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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于谁歌当然是知道应如何是谁的。

      或者说,应如何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于谁歌这样不曾出阁的小少爷,都曾从自家娘亲那里听说过不知几回了。

      应如何是一个传奇人物。

      应家家业原本不比于家差,不同于于家世代经商,应家祖上是出过能考取功名,御前摘得探花名,做大官的人物的。只是应家在六年前惨遭不测,偌大宅院上下三百口人被人一夜之间屠净,就连家里养的鸡犬都不曾放过。唯独这应大小姐,因着事发之时人在外地游玩,逃过一劫。此庄惨案惊动了整座京城,偏偏被官府轻轻放下,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闻家中噩耗,应如何快马加鞭赶回家中,匆匆将家中老小下葬。在坟前跪了三天三夜后,应大小姐人便不见了。

      彼时有人说她哀伤过度,随着家人去了;也有人说她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到别处白手起家了。却不曾想,这人却是去复仇了。

      官家不能替她应家一家老小伸张正义,那她便自己血刃仇敌!

      待应如何再次回到京城,原本快意江湖,策马游街的应家大小姐,像是个沾染了血杀气的罗刹。

      彼时原本与应家交好,存着几分照拂应家遗孤的心思的人家,见了应如何这个样子,反而觉得她可怕,躲着她走了。应如何也不对外人说些什么,只是把自己锁在老宅里。应家原本喧嚣的门庭和繁盛的园子已然都破败了,但应如何仍旧孤身一人住在宅子里,将自己一锁就是几年。

      待应家大门再开,门中走出来的应大小姐,已然恢复了当年鲜衣怒马的模样。

      应如何现年二十有三,因为之前的这些事,早就错过了婚配的年纪,适龄的男儿早就都成家了,再加上她上头也没有长辈替她操持,便一直孤身到了现在。不过应如何自己似乎也并不着急,自打她再开应宅大门,出来打理应家原本的家业之后,就没提过取夫这件事。

      于琅一提出应如何的名字,于家主君的脸就立刻垮下来了。

      “这应大小姐,年纪也忒大了些,又做出过那样的事来……”于主君不肯把自己的小八哥儿送去那样的人家,道是。

      于琅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了自家主君的话头,道是:“年纪是大了些,但年纪大一点的才知道疼人。应大小姐性情稳重随和,咱们家这小讨债鬼,也只有这种脾气的人才容忍得下来了。何况应家上头没了要孝敬服侍的婆公,小八哥也能过得自在些。”

      于谁歌年过十六,在男子里不算太大,这个年纪还留在家里的是有的,但人家都没许出去的却少之又少了。原先于家妻夫两个留意的也多是同龄的女子,这还是于琅头一回正眼看比于谁歌大上七岁的女子。

      于主君还待说些什么。

      但于琅却接着道是:“至于那件事,明明被毁了家的是应家,怎么教你们一个两个传得,应大小姐反而像是做错了事似的?”

      于主君就不说话了。

      按道理来讲应如何只是替家中老小报仇雪恨,但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只看过应如何批血衣归京的那副样子。确切来说,于主君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夫,实则也没有亲眼见过应如何当时归京的样子,只在传闻里听过。但越是传闻,越是可怕。

      都道是三人成虎,等话传到他们这些深闺人耳中,早就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于琅拍了板:“总之,我是看好那女子了!”

      于谁歌这回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娘亲爹亲三两句话间,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许了出去,一点都没有过问自己的意思。小八哥儿在于家一向是被骄纵着的,不然也不会是如今的这个脾气,一瞧这结果,立刻就不高兴了,在自家娘亲爹亲之间横插一脚。

      正在说话的于家妻夫二人间猛然就多出了一个半大小子,于琅和于主君具是一怔,而后于琅笑着点了点于谁歌的额头,道是:“瞧你这样子,莫非也是中意那应大小姐的?”

      于谁歌立刻就恼了,自家娘亲是用哪只眼睛看出的这种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一连道了三个不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摇得于家妻夫两个都生怕自己的这独子把头给摇掉了。

      于主君连忙拉过儿子,温声细语道是:“我儿也都这个年纪了,爹亲倒是想多留你几年,但再留下去,恐怕会是将你耽搁了。倒不若这样,既然这应大小姐是你娘亲看中的人物,着你娘亲带她来家里给你相看,你若是看中了,咱们再商议不迟。”

      于主君心思巧,他这一番话说罢,于琅也是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家这骄纵惯了的小儿,硬把他许给他瞧不中的女儿,反而不知道这小儿会闹出什么妖来,是该先把人带给于谁歌相看。而于谁歌则撇了撇嘴,心道是来他绝不会相中这人的,他也有的是法子教这人相不中他。

      于谁歌心刚想,立刻就有一大堆的鬼点子冒了出来。他想得正起劲,不由得挺了挺胸膛,一脸得色。

      他这番小模样自然落在了娘亲爹亲的眼里,妻夫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都是自己宠出来的,怪谁?

      相看的日子被定在了三日之后,这三天里,于主君时刻提防着自家娇儿来寻自己撒娇卖痴,想把这事给赖过去。却不曾想,于谁歌整个人的兴致都在老树上那正在搭建的木屋上头,恨不得那小树屋立刻建好,他好住进去的。

      三日转瞬即逝,小木屋搭建起了一块平台,于谁歌轻巧巧地翻坐上去,把下人都打发了,自己晃着双腿,手里捧着一个果子。他毫不在意,却吓坏了一众仆从,都围站在树下,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生怕自家少爷跌掉下来。

      管事的远远跑来,气喘吁吁,仰着头唤他:“少爷,您赶紧下来吧,应小姐马上就要来啦。”

      于谁歌道是:“来便来呗,左不过我娘亲在前厅招待,我顶多就隔着屏风望上一眼,能聊两句便算好的了,早去晚去都是一样的。”

      京城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规矩多,于家也并无例外。于谁歌长这么大,除了亲眷和仆女,都不曾怎么见过外女。

      管事的自然是不能让自家少爷在这等事上也随意应付,又温声劝说了几句。于谁歌摆足了架势,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树上爬下去。

      他穿着柔软舒适的缎料长裤,这一跳,便露出了一段白生生的足腕。

      管事的忙迎上去,小厮也跟了上来,瞧着于谁歌这么往下跳,他自己倒没什么,其余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偏偏于谁歌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了地,而后甩开小厮递过来的手,问管事的道:“是去前厅么?”

      “是、是。”管事的忙回答。

      于谁歌便甩着手,自己往前厅去了。

      他熟门熟路地摸过去,不及从后门进前厅,便听见隔着山水石屏,自家娘亲正在同外人交谈。

      两人半个字都不曾提及于谁歌抑或这门亲事,反而谈的更多的是生意场上的事。于谁歌没着急闯过去,只是竖着耳朵,听了一阵。

      那陌生女子声音温和,并没有一般生意人那版的油滑,有些细声细气的,却并没有给人半分怯懦的感觉,反而莫名觉得,那该是个坚定的人。于谁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这个念头突然就钻了出来,而后占据了他的头脑。

      于谁歌晃了晃脑袋。

      管事的这才跟过来。因着前头有家主和外女在,他也不敢紧追着于谁歌,而是小跑在后面,尽量放轻脚步,紧抿着唇,不出声。直到迈入了门中,见自家少爷并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过去,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压低了嗓子,向前头传禀一声:“家主,少爷来啦。”

      前厅的交谈立时便停了下来,而后是于琅笑着唤于谁歌落座。给他准备好的座位是在石屏的左侧,那里新立了一块纱屏,后面摆着一把椅子。于谁歌撇了撇嘴,也不招呼,便往那椅子上坐了下去。

      隔着纱,他只能模糊地瞧见外面那女子的身影。那女子身材颀长,坐姿端庄,便比于谁歌高了一个头出去。面目是瞧不清楚的,于谁歌也懒得去看,只垂下了眸子,嘴巴撅得老高。

      往好里说叫内秀,但于琅自然清楚,自己这个被惯坏了的独子可不是内秀的性子,但此时也不免给他遮拦一二,便道是:“我这小儿,养在闺中,甚少出内院,怕不是害羞了。”

      按道理,接下来该应如何客套几句,顺便夸赞于谁歌两声。但摆明了心思要把这件事搅黄的于谁歌却不等应如何说话,便插嘴,也不忸怩作态,大大方方道是:“娘亲,我这哪儿是害羞,我这是出来应付的。”

      他话音刚落,不等于琅发作,却听一声轻笑。

      那端坐着的女子笑颤了身子,歪过脸来,望向纱的那端。

      彼时正直过午十分,穿堂的光从前厅大开的后门处打来,把于谁歌在纱帘上映照一个小小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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