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碧庄》苏鎏

3、第二章

　　凤梳在门前停下，吹熄手中的灯笼，推门进屋。屋内的光线并不亮，只点了一盏灯，照着坐在床边那个女子的身上，拉出一条很长的影子。
　　“小姐，夜已深，你还是回房休息吧，姑爷这边，凤梳守着就是了。”凤梳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披风披在玉薇身上。
　　玉薇回头望着凤梳，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放在手中，轻轻地来回抚摸，柔声道：“告诉我，凤梳，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凤梳咬了咬嘴唇，像是很不愿意回想那天的情景，但对着玉薇迫切的目光，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那天，我遵照小姐你的吩咐去书房拿桂花散，还没到门口，就看到里面隐隐地有灯光，我觉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害怕，就在窗户中捅了个洞往里看。就看到姑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还不停地说‘我错了’‘我该死’之类的话。可是房里只有姑爷一个人呀，他为什么？”
　　说到这，凤梳忽然停住了，努力地回想那天在那个房里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出现过，想了一会儿，她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后来呢？为什么你和梓滕都说有鬼呢？”说到这个“鬼”字，玉薇的口气犹豫了一下，觉得心一阵揪紧，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因为姑爷突然发逛似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桌上的砚台书册往地上扔，还把书房里的古董花瓶乱扔，一边扔一边大叫‘你是鬼，你是鬼’。我很害怕，不停地往后退，不小心碰到了走廊里的盆花，姑爷听到了，就大叫一声‘谁？’，然后，我就看到窗户纸上的那个洞里出现了一只眼睛！”
　　“啊！”说到这儿，凤梳紧紧地抓住了玉薇的手，浑身开始颤抖，哀求道，“小姐我求求你，别让我说了，我今晚肯定会怕得睡不着觉的。”
　　玉薇尽管心里也丝丝发凉，还是硬撑着拍拍凤梳的手，让她不必过于紧张。“好了，好了，我不问了，我回房了，你要是累了也去休息吧，反正还有其他丫头们守着呢。”说完，玉薇起身出门，脚竟有些发软，可脚步却越发急促。
　　凤梳看着玉薇的背影，僵硬地立在原地，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告诉玉薇：那只窗户纸上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正在流血。

　　刚进屋，玉薇就发现母亲早已在房里等她了。她与母亲都是寡言之人，平时倾心交谈的机会并不多，但母女两个的感情却出奇得好，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想要什么。宋夫人看着女儿，一股悲凉的情绪涌了上来。她嫁到宋家二十年，膝下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二小姐玉苔乃是庶出，见到自己只会恭敬地喊声“娘”，心里却并没有多少贴心的感觉。
　　好不容易为女儿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却不料在新婚之夜闹出这样的事。想到这儿，宋夫人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玉薇看到母亲这样，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宽慰的微笑，说道：“这么晚了，娘怎么还没歇息？”
　　“娘来看看你，这几天，你太辛苦了。”宋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在床边坐下，眼里满是慈爱与心疼。一瞬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其实，我早该想到，会有报应，”宋夫人突然开口说道，“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娘，你在说什么？”玉薇被宋夫人的话吓了一跳，“难道，这事儿和二叔有关？”
　　宋夫人一听女儿的话，立马站了起来，指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娘，我听人说，二叔年轻时不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自从我懂事以来，二叔就一直呆在花步小筑里，从来都没出来过。他们都说二叔疯了，是真的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玉薇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跟梓滕一样，疯了。”
　　宋夫人紧紧地抓着女儿的手，说道：“不，他们不一样，薇儿，你别胡思乱想，梓滕他会醒的，会没事的。娘刚才说的话你别放的心上。”顿了顿，宋夫人又开口道：“你二叔他，只是性格孤僻罢了，你看娘，不也时常呆在屋里不出门，你别听那些下人乱嚼舌根。”
　　听了这些话，玉薇很清楚，母亲有事瞒着她，可是她明白，母亲那是为她好，天底下哪有父母是不为儿女好的呢？所以，尽管她内心的冲动想让她拉着母亲好好地问个明白，可她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问了母亲也不会告诉她，只会白白破坏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罢了。虽然她看似与父亲比较亲密，时常谈诗说笑，可她毕竟是女儿家，不能什么话都与父亲讲。在她的心里，其实很希望能与母亲多点时间相处，哪怕只是一起喝杯茶也好。不过，世事总是难如意。幸好，她还有玉苔。
　　一想到玉苔，玉薇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于是，她冲母亲微微一笑道：“嗯，我听娘的。娘也别太为我操心了，要多小心自己的身体。夜凉了，女儿送娘回房吧。”
　　“不用了，娘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早点睡。”宋夫人见女儿不再追问，放下心来，领着丫头们回房去了。
　　玉薇却并没有睡，只是吹熄了蜡烛，在房中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