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36、烦事两三件

　　施叶心中的第一怀疑对象，帝夫自然是不二人选。他是姜书柏的亲哥哥，为了帮着自家弟弟稳固其在媖亲王府的地位而除掉她，很是合情合理，就算包公在世，也不能赞同她更多了吧？
　　不过，很多故事里的第一怀疑对象，通常都不是真正的凶手，反而是那些最不起眼、最不可能的人，才是犯下累累凶案的罪魁祸首。

　　于是，施叶在脑海中将这桌边的几个人，又轮番地脑查了一圈，发现除了帝夫之外，其余人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动机。
　　除非谣言是真的，施叶她是安帝的亲闺女，那还说的过去。可是……施叶瞄了一眼对面的施慈，实在想象不出两个年纪如此之轻的小孩子，会是使人行凶的主谋。

　　施叶又偷偷地瞥了那老太监一眼，发现他神色镇定，毫无异状。
　　也许是因为五竹如今已经成了瞎子，认不出他的样貌，也许是以为她们当时的年纪太小、记不住太多的事情，所以，他才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施叶全神贯注地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当桌上摆齐了各式各样的菜肴之后，御膳房的太监们便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那个杀手混在队伍之中，并没有多看施叶一眼，也没有任何出手杀她的意思，中规中矩地跟着前面的太监，离开了含光殿。
　　施叶紧张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将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一桌的美味上。

　　“施叶，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若是吃不惯，就再让御膳房重新做。”帝夫和声和气地说道。
　　施叶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甜甜地一笑，说道：“这些菜做的很好吃，瞧，”施叶微微举起瓷碗，“我都快吃完一碗了。”
　　这话说的倒没有半分虚假，前世的时候，她就是一个管不住自己嘴的小胖，昆仑山上，在萧宁宝的训练下，更加练就一番狼吞虎咽的本事，况且，面对着一桌子的陌生人，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和尴尬的气氛，索性便专心地吃她的饭了。

　　正巧这时，身旁侍候用膳的太监们为每位主子都盛了一碗红白鸭汤，施叶毫不掩饰眉眼之间的期待，等到汤碗一放下，便轻轻地拿起了汤匙，美滋滋地缀了一口。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安帝忽然笑道：“还是看着叶儿吃饭有食欲。”
　　施叶面上一紧，随口回道：“呵呵，是太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了。”
　　安帝的表情严肃下来，看着施晟说道：“这次，朕本应把你送出去磨练磨练才对。”
　　施晟低着头，微微挑了挑眉，默不作声。一旁的帝夫右手搁在儿子的左臂上，眼睛却瞧着安帝，连忙打圆场道：“晟儿也是一心想出去的，谁让他忽然着了凉，高烧不退，都下不了床。”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却挂着一副不符岁月的神情，又似在讨好，又似在撒娇。
　　施叶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句话，虽说是无心，可在别人听来也许就是在诉苦、在抱怨。
　　施叶刚想低下头，躲开这一切，帝夫却及时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温声说道：“这一次真是辛苦施叶了。幸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否则怎么向皇姐交代？”
　　施叶清淡一笑，低头回道：“陛下和母亲有忧心之事，施叶自当尽全力排解。”
　　安帝听了，凑近施叶，按抚着她的手，柔声笑道：“真是乖孩子，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宫里养着，让御膳房多给你做些补品，一定得把身子调理好了。”
　　施叶连忙谢恩：“谢皇上。”
　　安帝佯装不悦，嗔道：“这是家宴，没有君臣，叶儿无需这样多礼、显得生分。”
　　施叶的心忽地漏跳了半拍，连忙低声应道：“皇姨教训的是。”
　　安帝笑着拍了拍施叶的手，然后满意地收了回来，施叶却忽然没了胃口，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咀嚼着，拖延着这顿十分难熬的“家宴”时间。

　　琥贵侍与两位皇女，不发一声地进着食，仿佛空气一般安静，施晟偶尔与施叶对望一眼后，便匆匆移开，大快朵颐。只有帝夫不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时不时地靠在安帝的身边，轻声细语地说上几句玩笑话，旁若无人。

　　用膳结束后，施叶暗自长吁，正要谢恩行礼、回去静悦殿时，安帝却先行叫住了她。
　　“叶儿，陪朕走走。”
　　施叶微微一揖，退至安帝身后。
　　“皇上，今儿晚上……”帝夫嘴角含笑，慢慢地瞟了安帝一眼。
　　安帝似是没有看到他脉脉含情的眼神，淡淡回道：“还要看奏折，不必等朕了。”
　　帝夫失望地行礼说道：“皇上，夜里天凉，多披件衣服，我一会儿让御膳房煮些汤羹给皇上备着。”
　　安帝嗯了一声，便朝殿门走去。
　　施叶转身向着帝夫行了一礼，便快步追上了安帝，安静地跟着她出了含光殿。

　　寒夜之中，气温很低，守在门口的宫女见安帝出来，立刻为她披上了锦黄裘披。安帝看了施叶一眼，怒斥宫女道：“怎么只备了一件？”
　　宫女连忙跪下，认错道：“奴婢该死，这就去再拿一件给郡公。”
　　施叶阻拦道：“不必麻烦了，皇姨，我不冷。”
　　安帝摸着施叶瘦弱的手臂，皱眉道：“穿这么少，冻坏了怎么办？”
　　施叶甜甜一笑，回道：“昆仑山上比这儿冷得多，习惯了，不怕冻。”
　　安帝宠溺地笑了笑，顺势便拉着她的手，搁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施叶颇有些不习惯，僵硬地挽着安帝的胳膊，随着她朝着太极殿走去。
　　五竹与步莲，还有安帝的一行阵仗，慢慢地跟在后面。

　　“唐帝的密信今儿终于到了。”安帝忽然开口说道。
　　施叶一听，立刻上了心，轻声问道：“信上怎么说？”
　　安帝很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叶儿你一定猜不到，那唐帝写了些什么。”
　　施叶略一沉思，试探地猜测着：“唐国皇子在我朝之手，唐帝少不得拿些金银来换。”
　　安帝摇了摇头。
　　“拿疆土来换？”
　　安帝再次摇了摇头，神情之中愈发显露出对唐帝的轻蔑与鄙视。
　　“呃，”施叶想了又想，底气越发不足，“难道我朝也有把柄在他们手中？”
　　安帝第三次摇头，这一次她并没有让施叶继续猜下去，反而怒斥道：“那唐帝说，既然这个儿子如此不中用，就当从未生养过！”
　　施叶惊呆，没想到小唐国的皇帝如此心狠，连忙问道：“那……皇姨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囚犯？”声音里轻轻地抖了一个音，只是施叶嗓子沙哑，安帝似是没有听出来。
　　“既然他的父亲都当他是一枚弃子，朕又何必惜之？叶儿，你说呢？”
　　施叶心中大骇：如此一来，李青是必死无疑了！
　　只是他又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才犯险入吐蕃，被她逮回了安国。若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是何等的无辜、何等的冤枉！

　　“皇姨，杀他其实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施叶故作冷静地回道，可是心中却忐忑慌张、惴惴不安。
　　“哦？怎么说？”安帝奇怪回问。
　　“叶儿只是想，他反正被关在天牢里，也逃不出去，先这般留着，说不定将来也能用得到他。”
　　安帝“唔”了一声，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
　　施叶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安帝生疑，于是便默默地陪着。

　　途中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安帝忽然转了话题，心情也好了少许。
　　“你母亲以前就喜欢在这里采花捉蝶，从来也不午睡。”安帝笑道。
　　施叶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没多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太极殿。
　　“皇姨看完折子，还是早些就寝，不要熬坏了身子。”施叶微微作揖。
　　“嗯，难为你有心。早点回去歇息去吧。”
　　施叶礼毕告退，一出太极殿，便踩了油门，飞速地赶回了自己的静悦殿。

　　步莲与另外一个宫女侍候着施叶洗漱，施叶便像家常一般与步莲聊了起来。
　　“步莲，今儿个含光殿里的那些太监，都是什么人？”
　　步莲拧干了手绢，笑道：“都是御膳房的人。”
　　“你都认识？”
　　步莲想了想，回道：“也不都认识，有几个看着眼生，叫不出名字。”
　　施叶“哦”了一声，又问：“那个皮肤皱皱的，你认识吗？”
　　步莲憋着嘴，摇了摇头，帮施叶擦了擦脸：“不认识。郡公怎么问起这个了？”
　　施叶憨憨一笑：“只是觉得他年纪有些大了，竟还做这些差事。”
　　步莲笑道：“郡公有所不知，御膳房的活算是轻松的，很多公公都巴着想要进去呢。”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了。”施叶呵呵笑了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然后，步莲又帮施叶铺被宽衣，侍候她睡下，才退出了房间，掩上了门。
　　施叶却闭着眼睛，心里只想着赶紧天亮，然后好与五竹商讨一番那名杀手的事情，殊不知暖被香闺，没数几只羊，她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