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六 她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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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看见的人是侯潇潇，那这个人……又是谁？”
白初一身后的女子顿时愣住，片刻后才笑了笑，没头没脑的问道：“你进入了她的意识，所以……你都看到了？”
何依锦试探道：“你是……安知晓？”
“侯潇潇”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对不起依锦，是我连累了你。”
何依锦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怔怔的将目光转向白初一：“那……她呢？侯潇潇的魂魄到哪里去了？”
“她的魂魄一直被人用法术锁在安知晓的身体里，昨夜是阴月之日，法术的力量有所减弱，她才会因为自己的执念回到这里来。”白初一解释道，“现在，应该是被施法的人重新锁回去了。”
想起在侯潇潇回忆中看到的最后一幕，何依锦依旧心有余悸。
“可是，可是……她明明已经自杀了……”
“她会回来的。”说话的是安知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笃定，“等我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就能回来，那位术士小姐是这么跟我保证的。”
何依锦听着有些难过：“你们……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吗？”
“命数是不能改变的呀。”安知晓拍了拍少女的手背，“我能偷来这么多天的生命，已经很满足了。”
说罢，她又勾起她的手指按在自己的手腕上：“你看，这具身体有心跳，她还活着，还能哭还能笑，这样多好。”
语气中虽有淡淡的遗憾，更多的却是释然。
梦中所见一一浮现，何依锦心中酸楚，顿时红了眼圈，安知晓不由笑叹道：“快别哭呀，一个个的都这么爱哭……”
一边说一边替她拭了拭眼角，柔声道：“打起精神来依锦，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最后一个朋友。我的身体差不多到极限了，离开之前，我还有事想做，陪我一起好吗？”
何依锦抬头悄悄看了眼白初一，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勉强笑了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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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校园里，炙热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毫无遮挡的直射下来。雨季一过，直线上升的气温和迫在眉睫的期末考都让学生们如临大敌，早早在图书馆或宿舍里窝着，路上几乎没有人。
江珂刚走出办公楼，就一眼看到侯潇潇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正笑眯眯的朝他招手。
“江老师，我有急事找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江珂望着她明媚的笑脸，皱起了眉头。
今天是安知晓车祸入院的第二十天，虽然靠仪器和营养液维持着生命，但她的身体依旧在不断的衰弱下去，医生早就让他做好最坏的准备。换言之，她的心跳随时都会停止。
他每天都活在惶惑害怕中，说服自己面对现实，却又期待奇迹会发生。他时常想起他们新婚的那段时光，马尔代夫的阳光热烈艳丽，海水碧蓝，她在沙滩上大声的唱歌；他们曾经一起牵手逛家具店，商量以后的婴儿房是用蓝色还是粉色……她总是充满了活力，能把生活中任何一个细节都变得精致漂亮。
可是那些让他永远心存温柔宠溺，仿佛永远都挥霍不完的生命力，在二十天前，突然消失了。
他忘不了在医院看到她时的情景，原本红润的双颊没有一丝血色，后脑勺上的鲜血却将衣襟染成一片鲜红。手脚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要握住什么，可当他拉起她的手时，冰凉的手掌却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他不相信她完全没有意识，每天坚持一字一句念那些她最喜欢的书，在她耳边轻声吟唱那些熟悉的旋律……她一定会听见的，他这样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她会醒过来，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们会一起活到很久以后……
可每当他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那些美妙的憧憬，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会化为虚幻的影像。
医生说，在那样的撞击下，连活下来的可能都很小，更不用说清醒过来。
而这一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当他得知她出车祸的地方就在“桑迪”所在的那条街口时，他就明白，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其实她都已经知道。
那天，当警局打电话来让他去保释侯潇潇的时候，安知晓正好代班了一档深夜节目，因为事态紧急，他无暇多想便匆匆出了门。
他说不清当时的那个拥抱代表了什么，那一刻他的心里很混乱，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蛊惑着，怀中拥着那个娇小柔软的身体，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回去的时候，安知晓正坐在家门口，笑着问他：“你去哪儿了？我忘了带钥匙，进不了家啦！”
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他说了谎。
他说去酒吧接一个喝醉的朋友，安知晓显然怔了怔，可是彼时，他心中充斥着异样的细微的慌乱，并未注意到她垂下的眼中闪过的浓浓黯然。
后来回想，她一定是在他离开时便回来了，然后偷偷的跟着他，然后看到了那一幕——
所以她才会不安，焦虑，所以她才会去“桑迪”，所以才有那场车祸——
都是他的错！
而此时此刻，他望着眼前的女孩，或许是日光晃花了眼，又或者是思念太过强烈，有一瞬间，他竟然以为，是她站在面前。
略一思忖，他点了点头，随着侯潇潇朝办公楼后面的小树林里走去。
不等她开口，他就先说道：“侯潇潇，我以为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单独来找我——”
“江珂。”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少女侧过头，半长的卷发挡住了眼睛：“我已经从桑迪辞职了，以后我会好好赚钱养活自己和弟弟，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他站定下来：“你说。”
“不要觉得内疚，也不要让自己孤单，永远……”她仰起脸来直视着他，以一种侯潇潇从未有过的平静而温柔的目光，“爱或者不爱，你可以自己选择，可是不要强迫自己的心，这是我最后的要求——”
不等他回答，她突然扯住他胸口的衣襟，用力将他拉下，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并不止于轻微的碰触。她吮着他的唇瓣，追逐着他的舌尖，借着别人的身体，用一种他无比熟悉的亲吻的方式，和他用力的缠绵。
这是她最后的告别。
是她在人世间唯一的留恋。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发誓和他相守一生的女子，她大笑着，穿着碎花棉布的长裙子，站在碧蓝的海水中朝他招手。
“阿珂，快来，快来……”
他忍不住搂紧了她的腰，唇齿相扣，如坠梦中。
可是那么美丽的幻境很快就消失了，几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怀中的少女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合上了眼睛，眼角有温热的泪珠缓缓滑落。
我爱你，阿珂！
再见！
一定……要幸福喔！
……
感觉到臂弯一沉，沉浸在迷思中的江珂蓦然清醒，慌忙推开侯潇潇，却发现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病了吗
他顾不上平复紊乱的呼吸，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可指尖刚刚触到发梢，怀中的女孩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迷惑和不安，然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得慌乱。
“江……江老师？你怎么……”
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特殊铃声的设置让他几乎没有思考便接了起来：“喂，我是江珂……”
“江先生，您太太的各项生命体征突然出现衰竭，请您立刻来医院……”
他来不及听完，松开侯潇潇，转身飞奔而去。
不远处的大槐树背后，何依锦按了按红肿的眼睛，反正干热的空气很快会将泪水蒸发干，她哭起来一点也不吝啬。
她能清楚的看到，在那个极尽缠绵的亲吻之后，安知晓的魂魄离开了侯潇潇的身体，在空气中几乎透明，很快的消失了。
原来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即使早已经知道结局，经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伤心；
原来，诀别并不只是伤感，还可以这样美丽；
那个被安知晓所爱的男人，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在这个炎热的午后，他的妻子曾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永远的离去。
但他一定会幸福的生活下去，何依锦这样相信着。
因为，这是那个爱他的人的希望啊！
而侯潇潇——她看着半坐在地上，依旧有些茫然，目光却因为重生而惊喜的女孩——她的未来，也将因此而不同吧？
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会在一起，也许不；也许还是老师和学生，也许再也不会有交集……但至少，有些什么在这样一个午后悄悄的改变了，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好。
这样，就够了。
虽然她还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但那种心情，她似乎，也能体会出那么一点点了……
要加油喔！如果安知晓还在，一定会那样说吧！
少女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白老师，我们走吧。”
可是转过身，背后却没有人。
她愣住了，刚才他明明就站在她背后啊，在她哭鼻子的时候还默默的递纸巾来着……
她朝四周张望，很快就看到大槐树背后的小路上，白初一正背对着她，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被他挡着，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得出是个女子，穿着红色的吊带裙，头发盘成了发髻，很有风情的样子。
她想了想，朝他们走过去。
走了几步，依稀听到白初一说道：“……这种移魂法是魂术师世家独有，凤鸣肯定不会管这种事，我猜到是你。”
“嗯，因为女人最喜欢管闲事嘛。”女子轻快的笑着，“而且潇潇是我们村里出去的女孩，她去世的爷爷不放心她，就托梦让我来看看她，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我总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正好那位江太太也有未了的心愿……”
何依锦顿时明白了，看来这个红衣女子就是施法术让安知晓和侯潇潇的魂魄对换的那位术士。
“现在那位太太阳寿已尽，应该是进了轮回了。这样多少也算是帮到他们了吧。”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白初一说道：“擅自使用移魂术，你不怕凤鸣责怪？”
“他现在忙着呢，哪里有功夫理我？”女子轻笑一声，笑声中却带着一丝涩意，“不说这个了，这次过来，除了看潇潇，也是特地来找你的。你看起来还不错嘛，下个月有没有空……”
她一边说一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还没递过来，却突然间睁大了眼睛，瞪着白初一背后不到三米的何依锦。
“棘棘？”她夸张的低叫一声，一下子冲到何依锦面前，双手紧紧捉住她的肩膀，“天哪！有温度，有心跳！不是僵尸，也不是魂体！是真的人！棘棘，你活过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好了！”
她很激动，眼底晶莹，这种激动喜悦不带丝毫伪装，叫人动容。可何依锦却一脸莫名的望着她，疑惑道：“小姐，请问……我们认识吗？”
红衣女子愣了愣：“你怎么了？我是曾佳茵啊，是凤鸣的换灵使……你不会连凤鸣都不认识了吧？”
何依锦茫然的摇了摇头，一头雾水的她只能求助的看向白初一：“白老师，我……”
“你叫他什么？”叫做曾佳茵的女子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指住白初一：“你……你难道连他也忘了？当初你为了他，连命都……”
“佳佳，别说了。”白初一打断她，伸手将何依锦拉开：“你认错人了，她叫何依锦。”
一句“认错人”，让曾佳茵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上下打量着何依锦，嘀咕道：“可是明明这么像……不对，根本是一模一样，连年纪都没变化呀，我今年都二十六了……”
何依锦诧异的望着白初一，他正扣着她手腕，指尖微微用力，唇角抿紧。这不像平时的他，他甚至忘了松开手——是什么让他失了方寸？这个曾佳茵是什么人？她口中的“棘棘”又是谁？
白初一定了定神，问道：“你要给我什么？”
“啊对了，这个！”曾佳茵这才将狐疑的目光从何依锦脸上移开，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红色的请帖。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在Ｗ市，你一定要来啊！”
“结婚？”白初一显然十分意外，“……和谁？”
“朋友的朋友啦，也是江西人，算是我的老乡。”曾佳茵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觉得我嫁不出去？”
“不是，只是……”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到她，到如今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他看着她从一个懵懂的通灵者成为一个优秀的换灵使，她一直在努力，想要成为那个人强有力的助手。她的眼里从来只有一个人，她的生命似乎也只甘心和那一个人纠葛。
可是现在，她却说要结婚了！
“这一次，总算不用跟在他背后了呢。”曾佳茵嘿嘿笑道，“总是和厉鬼打交道，出生入死的生活真心太不适合女生了，我早就想歇歇了。”
“这件事，凤鸣知道吗？”
“我还没跟他说，不过……他就算知道了，想必也只会冷冰冰的说‘好的，把法器都留下，走了就别回来’这种话吧？他就是那样的人，有时候比你还要无趣呢，好歹你对女士还挺有风度的，不会随便骂人。”她一直在笑着，好像真的很开心似的，顺手将请帖塞进他手里，“到时候要给我一个大红包啊，白老板！”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六 她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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