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16、下山

　　梅馨菲即将下山的事情，对施叶的心绪着实产生了一些悲愁难抑的影响。日常最轻松的打坐冥想她都有些难以入定专注，只觉躁意心烦，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行。最后，施叶索性放弃，在灵珠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蹓跶着。
　　从锦芳园西边出去，便是文松阁，那里存藏着很多古书，往日里施叶醉心沉迷于武学道路上的攀升与专研，对于那些古书她倒是没花什么时间去阅读。只是今日，鬼使神差地蹓跶到了这里，那些散发着书香气的古书，象是一句泛黄的魔咒，引得施叶一时兴起就走了进去。
　　文松阁是座四四方方的三层塔楼，挨着每一面墙都摆放着一个五层的大型木质书架，上面整齐地珍藏着各种厚度不同的书卷。阁中还有淡淡的檀香，自底层的香炉中缕缕袅袅地飘起，几名年轻的女弟子各自执着掸子轻拭着书架上的灰尘，安安静静地，没有过大的动作与声响，使得这里幽静闲然得像是与世隔绝的天宫仙境一般。
　　施叶冲着几位同门师姐妹笑着点点头，迳自上了二层西侧无人在旁的书架，随手捡了一本书开始安静地页页翻读。
　　对于与自己前世文字相近的安国文字，她只当是一般的繁体笔画边读边猜，根本没有花多少时间去重新学习，便已了然在心。
　　施叶挑的这本书，记载了江湖中的一些奇闻逸事，有点像前世的八卦杂志。其中有一段涉及共同的历史女皇武则天，让施叶很是感兴趣，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据书上所载，盛唐时期起，江湖上崛起了一个名门大派，他们擅长易容之术，可将七旬老翁化成妙龄女子，也可将半老徐娘伪装成虬须大汉，门下弟子各个手艺超凡，盛名在外。当李家的天下被武则天夺去之后，李家的男子也相继死去，朝中一位忠心的臣子便想手刃武后，恢复正统天下。奈何武后防范甚严，根本没有下手的丝毫机会，于是此人便找到了那掌门，不知以何物、何好处相换，使得该掌门帮助着化成了武后当时最喜欢的一名男宠。可惜进宫行刺之事终是被武后识破，不但大臣满门抄斩，那门派也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门下弟子全然不知所踪。
　　施叶笑笑，将书放了回去。易容这件事虽然有趣又充满了无尽的想象空间，但终究只是存在于野史一般的古书中，供人茶余饭后消磨时光罢了吧。生活中，哪里会有那样神话一样的手艺？
　　施叶又挑了一本，继续安静地读着。

　　时间过得很快，当她放下第二本书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斜照，太阳已滚到了峰的另一侧。施叶出了文松阁，便回了锦芳园，一进园子，便看到一位女弟子正焦急地守在她的房门外，一见施叶回来，立刻让她赶去肃清殿。
　　施叶有些困惑，一路轻纵远跳，没多一会儿便攀上了灵虚峰，只见峰上大殿前，站着八个人，全部穿着熟悉的青色衣衫，中间停着一顶青布小轿。不远处，五竹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来的方向，微微垂下头。
　　施叶有些迟疑地走进大殿，只见掌门妙音背对着大门而立，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后，立刻转了过来，不带一丝表情地说道：＂你娘派了人来接你。收拾下，就下山吧。＂
　　施叶一愣：下山？！
　　＂你在昆仑山修行八余年，也该下山历练历练了。＂
　　施叶闷不作声，听妙音训诫：＂这里只能传授你武艺，而下山后的路要怎样走，还是要靠你自己决定。＂
　　施叶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去吧。＂
　　施叶只觉妙音的话语中隐隐有一种关心与担忧，只是掌门总是挂着那样淡定冷漠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她的内心。但施叶还是安静地跪下，大大地行了叩首的礼。
　　妙音扶起施叶，然后轻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出了大殿。施叶再次垂首拜别，妙音微微一笑，转身飘然而去。施叶目送她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才扭头看向那几名奴才。
　　为首的那个奴才躬身行礼：＂小人施力，奉主母之命，接小姐回府。＂说完，施力就下意识地抹了把汗，虽然这灵虚峰上寒气逼人，可是一想到这次接大小姐的任务，就有点发慌，前阵子二小姐又哭又闹地从昆仑山上回来，王府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姜书柏与罗羽鸿之间的矛盾是彻底地搬到了台面上。
　　此次自己得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心中本就有苦难诉，再一想到家里的二小姐的脾气，施力就愈发忐忑难安，尽力将自己的呼吸声压到最低，显得无比恭敬，只是眼神不时地偷瞥一眼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女孩子长得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娇红的嘴唇，眼睛宁柔有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身后两步外紧跟着一个蒙了黑布在眼上的少年。
　　施力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一个玉做的人儿，偏偏是个庶出的。看着她的笑容，施力猜测着，这位大小姐应该比府里的那个好侍候多了吧？正想着，只听施叶淡淡说道：＂你们等我一下。＂说完，施叶就回了锦芳园。
　　进门时，梅馨菲和萧宁宝正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一见施叶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出了什么事情吗？刚才那个师姐等了你大半天！＂梅馨菲有些担心地问道。
　　施叶苦笑道：＂本以为先离开的人是你，没想到我现在就要下山了。＂
　　＂下山？！＂萧宁宝惊讶得大叫道。
　　施叶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就开始收拾包裹。其实，她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只是想回来跟这两位朋友告个别而已。
　　梅馨菲和萧宁宝一左一右随着施叶回到灵虚峰，青石台阶前，一众奴仆正安静地站在轿前等候，施叶非常郑重地拥抱了两个好朋友，然后甜甜一笑道：＂以后记得来柳安城找我！＂
　　梅馨菲点点头，施叶大笑着使劲掐了掐萧宁宝的胖脸蛋儿：＂少吃点，免得下次见面认不出你来！＂
　　萧宁宝拍掉施叶的手，叫道：＂本小姐那是女大十八变！你们自然认不出来！＂
　　施叶破天荒地哈哈大笑，完全不顾自己往日里的形象。笑罢，挥了挥手，快速地坐进了青布小轿，眼中一阵湿润，尽数隔断在帘子之内。
　　沿着略有不稳的青石台阶，一路向下，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生活八年的昆仑山。
　　向东走了段路程后，施力将小轿换成了一辆马车，众奴仆皆骑马匹，速度又快了数倍，前一寸土的寒冷气息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初春的季节，阳光明媚，白云绿草，分外美丽。
　　施叶掀起车帘，施力瞧见，立刻问道：＂大小姐，累了吗？＂
　　施叶摇摇头，问道：＂这次母亲突然让我回府，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施力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家里一切安好！＂
　　＂那是为了什么原因？＂
　　施力很是为难地看着施叶，眉头皱了再皱。施叶也不逼问，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施力，施力只觉那目光像是两道冰箭一样，让他脊梁窜起一阵阵的寒意，于是说道：＂听说是因为皇帝派了件差事给您。＂
　　＂什么差事？＂
　　＂具体的小人就不清楚了，好像是要去个很远很危险的地方。＂
　　施叶微微皱起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施力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表情，发现这位大小姐并没有发怒的意思，比起府里那位初听到这个消息的二小姐来说，实在镇定太多！
　　＂大小姐，您......没事吧？＂
　　施叶淡淡一笑，说道：＂我没事，既然事情有些着急，咱们就赶紧回府吧。＂
　　施力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狠抽了马儿两鞭子。
　　施叶放下车帘，闭上眼睛，运起心法口诀，开始每天例行的冥想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