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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媖亲王府座落在柳安城东，白墙绿瓦，柳枝轻垂，府门外安静地蹲着一对石狮子，动也不动地瞪着一双石眼，看着一辆马车在午后蝉鸣正闹的时候慢慢地停靠在了门前。
施叶掀开车帘，五竹安静地向着她伸出了手臂，施叶扶着五竹的手跳下了车，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座阔别已久的家院，忽然间有点不知所措，像是要去拜访一个陌生人一样。
施力却是一脸藏不住的喜悦，兴冲冲地跑去叩门，咯吱一声，里面的下人将大门拉开，探出个脑袋向外张望。施力大步迈了进去，将左右两扇大门都开得敞亮，然后半拘着身子，对施叶做了个请的姿势，叫道：“大小姐回府了！”
附近的下人们一听施力的吆喝，连忙都迎了过来行礼，年纪轻点的都没有见过施叶，弓着腰时也不忘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直向上偷瞥，想要一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小姐的风采。
这位大小姐看上去心情很好，虽说短短的一个月多里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可是并无疲倦之色，白皙的脸颊上有抹俏丽的红润之色，嘴角边洋溢着春风一样温暖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温柔可亲。
“都起来吧。”施叶微笑着说道。
下人们直起了身，打扫院子的继续打扫，修剪草丛的继续修剪，只是动作变得迟缓慢吞吞，仍是聚在大门附近没有离开。
施力则乖巧地静候在旁，等候吩咐。施叶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先下去吧。”
施力刚应了声，那边便听到管家施荣的惊讶声音：“大小姐！您回来啦！”
算来施荣今年刚刚四十七虚岁，可是想来多年操持府中大小事宜，劳心劳力，锦帽下露出的双鬓已现白发，看着老了许多。
“荣管家，”施叶搀扶起行礼的施荣，问道，“我娘可在府中？”
“主母与王夫今日出去拜佛烧香，还没有回来。”施荣在府中服侍已久，从施叶出生便一直看护她直至离开，所以此刻的相见令他分外的激动，目光瞬也不瞬地瞧着施叶，想要将印象中的小女娃与此刻亭亭玉立于眼前的美丽姑娘重合在一起。
施叶“哦”了一声，看着施荣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去忙吧，我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施荣再行一礼，说道：“是，那晚膳时小人再去请大小姐。”
施叶温柔一笑，“嗯”了一声，然后便带着五竹，朝着自己记忆里的小院走去。
施叶以前住的小院在王府的东面，穿过一条深长的回廊，走进一扇圆形木门，便是她的小院所在。内有假山青草，花枝浅水，都是以前的主人的设计，景致也算别致静雅。只是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人，安静得像是进了冷宫一样。
施叶提裙迈进自己的卧房，五竹则退了半步，守在了门边。
房屋内，一个丫鬟背对着施叶正在整理床褥，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大声叱喝道：“小英子，赶紧再把屋子里打扫一遍！大小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动作麻溜儿点！”
施叶一听，是自己贴身丫鬟小白的声音，八年不见，还是充满了不竭的活力一般，颇有主事者的那股威严范儿。
施叶忍不住“扑哧”乐了出来，小白回头一看，眼珠子瞪得溜圆，僵硬着身子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时，快步走到门边，跪了下去：“大、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施叶扶起小白，发现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大丫鬟，眼眶中盈满了泪水，轻轻地眨了一下，便全数落了下来。
“见着我回来不开心吗？”
小白抹了把脸，叫道：“当然开心！小姐不在，小白才不开心。”
施叶看着她，温柔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上次离家时小白十四岁，如今也是二十有二了，在安国，十六岁的姑娘便该成亲了，小白如今还留在府中，独自一个人守着她的空院，也不知姜书柏平日里为难了她多少，更何况府里又多了一位嫡亲的小姐，就算姜书柏不来刁难，她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
“小白，我爹没有帮你定门亲事吗？”施叶有些不解，小白虽是丫鬟，可毕竟还是媖亲王府的丫鬟，放在柳安城里，那也是多少人拼了命都想要抱上的一条大腿。
小白一嘟嘴，说道：“侍夫有帮我说亲，是我自己不想成亲的。”小白把施叶按到床上坐下，说道：“我只想一直服侍小姐。”说着，从衣柜中取出两套衣裳，一手举着一套，展示给施叶看：“裁缝也不知道小姐现在的高矮胖瘦，所以每个尺寸都做了一套。您先换着，我这就去打盆水！”
小白端了黄铜盆，一溜烟似的跑出了房间。
施叶挑了一件天蓝暗花纱裙换上后，小白刚好打了水回来，叽叽喳喳、兴奋地服侍着她洗了脸，还想听施叶说些山上的趣事，便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风一般闪进一个白色的身影。
“叶儿！”施叶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满面喜悦地冲了进来，这人面容英俊，气质儒雅，一双黑亮的瞳子炯炯有神。
施叶开怀一笑，立刻扑过去行了一礼：“爹！”
罗羽鸿二话不说，拉起了施叶，便给了她一个非常不合礼仪的大大的拥抱：“你终于回来了！爹真是想死你了！”
施叶也不反抗，任由亲爹抱着，并伸出右手轻轻地拍着罗羽鸿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般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罗羽鸿却突然拉开自己与女儿的距离，双手狠狠地按在施叶的肩膀上，满目柔情霎时变得冰冷严肃：“一会儿见了你娘，不管她让你做什么、都不准答应！”
施叶淡淡一笑：“爹放心，女儿现在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罗羽鸿却更生气，声音瞬间高了数个分贝：“总之我不准！你就好好地给我留在府里！”
施叶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父亲的手到桌旁坐下，给小白使了个眼色，小白立刻跑出房间，快速地从厨房端了几碟点心回来。施叶适时地岔开话题，开始一边儿吃着点心，一边儿给父亲和小白讲些昆仑山上的事情，听得二人一时紧张、一时愤怒，又一时惊叹，倒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直到施荣来唤，三人才发现到了晚膳的时间。罗羽鸿吃了一下午的点心，倒也不觉得饿，于是拉着施叶慢悠悠地往膳厅走。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全黑下来，但下人们便已点起了烛火，轻轻摇曳的火苗显得有点黯淡，席上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坐着两个人，自己的母亲，和王夫姜书柏，一旁很多丫环下人在有条不紊地服侍着。
主位上的那个女子，娇媚美丽，脸上挂着一点淡淡柔柔的笑容，更是让满室的烛光惨淡无光。施叶看着她，不仅感叹，长长的八年的过去，仿佛岁月根本不曾留恋过这位女子的容颜一样，一颦一笑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半点没有改变。
施叶行了一礼，便由父亲牵着落座，席间母亲没有说话，姜书柏也像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一般，自顾自地品尝着桌上佳肴，只有父亲罗羽鸿不停地为她夹菜，念念叨叨地让她多吃，仿佛要用这一顿饭把空缺的那八年时间全部填补回来一样。
施叶一边儿“嗯嗯”收着，一边儿低着头大口地吃着碗里山一样高的饭菜，只觉席间气氛十分得诡异尴尬。
吃完饭，媖亲王看了施叶一眼，便前脚在前优雅地走着，施叶安静地在后面跟着，一路来到书房之中。
这是施叶第一次和母亲这样单独相处，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做为开场。媖亲王也不言语，静静地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女儿，看着她飘然出尘的清秀容颜，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温柔叹息道：“你还是像你父亲多一点。”
施叶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比起自己，她长得更像母亲。
“在昆仑山上过的如何？”媖亲王眉眼间似乎有些疲惫，寻了椅子坐下，然后又示意施叶也坐下。
“还成。”
媖亲王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道：“你离家的时候年纪太小，这些年又在昆仑山上学艺，想来朝廷里的事还不大清楚。”
施叶点点头，知道母亲要说此次召她回来的原因了。
“我安国一向国富民强，从未将东北的小唐国放在眼里，而西南的吐蕃也是年年向我朝进贡，这天下在表面上看来也算是太平安稳。可其实，小唐国一直不肯放弃重返安国的野心。”
“重返安国？”
“小唐国是李唐的后裔，他们一直想要夺回昔日武后霸占的江山。”
施叶陷入沉默，媖亲王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他们最近一直在暗中谋划，意与吐蕃联手，前后夹攻，届时在安国秘密潜伏的细作再一起行动，挑起内乱。”
“母亲是想让我……？”施叶直接问道。
“吐蕃的态度我们尚不知，但密探回报，小唐国将派一小队人前往吐蕃做最后的商谈。皇上暂时不想与吐蕃撕破脸，所以希望你能提前截住小唐国的这队人马，将他们秘密押送回宫。”
施叶看着近在眼前、却远似在天边的母亲，轻声问道：“叶儿可以不去吗？”
媖亲王施天怡看向施叶，四目对视了一阵，媖亲王才缓缓说道：“皇上觉得此次由皇族子弟前往较为安妥。这样的话，即便在吐蕃境内露了行踪，也可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携礼拜访，给足了他们面子，两国也不至于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媖亲王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朦胧的月色，说道：“当今皇上育有两女一子，而我……”媖亲王转过身，倚在窗边，看着施叶继续说道，“只有你们两个，你妹妹……”媖亲王没有说下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妹妹是嫡亲的，皇帝的子嗣更是命重千斤！皇族子弟，若真是非要舍弃一人的性命，自然也是她首当其冲，更何况，她的年纪稍长，总不能由着几个妹妹出去犯险。
施叶唇角微翘，泛起一丝苦笑，说道：“我明白了。”
“我以为你会像上次那般又哭又闹地反抗。”媖亲王的嘴边露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容。
施叶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绝不能退让，于是立刻冷了表情，严肃说道：“五竹是选来为我舍命的，我自然也要护他周全。所以，任何伤害到他的事情我都不会允许。”
媖亲王挑了挑眉，黑眸之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说道：“他以后日夜与你相处，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施叶分毫不让：“旁人如何我暂时没有办法理会，但是五竹，不可以。”
暂时？难道将来所有旁人的事你都要理会理会、干预干预？媖亲王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儿的脾气，忍不住想开怀一笑，但面上还是冷淡的神情，既没有应允，也没有反驳，只是走到书桌前，抽出了一个羊皮卷轴，在桌上摊开，说道：“吐蕃与我国接壤的部分，一是昆仑山，一是玉门关，这两条入蕃的道路，自有雪山与长城阻隔，他们若选此路，暴露行踪的可能性极大。而中部的凤翔、泾原、邠宁、鄜坊四镇周围共有十个军镇，一直都是重兵把守，控制着附近所有西去的道路，盘查甚严，想来他们也不会犯此危险。”
施叶看了看地图，指着南部的一个位置问道：“所以，只剩下这里可以让他们混进吐蕃了？”
媖亲王点点头：“嗯，他们或许会坐船南下，又或者是走陆上的沿海诸镇，但不管怎样，最后都只能从这里过去。”
“什么时候出发？”
“皇上派了一小队禁军，今日已到……明日打点下就出发吧。”
“是。”
“我也会再遣几名高手一路随行保护你，这次，把小白那丫头也带着吧，也好照顾你的起居。”
施叶垂首作揖：“那叶儿这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母亲也早点休息吧。”
媖亲王点点头，淡淡一笑：“路上万事小心。”
施叶一离开书房，神色立时变得有些黯然，不远处，五竹执剑安静地站在那里。
施叶走过去，轻轻说道：“走吧，明日咱们又要远行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