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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下美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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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朕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令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策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
响应明帝曹睿的治学号召,也是承蒙明帝一直以来的欣赏与拔擢,钟会还未到志学之年就得到提携进入最高学府——太学。
“喂,听说了没有,今年咱们这儿破例招收了两个小孩儿,据说还都是圣上指名道姓钦点的神童呢”。
“是呀是呀,这怎么能没听说呢,不就是钟家的二公子跟王家的小少爷嘛,还真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而且呀,听说这两位小公子还都生的仪表堂堂,都颇有家父当年的神采呢”。
个子小小的混在人群中的钟会听着周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称赞与附和,心里也是乐开花儿般美滋滋的,顿时觉得整个人好像都高大了许多。
那个王家的小少爷就是传说中的王辅嗣王弼吧,早就听闻他“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才华与风度不禁与他不相伯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在钟会的内心深处早就想好好地结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了。
看到一个长相面善,正左顾右盼的少年,钟会拉住他的衣袖,那人起先也是愣了一下,之后回过神来一般,与钟会四目相对,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喊出:
“你——”
“你——”
咦?
“你先说!”
少年有些腼腆,两人的默契更是让少年有些脸红,他把钟会拉到角落里面,有些神秘又有些激动地问道:“你就是钟二公子对吧?今天大家到处都在议论你呢,我是曹昭叔,希望以后咱们能成为朋友”。
“曹昭叔,曹昭叔,哇,原来你就是曹将军的亲弟弟曹羲曹昭叔,幸会幸会,目测你年纪应该比我大,以后我就称呼你曹大哥吧”,钟会小大人般冲曹羲作揖,然后趁机打量着曹羲,正所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一副富贵无忧的面相,说话的时候还总是腼腆的嘴角带笑,唇边的一串梨涡更是看起来人畜无害,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曹大哥,看起来你应该是几天前就到了吧,王弼王公子你有见过吗?”
“喏,不就在那里嘛”,曹羲遥遥一指,顺着他的方向,看到有些远的地方围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早就听说王弼的年纪与钟会相差不过一两岁,但远远看过去,此时的王弼真的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子,干瘦矮小,发量也有些稀疏与枯黄,他就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所有人都是不相干的。
“喂喂喂,我说你怎么还是这样走路不长眼睛的呀”。
急着走过去要找王弼的钟会被一支胳膊从上而下撸住,之后便是不受控地被箍着一路越走越远,那熟悉又可恶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真是让人既恼火又无力。
“今天来太学报到,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司马昭问责道。
钟会内心已经对面前之人翻了无数个白眼,骂了无数遍你谁呀,我干嘛要来找你添堵,还有我当年可是曾经给傻大个发过誓的,不原谅你,哼!钟会一边尽量压住心里的各种小嘀咕,倔强地想要摆脱那人的束缚,一边始终有些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挫败感,反而被那人圈在墙角之间,逼迫着不得不抬头挺胸,狠狠地与那人四目相对。
“喂,我说小萝卜头,那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呀,至于嘛,还这么耿耿于怀,更何况这些年我也有改变啊,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司马昭依依不挠。
叫谁小萝卜头呢?!虽然看了看两人此时的身高差,的确很挫败,哼,可是别看我现在就直到你胸口,但我年纪还小呢,早晚有一天,肯定会比你长得高!还有什么改变?要是硬要说起来,的确改变是有的,但好像不是往他所谓的“好”的方向改变的啊,苍天!但古语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
钟会左推推右推推,奈何那双胳膊就跟长在墙上一般,那我就蹲,谁知钟会刚刚想弯腰从胳膊下方溜走时,那双胳膊也跟着快速滑动,将钟会箍得密不透风,两人面面相觑,甚至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司马公子,司马二少,我没有生气,也不敢生气,所以您就大人有大量,念我年少无知,就原谅我喽”。
谁知司马昭一听这话,反而更加生气,“口是心非!你怎么老是跟个姑娘似的跟我闹别扭,你这就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对对对!你猜的都没错,我就是生气了,所以自然不会再想要见到司马公子您喽”,反正钟会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小冤家一向就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总而言之就是看到别人越是不开心,他就越是开心得不得了,想想还真是个大变态。
大概想都没有想过钟会竟然会自暴自弃地承认了,这一招出人意外倒是回的司马昭有些措手不及,他一只手依然抵着墙壁,另一只手先是有些不知所措地挠着头,之后又不知在衣衫里面搜着什么,最后他掰开钟会的小拳头,像是放进去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什,“这是西域进贡过来的上好的羊脂玉,我看元姬喜爱的不得了做了个玉簪子,我也顺便让玉器师磨个了扳指,但这种东西还是太娘气了,我平日里不喜欢戴,就送给小萝卜头你吧”。
难得看到与听到司马昭这么正经地跟他说这么多的话,虽然不是他那一贯标志性的少爷腔调与大嗓门,要不是之前有那些霸道地、蛮不讲理地无厘头质问作为铺垫,钟会还真以为司马少爷今天定是撞了哪门子的邪。
陈骞、陈泰两兄弟已经在催促着司马昭,司马昭一步一回头地作着噤声的手势,这也是,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钟会第一次看到司马昭送人礼物,他握了握包裹着玉扳指的手掌,装作没看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了。
“喂喂,没想到你跟司马少爷私交这么熟呀?你们也是好朋友吗?”曹羲好奇地问道。
“呵呵,还好吧,还有,朋友?这绝对谈不上啦”,朋友?至少应该是像自己跟傻大个的那种感情与相处方式吧?或者是像大哥哥那样的吧?总之,朋友相处有一万种方式,而他跟司马昭之间的孽缘那种都搭不上,对,就是孽缘!
“不过司马家的两兄弟绝对是人中龙凤,听说过没有?咱们太学这几年有过两届四大才子”。
“两届?我到只听闻师玄晏诞(指的是司马师、夏侯玄、何晏和诸葛诞)。”
“对对对,那是第一届四大才子,目前仍在太学叱咤风云的是风头正劲的新一届四大才子呢”!
“所以呢?”钟会撑着脑袋,看着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跟曹羲谈天说地地从日轮当午聊到日薄西山,忽然有已是缺月梧桐。
“那自然就是司马昭、陈骞、陈泰跟傅嘏啦!听闻这司马昭啊,……”
“听!外面谁在吹箫!”原本已经有些昏睡感的钟会被窗外的一阵清冷抑郁的箫声震醒了精神,他推开窗户,果然一袭白衣摇曳,对月奏萧。那矮小瘦弱的身影,钟会没有认错,正是王弼。
钟会抓起桌上的玉笛就急匆匆地出去寻人,甚至于忽略了扳指落地的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