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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回首向来萧瑟处 ...

  •   如果,我知道侧福晋乌苏氏的怀孕会让尔夏如此介意,那么我决不会碰她。如果,我知道自己和尔夏大吵一架以后,竟会让她动了胎气,以致早产,那么我决不会说出那些话的。如果,如果,到底还有多少如果,都已经无所谓了。
      尔夏,她终于还是离我而去了……
      皇阿玛的一道旨意,生生把尔夏从我身边夺走。是的,就是夺走!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留下,甚至不容许我再见她一面。冰冷的圣旨上,只说了她自愿为皇上、太后离家祁福。就算是祁福,也应该可以先回家收拾行李、与家人告别的呀。可是,没有回家,没有告别,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尔夏就像一个气泡似的,倏忽就消失在空气中了。
      我一回到府里,看见我们的孩子,就会想到她;来到四哥府里,看见四嫂、甚至看见水怜,我又会思念她;来到永和宫,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仍是她的影子。
      “一份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有所猜忌的爱,怎么敌得过诱惑的冲击?!”——当尔夏声嘶力竭的对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窥见她眼中盈盈欲坠的眼泪。是的,只因为尔夏的思想和行为已经超出了我对女子的设想,所以我总是对她有所疑虑、有所顾忌。我也知道,她对我利用她和八福晋的友情来嫁祸老八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可是,她怎么就不明白,这和我对她的爱,根本不冲突呀!难道,女子不应该以自己丈夫的利益为重吗?
      我一直牢牢记得皇阿玛的话:“对于女子,可以玩,可以宠,甚至可以欣赏,但是决不可以爱。”
      可是,尔夏发自肺腑的呐喊,让我的心疼痛莫名。我知道,自己终究还是爱上了她——一个游离于我掌握之外的女子,一个超越我所有设想的女子。
      我当时就后悔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自己心里深埋的疑问。
      当四哥告诉我,尔夏利用为水怜接生的机会,在她身上做了手脚的时候,我真是无颜面对四哥!但是,我又担心此事外传,那样,尔夏决逃不了干系。我想求四哥不要计较,可是这叫我如何向他开口?!
      未待我开口,四哥却先发话了。他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尔夏。尔夏与水怜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儿来做一番手脚。此事想必与海容脱不了干系。”
      一听四哥这样说,我为尔夏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因为,我知道四哥是绝对不会对四嫂怎么样的。可是,我欠了四哥这么大的人情,今后就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的了。为了尔夏,我没有怨言。
      我原本打算把这件事一直隐瞒下去的,可是……唉,冲动之下,我说了出来,由此造成了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和怨恨。
      这是皇阿玛的惩罚,还是上天的惩罚?我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我只知道,不论是谁给出的惩罚,都应当由我来承担,而不是她。
      我想尽一切办法都寻不着尔夏的下落,她会到哪里去祁福呢?我又央求四哥帮我想法子,仍然遍寻不着她的踪迹。我不会再顾忌什么了,我要直接进宫去问皇阿玛!
      皇阿玛听了我的来意,只道:“她是为太后和朕祁福去了,你放心吧。”
      我叩首道:“回皇阿玛,她不在,儿臣的心便也不在了。您叫儿臣如何放心?”
      皇阿玛勃然大怒:“糊涂!难道你的心就全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么?!”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被他的厉声大喝唤回心智的。可是,如今我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
      于是,我再次重重的叩首,道:“求皇阿玛成全!”
      良久,上方才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皇阿玛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老十三呐,你应该为自己有这样忠孝的福晋感到自豪。”说完,皇阿玛径直离去,再不给我发问的机会。我亦知道自己再无可能从皇阿玛这里得到尔夏的任何讯息了。
      我发了疯一样的四处寻找,可是竟然毫无结果。尔夏,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吗?越是这样想,我的心里便越是不安。是的,我非常的不安,而且深深的悔恨已经开始吞噬我的心智……
      我一直都知道尔夏有不少的秘密,可是,却万没有想到老十四口中的她,竟是如此,如此的攻于心计,而且不择手段。
      关于二阿哥被废的缘由,宫里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的。无论四哥和我怎么打听,也得不到只鳞片爪的消息。若真如老十四所说,那么尔夏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到底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我越想越头疼,越想越害怕……
      独自胡乱猜想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我决定还是找到二十弟,旁敲侧击的问一下吧。当我在二十弟面前提到尔夏的时候,二十弟阴郁的眼睛已经让我豁然明白——我想,我已经不必再多问什么了。
      这个结果,让我震惊了,也惶恐了。我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然隐瞒了如此重大的秘密!而且,她竟然是面不改色,我不知道她的心里会否有一丝的愧疚?
      她,的确是一个游离于我掌握之外的女子,一个超出我所有设想的女子。
      再想到老十四,他是老八一伙的,他告诉我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又怎么会知道的呢?难道是二十弟告诉他的?
      我想,我此时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为我指点迷津,除了四哥,别无他人。
      四哥听了我的话,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赞叹:“好精巧的计谋!”
      接着又是担忧:“弟妹不会是有其他的什么底子吧?”虽然我也并不十分确定,但我仍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四哥的第三个反应终于和我一样了:“老十四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呢?他怎么会知道?”
      四哥在屋内缓缓踱着步子,过了良久,方才说道:“会不会是以此事要挟于你?你看,你的嫡福晋竟然是二阿哥被废的始作俑者。一旦皇阿玛知悉此事,她还能够活的下来吗?”
      我思忖着:果然如此!虽然她现在不在京城,可是这事儿始终是她撺掇出来的,若是皇阿玛知道了,绝对不会留她活口!难道,皇阿玛已经知道了?!
      心念于此,我失声道:“四哥,会不会她已经被皇阿玛……”
      四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要担心,若是弟妹已经……,恩,那么老十四再给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四哥虽然这样说,可我心里仍然无法平静——倘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该如何是好?再想到尔夏掩藏起来的攻于心计、不择手段的一面,我心里又是五味杂陈。我这一生,从未遇到这样的女子——就像一块突兀奇绝的山石。
      我看到这一面的时候,以为已经了解她了;可是,在看到她的另一面时,又像从来没有见过似的;等到再转一面,我就已经完全糊涂了——这还是我的那块石头吗?是她的心硬,还是我自己没有机缘见识到她的每一面?
      四哥为了安慰我(当然,也是为了关注我),送了一个侍妾予我。我本不愿接受,可是又想到既然老十四他们会利用尔夏来要挟我,那么四哥自然也是不放心了。以四哥素来多疑的性子,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这样也好让四哥放心。
      却不想造化弄人!
      当四嫂回来告诉我,她已经回来了且就在雍王府的时候,我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见尔夏,我心中的一切疑云阴霾已经被通通抛之于脑后。
      可是,房间里却只是空荡荡的。四嫂亦不知所措。四哥说兴许是在花园里。他立即命人在府里四处寻找。
      可是,没有,连尔夏的一丝丝影子也没有。她从此彻底的失去了踪影……

      失去她的五年,是怎样的五年呵。如果说时间也像大地一样,有着平原、山陵和戈壁之分的话,那么这五年就是我一生之中的戈壁,充满了荒芜、寂寞和无助的戈壁。
      可是,若我可以预见得到五年以后的情形,那么我宁愿自己一直处在这戈壁之中!因为,我不知道,当我走完这“戈壁”以后,面对的竟然是万丈悬崖……

      若不是珮珮够机灵,那么我根本就不会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可是,为什么皇阿玛不让她来见我?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我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所以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放手。
      当我终于探听到尔夏的所在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她的身边。我一心以为我们可以再续前缘的,毕竟,我们是结发夫妻呵。我不相信,我们的爱会像阵风似的消失不见。在她离开的五年里,只要我一闭上眼,往事就会一幕幕重演。在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再次沦陷,再也无力挣脱泥沼……
      门口太监们的阻挡根本不能遏止我的行动。我一脚踹开大门,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庭院当中!我想,我应该飞奔过去抱住她的呀。可是,好象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了我们中间。
      我和她,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五年,却好像是五百年。她的眼里除了惊讶,愕然,剩下的就是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一丝歉意。可这些,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难道时间和地域的分割,就可以让我们变成陌路人吗?这五年,尔夏她究竟在哪里,过的好吗?我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她,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了:“胤祥,你还好吧?”
      我好吗?我当然不好!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好?!我不想回答,径直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可以五年都不出现?”
      面对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尔夏却面露难色。如果她给出的答案是我无法接受的,那么我还需要她回答吗?我迟疑了……
      我的怀疑一点不错,尔夏的答案真的让我无法接受。她和老十四,竟然……
      想起老十四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顿时幡然醒悟。他根本不是在要挟我,而是在破坏我和尔夏!他不过是在无情的打击我对尔夏的信任罢了。
      望着受尽磨难的她,我心中对她没有恨意,只有无尽的歉疚和心痛。可是,老十四,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我指天起誓——这横刀夺爱之恨,我定会向你讨还!我要你永世不得再见她们母子,就算相见,亦无法相认。
      我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得让尔夏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也知道,她是决不会答应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可是究竟怎样,才能让她回来呢?
      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皇阿玛打算如何处置尔夏,但是,看这架势,估计是不会留她性命的。再者,若是老十四回来了,以他那种不管不顾的性子,定然会闹得不可开交。皇阿玛一向心疼他,万一到时候心一软,就将尔夏给了他,也未可知。
      我心一横,决心已下:就算尔夏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但是,我也要把她留在我的身边!老十四,你这辈子休想一家团圆!
      心念于此,我就赌这一回吧!我翻身上马,立即向紫禁城方向奔去。
      刚到宫门口,就有小太监来禀,说皇上宣我昭仁殿觐见,这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快步进入殿内,觑见皇阿玛正站在桌前,手持御笔,似乎在写着什么。我叩首高呼:“儿臣叩见皇父!”
      皇阿玛以极平淡的声音答道:“起来吧。”
      我遂垂首而立,他也不再说什么了,自顾写字。此时,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静谧之极。
      既是我有求于他,就是再难开口的事,也得开口:“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望皇阿玛成全!”
      他略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我当即跪下,道:“求皇阿玛体恤儿臣子女尚属年幼,让他们可以母子团聚……”
      高高在上的皇父,将一道冷洌的眼光投向我,语气却仍是平淡:“那么,你都知道了吗?”
      短短的一句话,撕开了我心里最痛的伤口。我压下心中汹涌翻滚的怨恨,平静的回答:“回皇阿玛,儿臣都知道了。”
      “哦?”他眉毛一挑,道:“你可当真?真的是一切都知道了?”
      我干脆回答:“是。她自己都说了。”
      我的皇父,重又回到刚才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姿态,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唉……”
      “恳请皇阿玛体恤儿臣子女尚属年幼,让他们可以母子团聚!”我仍然是这一句话。
      他却仿佛不相信,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道:“果真如此?”
      我知他定然不信我的用意竟如此简单,遂坦然迎向他的目光,朗声答道:“儿臣不敢有所隐瞒。一则乞盼皇阿玛可容他们母子团聚;二则此事关系儿臣家声名誉,因此不希望流传到外间。纵然可以取她性命,让人无从对证,但是,如此一来,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坊间传闻反而更易添油加醋、越描越黑。皇阿玛,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好了!”皇阿玛的眉头紧锁着,显见怒意已经爬上了他的心头。他骂道:“都是些混帐东西,给朕弄出这等麻烦!”
      又略一思忖之后,他道:“你的意思是,让她跟你回去,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待我回答,他又道:“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我知道他还在试探我,便冷漠的回答:“皇阿玛,一个女子并不值得儿臣为她受什么委屈。不过兹事体大,关系皇家威严,儿臣若是为了这个受点委屈,原也算不得什么。要防悠悠众口,咱们自是得拿出点气量来的。”
      他陷入了思索之中。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权衡利弊。两害相权,自然是取其轻。在皇家的体面和规矩面前,个人的性命、委屈、情意,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到一边。
      我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我想要的!只可惜,老十四并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紫禁城里无处不在的体面和规矩。
      皇阿玛最终还是答应了我,只因为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不过,皇阿玛却诡秘的笑道:“老十三,不如与朕打个赌!叫她自己来选——是跟你回府,还是自裁,如何?朕说她一定会选自裁!”
      我心下一惊,知道皇阿玛其实并不曾相信我的所谓“为了皇家威严”一说。但他既然认为我说的在理,又为何与我打赌呢?我对这个赌法,可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或者干脆说,我也认为她会选择自裁。
      我该如何是好?汗水涔涔而下,我只是呆若木鸡罢了……
      “哈哈,”皇阿玛突然笑了,说:“这样吧,若是朕赢了,你必须答应朕一件事!你愿意吗?”
      是什么样的事我且不管,只要皇阿玛松了口,我就有了一丝希望。我赶快回答:“儿臣愿意!”
      “好!朕要你起誓——日后不论是谁登基,你都得保其余诸兄弟的平安!”
      这个条件嘛,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毕竟大家都是亲兄弟,不论谁登基,也不会取其性命吧。可是,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我不解的望向皇阿玛。他却道:“你就只说行不行?日后,朕再告诉你个中原由。”
      我肯定的答道:“行!”又一想,若是她一心寻死,那我们说了这半天,岂不全都是白费工夫了?
      皇阿玛已然将我的忧虑看在眼里,他睃了我一眼,道:“她在乎什么,你还不知道么?三日之后,就在此殿,到时一切便见分晓。”说完就拂袖而去,将我晒在原地,不加理会。
      她在乎什么?不就是在乎老十四么?!我心里愤愤不平。可是,仔细回味皇阿玛的话,我便琢磨出其中的意思了。原来如此,老十四呀,你这次必定输了!
      三日之后,我早早的领了珮珮进宫,候在昭仁殿侧间。果然,过了一会便听到了皇阿玛与她的声音。
      随着他们谈话的深入,我开始越发紧张。当听见她意欲道出“自裁”二字,我赶紧推搡太监入殿禀报,借机打断她的话。
      然后,我再顺理成章的将女儿带了进去。不出我所料,她们母女抱头痛哭。
      她的眼睛仿佛是被暴风卷起了绝望和无助的旋涡,随后又慢慢变成了沉静无波的深潭——我知道,到底还是我赢了,准确的说,还是母女亲情赢了。
      从这一刻起,我们全家终于团圆了,虽然,我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知道,她只是拿我当亲人或者朋友看待,我不介意。因为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可以重新得到她的爱,只要她在我的身边,我也就满意了。我要的是另一个人的心碎,就如同他当初残忍无情的让我心碎一样。
      我甚至有点盼望老十四早日回来,不知道他对这一切会作何感想?“哈哈哈”,我居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不料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阿玛,你是在笑吗?”原来是珮珮。
      我转过身来,慈爱的看着她,回答:“是,阿玛是在笑。”
      珮珮好奇道:“哦。可我怎么觉得听上去不像是笑呢?”
      “恩,那是阿玛老了。”说到这里,我亦是备感苍凉。如今的我,笑也不像笑了,是不是因为心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我已经实现了让他们分开的愿望,可是为什么我并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呢?孤独、寂寞和悲苦,也不曾离我而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因为我不够狠,所以始终断不了对她的思念;是不是因为我离她不够远,所以无法将她的影子从我心中抹去?
      这样的感情,到底是恨,还是爱,又或者是兼而有之,我都已经无法计较了。一切只有静待尘埃落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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