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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蜡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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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奥拖着两条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他突然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只是埋着头往前走。他拄着剑的手已经僵了,手心像是和金质的剑柄融为了一体,也成了那样冰冷僵硬的死物。走得虽然艰辛,尼奥却很是心急地一步赶着一步,漫无目的地穿过一处又一处的黑暗,直到他实在撑持不住,身子一歪,整个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他喘着气,拼命想要再站起来,可两条腿却怎么也吃不住力,他就只能靠在墙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的腿,看来是动不了了,他就要变成一个残废了……那又怎么样呢?他竟是出乎意料地淡漠。洛瓦……是的,他还挂心着洛瓦……但亲王不是说了吗?会关照他们的。亲王还用得着洛瓦,不会让他们有事的……那个人呢?他恨了十三年,练剑的时候……挨打的时候……受苦的时候……他就好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填塞玩偶,什么心、灵魂、感情……都被掏干净了,塞进去的只有仇恨……可是现在……他好像也不在乎了……或许他原来也就没有那样恨那个人……但为什么,又一定希望那个人死呢?……
这个问题,尼奥回答不出,他甩甩头,想把不愉快的念头抛开,不料目光一闪,竟无端地看到了一双黑眼睛,心上终于感到一阵刺痛,就好像一根尖针,一点一点地扎入他的心窝……他疼得一阵抽搐,扔掉了那柄剑,手攒紧了拳头,死命顶着胸口。长剑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尼奥只觉得,胸膛里那颗脆弱的心也被震得战栗个不住。
哦……这太可笑了……他的心竟然会疼……尼奥笑起来,赫赫的,闷滞的笑声就像是被压在嗓子眼里打转,既不能干脆地笑出来,也没法真正地压下去,只觉得憋闷得难受,一口气想吐却吐不出来,尼奥一边笑,一边虚弱地翻过身,扒着墙,用尽了全力抽气。
刚才,他还问过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此时此刻,当他被这一口气憋得浑身无力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全然失措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到了这一步,他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唐•克伦索先生?”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冷冷的,但又透着些许疑惑。
尼奥费力地转回身,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人,他就笑了:“哦,大夫,是你!”
来的正是哈耐,亲王的私人医生,他刚刚从那个暂时充当实验室的小房间出来,奉亲王的命令,避避风头。不久之后,天鹅堡就会出大事了,至少在出事的时候,他最好不在亲王的身边。
“您怎么了,唐•克伦索先生?”哈耐打量着尼奥,尼奥的脸色有点发青,一开始,哈耐以为是他的伤发作了,可是再一细看,竟发现他的眼睛隐隐泛红。这样看来,就不是因为伤痛了——哈耐淡漠地想。
他怎么了?……往常,对这个问题,尼奥可以有一百种、一千种的回答……他可以打着哈哈说他躺得烦了睡得闷了,笑嘻嘻地开上几句玩笑……是的,这在尼奥不成问题,用欺骗人的外表掩饰、伪装,他很小的时候就会了,为了能活下去。但今天,哈耐的这一句话,却把尼奥问呆了。他怎么了?尼奥也在问着自己,竟连回答都忘了。
“您的腿不能动,您需要有人送您回去。”
哈耐走过去,扶住了尼奥,他这样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尼奥得到国王的信任,今晚,和尼奥在一起,再安全不过了。
尼奥没有抗拒,他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任由哈耐搀扶着他往回走。哈耐一手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剑,一手扶着尼奥,他可以感觉得到尼奥的身体绵软乏力,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个唐•克伦索到底是怎么了?往常,那可是硬得跟铁杆一样的人,怎么今天,说垮就垮了,好像身心都受了重击。
费了半天的功夫,两人才走回了尼奥的房间,哈耐用手里的剑顶开了门,不料,门刚一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他就吓得呆住了。
白光!那是……白蜡烛的光!这种特制的蜡烛,哈耐是不会认错的,但是,怎么会在这里?!
慌乱中,哈耐忘了行动不便的尼奥,用力将这个阻碍他行动的绵软身体推开,飞也似地窜到了那张桌旁,焦急地想用手去弄灭那根蜡烛,但就在他将手伸向那根白蜡烛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俯下身,仔细地查看那根蜡烛,好一会儿,他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他想象的那一种蜡烛,这一根,是安全的。
尼奥被哈耐推得猛撞在门沿上,一阵剧痛传来,竟生生地把尼奥从那种混沌迷茫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哈耐全神贯注地对着一根蜡烛,嘴里喃喃地念着“侥幸”。
侥幸?尼奥忍着剧痛,皱起了眉。他本来尽可以无视哈耐这种奇怪的行为,但一想到这根蜡烛是亲王拿来的,尼奥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机敏而活跃的思绪被唤醒了。
刚才,她说,勒内送来了卡萨布兰卡,有人在打那个人的主意。
林珞菲和拉莫都曾问过自己,究竟是什么人要害公爵,但尼奥却没有任何怀疑:是他,艾菲特罗亲王,不会错的……他说什么来着?“不久后,我们的愿望都会达成。”是的,这确实是亲王的愿望,也曾经,是尼奥生命的意义。
勒内,这个用毒的行家,他发出了警告,多半是和毒有关了……食物?不,尼奥不这样想,在食物中下毒,对于亲王来说,不够稳当。尼奥的目光凝注在了那根白蜡烛上,一瞬间,一连串的记忆好像串到了一起:亲王小心地包在白手帕里的东西,今晚,拿出这根蜡烛来时亲王异常的审慎,刚才哈耐的紧张……还有亲王与哈耐总是背着人的小秘密……
蜡烛?……白色的,特制的,蜡烛?……
尼奥手一伸,够到了被哈耐扔下的剑,他没有犹豫,剑已交到了左手,双腿不能动了,他已担不起任何额外的风险。长剑“呛啷”出鞘,右手撑着一旁的长桌,身体往前一扑,锋利的长剑已经递出:
“不要动,大夫。”尼奥低声道,他尽力把声音往下沉,好压住语声里虚弱的沙哑。
哈耐真的不动了:“您这是干什么,唐•克伦索先生?”哈耐没有想到蜡烛的事,只以为尼奥是要强迫他治伤,尼奥的腿已经无药可救,哈耐很坦然。
“这根蜡烛很不错,是吗,大夫?”尼奥忽然起了些玩笑的兴味,一句话说得长了些,又想笑,不料肺部一阵紧缩,几声轻咳就再也压不住了。
该死!
尼奥一咳嗽,手里的剑便不可避免地颤了颤,他咬牙屏住呼吸,手上强较着力,从手臂到手指都是僵硬的,但那柄剑已经又探出了半寸,剑尖碰着了哈耐的后颈,似乎是在提醒医生不要轻举妄动。
“唐•克伦索先生,您很虚弱,您需要休息。”听到尼奥问起蜡烛,哈耐已有些发虚了,但他还是强自镇定,这样回答道。
“是的……”一口气几乎是从齿缝里费力地吐出来的,感觉到呼吸渐渐平稳了,尼奥才接了下去,“所以,大夫,你最好快点说,这蜡烛到底有什么蹊跷?”
“蜡烛就是蜡烛,您也看见了,什么也没有……”哈耐想表现得轻松些,可他发抖的声音显然违背了他的意愿。哈耐犹豫起来,不错,亲王说过,这件事绝不可外泄,可是,尼奥和亲王不是同盟吗?尼奥会那么在意,恐怕是误会亲王要害的人是他,那么只要告诉他实情,他也会为这根蜡烛的功用而欢呼的不是吗?
“大夫,我恐怕真的需要休息了,你看我的手都不稳了。”尼奥手腕一震,剑尖在哈耐的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身体越来越软了,尼奥心里知道,他是耗不起这个时间了,必须尽快逼哈耐说出来,“大夫,你可别想着跑,你或许听说过我的剑术,我很有把握,我的剑会比你的步子快,你也别想着等我耗尽力气,我发誓,如果你不说,我会在那之前杀了你。当然你也可以往好处想,只要你的主人不做对我不利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妨碍到他。这蜡烛要与我无关,你说出来,就可以走,出了这个门,我会把你说的话都忘掉,如果你不说,那么这蜡烛多半是对我不利,我会杀了你,再去找你的主人算账。”
尼奥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才勉强压住了剧烈的喘息,只把自己憋得头晕眼花,握剑的手都软了。所幸哈耐此时真的已没有胆子从尼奥的剑下逃跑,要不然,他会发现,尼奥连想看清他都很困难了。
哈耐暗暗地盘算着,不得不承认,尼奥说得有理,这蜡烛本来就和尼奥无关,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自然不会去救公爵,哈耐知道,尼奥恨公爵。
“蜡烛有毒,”哈耐终于决定开口了,“但不是这根,这一根蜡烛只是实验的时候剩下的,真正有毒的蜡烛,现在应该在斐迪南公爵的房间里了。唐•克伦索先生,您应该觉得高兴,顶多再过两个小时,佐亚就要准备为她的首相举行葬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