼的一个小黑盒偷遍全世界。无论是在此基础上加入指纹识别还是其他东西,说穿了都是以程序语言为基础,实施命令。那么只要以数字加密的,总有破解,并且使得偷盗步骤更为简洁。
现在越是慎重的地方越会使用机械锁。
同样以电脑进行抽签也容易产生作弊,在这上面,越是慎重的事越会使用古代的方法。
殷程睿请我先抽,我也和他客气,他笑说,“早抽晚抽都是一样的,又不是占便宜,你就别推让了。”
也由此我先进行了抽签。
正方。
“那你们就说的是‘人有天赋观念’的唯理论,我们就说‘白板说’的经验主义了。”他苦笑了下,“听说你选上三年最佳辩手,待会儿可别太驳我面子啊,就算是一轮游。我喜欢的女生在下面。”
他这坦率的态度让我唯有吃惊,“女生?”
他拉着我到舞台边上,透过帷幕,“喏,就那个带红白条头箍的女孩子。”他跟我有些像哥们一样地说,“要是我侥幸赢了,我就下去和她表白。”
“别这样说。”我也感染了他的开朗,玩笑道:“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待会儿赢了反而是件罪恶的事了。”
两个男孩子都笑了起来。
“喂,你们两个。”后场的老师指着我们两个,皱起了眉。
我们赶忙上台,就听他在背后抄着帽子和赶鸭子一样,“快,快!”
我们纷纷上了舞台,同时展开手中的纸,以示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