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三十一 庄周梦蝶 ...
-
为上位者,绝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认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做不好,而要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卫庄很清楚这个道理,因此,虽然已经定下要将顾和诛杀在此地的计划,却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打算在摔碎这片产自函谷的美玉前,先将美玉上覆盖的尘埃洗去,看一看这位未满双十就已晋身坐忘的道家英秀究竟是何等人物。
顾和如他所料的神色沉静,撤去易容术的面容皎皎如冰雪,就像逍遥游中提到的那位居住在藐姑射之山的神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在背后臧否人物?”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低沉,让人想起火山口溢流出来的炽热岩浆,缓慢的流速下隐藏着足以灼伤大地的可怕温度.
顾和神色极淡,答了六个字:“吾道一以贯之。”
越是简短的话语越有力量,这六字一出,便有一种浩然之气訇然大开,充斥于天地之间,就像上古时期朝聘祭祀所用的黄钟大吕,分别取自阳律第一与阴律第一,乐声庄严,正大,高妙,和谐,直击灵魂。
卫庄少有的沉默了一会,笑声低沉:“有趣。子房现在张口闭口道家黄老之术,你这个正宗的道家弟子反倒援引起儒家孔孟来了。”
顾和一边调息养神,一边淡淡道:
“海水之所以广阔无边,是因为它从不自满地接纳着所有河水。一道化万法,万法归一道,不过是自然循环的常理罢了。”
春末夏初,她一身单衣,宽大的广袖在长风中如云舒卷,飘逸无比,唯有纤细的腰肢用冰纨紧紧一缠,越发显得弱柳扶风,人不胜衣。
故意以短击长,探查顾和心境修为的卫庄早料到自己无法在这方面取胜,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轻易。男女之情、道义之辨、思想之争,这三样折磨了千百年来无数贤人志士的利器在她那颗不动道心面前,竟然都化作了清风拂柳,眨眼间烟消云散,简直令人……胆寒。
卫庄的手指在鲨齿尖钩形的短柄上摩挲了一下,心中对张良忽然产生了一丝极微妙的同情。
“我明白子房为什么会靠近你了。”
他们这些被剥夺了家世、名望与国家的人心里都有一把火,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这把烈火要么引向外,烧毁那个毁灭了他们一切的秦国,要么引向内,把胸腔里住着的这颗心烧成灰烬。无论哪一种,都扰得他们无法安宁。
而站在他对面的这名女子身上却有一种极罕见的气质。
她好像天生就具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清净心境,了如指掌地洞悉了眼前与未来的世界,就像是一泓澄澈寂静的秋水,自然而然地让她身边的人感到安定。
顾和等了一会,没听到他继续,想了想,放弃使用道家天籁传音的秘术利用在一旁运功的白凤赤练两人脱身的想法。卫庄既然让他们留下,想必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再从这两个人下手就有些不智了。
卫庄看着她毫无波动,不知在想什么的墨眸,想起张良那天背靠东海,一边把玩玉环,一边调侃他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再蹉跎下去连红莲公主也不要你的话来,一种幸灾乐祸之情在心中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想他这一生之中,唯有早年碰上的那个脑子里缺根弦的荆轲算得上是人生赢家,有朋友、有兄弟、有事业、有名望,最后还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好妻子,连嬴政都忍不住出手抢人,最坑爹的是嬴政和师哥还争着帮他养孩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现在好了,师哥喜欢冷冰冰没情趣的破木头,眼看着是要守活寡了,子房明知道是石头还硬往上撞,果然被撞得头破血流。两相对比下来一看,他居然还算是不错的那一个~
状态调整得差不多,只待一战的顾和掸掸衣袖,主动开口:
“说了这么多,卫先生到底想问我什么?”
怎么看着像是在走神的样子……
卫庄自然无比地压下嘴角不知不觉上翘的弧度,拿出自己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流沙统领的威严,眯起眼睛冷笑:“你急着上路?”
顾和微一点头,神情合度:“和卫先生这样的人闲聊固然受益匪浅,但耽误了用餐时间总不太好。”
卫庄刚积攒起来的气势顿时一泄。刚才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转眼变囧货了!
但卫庄到底是卫庄,立刻意识到这是对方故意打乱他的步调,很快摆脱干扰,恢复到自己的节奏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站在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顾和愕然,有些愣神地看着他:“我背后的人?”
还装。
卫庄微一冷笑,骤然增加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他的语速依旧很慢,却是第一次让顾和感觉到了慢:“我不信这天下有什么人生而知之。你现在的境界还不足以支撑你拨开迷雾,洞悉未来,但这个世界在你眼中似乎是透明的,就连苍龙七宿这样的秘密李斯也能容忍你知道,背后一定有原因。”
顾和听他说话,脸上的神情从诧异渐渐变成好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荒谬的事,只差没有放声大笑了。
这个反应和卫庄预料中大不相同,他眉锁起,掺着银色的狼一般的眸子锐利逼人:“很好笑?”
虽然没有笑出声,但却笑弯了腰的顾和扶着树干直起身。
一般而言,人在笑的时候是提不起力气的,笑弯了腰的顾和却在身体将起未起的瞬间猛然踢树后纵,翻卷的衣袖一扬,飞出一道用鲜丽朱砂写在特制符纸上的丹砂符。
这道丹砂符生效的时间超出了世人对符咒的普遍认知。
当它刚刚离开顾和的指尖时,符纸上的丹砂已经殷红如血,当它飞出顾和的衣袖时,那些佶屈难懂的符文已经光华大作,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从纸面上挣脱而出,迅速扩散成六十四道全方位封锁空间的红色符线。
“破——”
只有入门者才会使用的单字咒。
卫庄没想到顾和动手之前他会感觉不到警兆,也没想到顾和一符出手之后会使用最简单的单字咒,但他的反应速度绝对对得起他顶尖高手的赫赫名声,起手一挑一劈,毫不畏惧地正面迎上了顾和配合使用的一符一咒。
按卫庄想来,既然是用于脱身,那么这套筹备良久的符与咒必然威力惊人,力求阻他一刻,抢夺时机。因此,即便顾和使用的是单字咒,他也丝毫没有掉以轻心,用了七成功力直面一击。
在绝对的实力下,任何花巧都是徒劳,这就是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虚招?”
鲨齿的剑锋与符文短咒形成的符线刚一接触,卫庄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这招先声夺人,来势浩大的符咒合击正面迎上时飘忽得宛如柳絮,用不堪一击来形容都是赞美。一招下来,他这蓄了七成功力的横贯四方竟是完完全全落入空处,没有收到任何阻挡的鲨齿在强大的惯性下迫得他这个主人也踉跄了一步。
被耍了。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让卫庄感到怒不可遏,所有轻慢的心情都被收起,那种可怕的冷静与狠劲出现在他身上。
就着剑势划了个半圆,卸去如水泼出的力道,卫庄身稳如钟,抬头一看,顾和已借着他这一剑所斩出的剑风飞掠开去,身法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残影。若非顾和是他此行须臾必杀的目标,他几乎忍不住要为顾和击节赞叹,因为这一招脱身之术使用得实在是漂亮至极。
只可惜——
卫庄脚下一点,极速驰掠的身形竟然不比白凤慢上多少,完全看不清人影,只有他手中的鲨齿划出的凶戾光芒在半空中冷冷闪烁。
他杀顾和有立威的用意在,不仅不能失手,而且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得手,这样才能达到效果。现在因为一时疏忽被人逃了开去,若是还不能立刻将人斩杀在当地,那他今天的行动就算是彻底失败。
既然如此……
借着一息先机掠出数十丈地的顾和对于自己刚才的安排并没有一点得意。
庄周在那一晚之后曾说,因为她连续看了两场超出她境界的记忆,本身的境界直接破碎,如果使用五成以上的内力,则会再次境界破碎,神仙难救。用智谋没花什么体力就牵制住白凤与赤练,又凭借一线之机甩开卫庄数箭之地只能说是侥天之幸,一旦正面对上,她没有丝毫希望。
怀着这样的心思,顾和丝毫不敢懈怠,速度提到此生巅峰。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头警兆忽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修习太上录,对危险有一种近乎直觉的预警,此时此刻,被这一线骤然出现的压力一激,额头上居然瞬间渗出涔涔汗珠。
在这份警兆出现的瞬间,有四个字在她心头直直蹦了出来——
百步飞剑!
想也不想,顾和使出蹑云步凭空踏上数丈,被百步飞剑剑势锁住的身形如云中白鹤般轻盈随意地一纵一折,仰面倒着向后翻去。她早预想过遇上百步飞剑该如何拆解,这种破解方式是早印刻在脑子里的,然而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百步飞剑,这番推演预想出来的破解方法并不算实用。
被凌厉霸道的剑气扫中后心,顾和闷哼一声,强压下喉口的血腥味,身体则借着涌动四溢的剑风更像上飘了一些。
选择极危险的腾空来躲避百步飞剑的威力不能不说是顾和的奇思妙想。空中无阻无碍,再狂暴猛烈的风势推到无边无际的空中也只有消散这一种结果,顾和用极危险的后仰腾空来应对卫庄百步飞剑的第一式「一以贯之」,果然让剑风助了自己一臂之力,送自己更快离开。
“有点意思。”
被破解第一式的卫庄哼笑一声,嘴角露出一弯弧度。百步飞剑原本共有八招,分别是「太仓一粟」、「星移斗转」、「雨打梨花」、「落霞残照」、「众川奔海」、「尘飞影远」、「拂袖而归」,后来被上任鬼谷派掌门删繁就简,与其他剑法融合成飞剑三式,称为「一以贯之」、「一了百了」、「一无所有」,一式难于一式,一式高于一式。
一剑挥出未奏效,卫庄手腕一提一转,身体已如蛟龙雄鹰般猛然折返,无比连贯地使出了百步飞剑中的第二式「一了百了」。
同第一式相仿,他这第二式看上去也平平无奇,实际却蕴含着惊人的威力,转折承接中剑意收发自如,圆融盛大,挥出一道秋风扫落叶般铺天盖地席卷而去的剑风。
顾和在卫庄刚才那一式「一以贯之」下已然受伤,不仅感到喉腥胸闷,气血翻涌,后背处细麻质地的衣料上更有鲜艳血迹迅速洇开,触目惊心。但她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沉静,好像即使天崩地裂,星辰倒转也无法打破她的沉静一般。
玄色长靴下柔软的鹿皮底踏上细韧如柳的树枝,蓼蓝色的人影在青翠碧绿间快速穿行,就算是常年生活在树林中的野兔燕雀也不能像她一样精准地把握住林中的每一缕气息,毫不浪费地踏着最快捷最省力的一条“路”穿行。
当卫庄第二式的剑风追上墨黑色的发梢时,她的身形向西侧轻轻一斜,整个人如游鱼般贴着地面反向滑了回去。她的衣袖不像寻常江湖人般紧窄,端平小臂,广袖最下处大约可以垂到地面,当此危急时分,她很随意地挥了挥袖,广袖如流云般舒卷起来,有灿烂的金芒在流云中若隐若现——风雷三式,她敢于孤身下山游历的依仗之一,其中一式可以在短时间内聚出杂乱狂躁的电流,顺着金属制成的刀剑传导到人体,轻者神经麻痹,重者直接丧命。
第一次遇上这种攻击的卫庄持剑的手停顿了一下,被顾和就势挥出一缕无形金线划伤上臂经脉。她本不欲与卫庄硬拼,一路见招接招,内心打的却还是逃走的主意,到了这一刻情况明显,卫庄是必欲杀她而后快,速度上竟也不逊于她,逃是逃不了了,干脆横下心来了断生死。
卫庄自认杀她纯属十拿九稳,岂料情势一变再变,使出本门至高剑招百步飞剑还是没能取她性命,反倒连自己都被割伤经脉,一股奇异的劲力从金线割出的伤口顺着奇经八脉往上钻,一时之间居然无法用内力化解。
他是那种越到逆境斗志越强的人,遇弱自强,遇强更强,此刻胸中戾气已生,百步飞剑最后一式「一无所有」出手,水准与之前两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让顾和感觉整个人完全被鲨齿的剑势锁住,明知利剑将至,应当躲避,身体却好似僵住了一半,丝毫动弹不得。
这便是死亡吗?
面对刺向心口的鲨齿,顾和脑中一片空明。
仿佛是时间被一分一秒放慢,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鲨齿与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连额前的碎发也被鲨齿裹挟的剑芒割断,一缕缕飘落下来也被感知到,真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神异境界,她想。
随后,她听到了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
“说你呆,还真是呆。”
被这句话从走神中拉回现实的顾和微微睁大双眸。
这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种慢吞吞气死人的语气语速也是她所熟悉的——庄周。
没有来得及细想为什么他说话这么慢,卫庄的一剑还是没有刺中,顾和便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静止起来,鲨齿、卫庄、风,乃至半空中惊起的尘埃,无时无刻不在变幻流转的白云,通通维持在某一个时刻,保持着那种富有动感的静止姿态。
“这是……怎么回事?”顾和扭头看他,神情不掩惊诧。
庄周松开拉着她手腕的手,一脸懒洋洋表情:“如你所见。”
答非所问。
顾和尝试着调动了一下内力,没什么阻碍,再看卫庄,还是维持刺出百步飞剑最后一式的姿势静止着,情形诡异到不可思议。
“我们现在在哪?”
庄周双手抄在袖中,慢悠悠反问:“你以为呢?”
顾和皱起眉头,发挥自己最大想象思索了会,不确定道:“我听说蚂蚁是二维动物,只对前后左右所确立的面性空间有感应,无法分辨上下,如果拿走蚂蚁面前的一粒碎屑,对于蚂蚁而言,这粒碎屑是凭空消失,无法理解的。假设人只能感知到三种维度,那么我们现在是在时间轴坐标不变的情况下来到了第四维?”
因知道庄周通过魂契与她交换过记忆,她倒也不担心庄周会不理解维度、空间的概念。
将她拉入这个神异境界的庄周抄着手道:“以你现在的程度,这么想也可以。实际上时空还是那个时空,只不过你我穿行而出,也就是你手上那本太上录中提到的‘出神入化’,可以在时空中任意穿行,但却扰乱不了时空本身。”
顾和摇了摇头:“想不通,你越说我糊涂了。”
庄周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你的境界还不够,继续想下去也是白费心神。”
顾和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听起来和「梦蝶之遁」有点像,是一种法门吗?”
庄周斜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顾和自己拍了自己一下,喃喃道:“是我错了。「梦蝶之遁」应该后人看了你写的《逍遥游》,受到启发后才命的名,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庄周不置可否。
顾和想了想,又道:“你当年梦见自己化为蝴蝶后是什么境界?”
说她境界还不够,那么要达到物化境才能理解?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便听庄周懒洋洋道:“我那一年入道。”
一瞬间福至心灵,顾和终于明白过来,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先前之所以觉得有哪里不对,是因为无论「心斋」也好,「坐忘」也好,「物化」也好,都是《庄子》中第一次提到的名词,在庄周之前,并没有心斋、坐忘、物化的说法,所以道家现如今划分境界的方式应当产生于庄周之后。
而词义弱化的现象自古以来一直存在,庄周口中的“入道”与她师尊松珑子的“入道”绝对是两个概念。
她师尊松珑子的“入道”是破感应而入心斋,在心灵修为上进入江湖上公认的上三境,庄周的“入道”则是真真正正的入道,从芸芸众生跨入圣贤,与平凡人彻底区别开来。
想通这一点,她不可抑制地向庄周看去,见他仍是那般懒懒散散的神情,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心中波澜迭起的感情忽而一静,墨色的双眸中隐隐透出明悟之色。
“原来如此。”
这是她今天第三遍说出这个词,话语中所透出的圆融明亮意蕴让人仅仅听着便觉心头一畅。
然而,听到她的这句话,庄周那双漆黑一片的琉璃眸中神色微变,竟是有些焦急地低呼了一句:
“不可!”
已经来不及了。
心有所悟,立刻付诸实践的顾和心念一动,便从被庄周拉入的神异境界中退了出去,回到现实之中。
恰是在凶剑鲨齿的剑尖没入她心口前的一刻,顾和来不及伸手格挡,来不及屈指结印,来不及撤身后退,因此,她只做了一件来得及做到的事。
“止。”
她启唇张口,音徵清润。
又是一个单字符。
卫庄连眉梢都没有颤动,造型奇特、凶名赫赫的鲨齿气势如虹,所向披靡。下一秒,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剑居然刺不下去,硬生生停在半空,情势诡异到了极点。
没等卫庄决定该如何变招,他对面的对手自己先弯腰咳了一口血:“咳,咳咳……”
机不可失!
鲨齿上的阻碍之力消失,卫庄当机立断,一剑直直刺了下去。
鲨齿再一次落空了。
“阿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拽着后领提到半空往不知什么物件上一放,面露痛苦之色的顾和不由俯低身体保持平衡,好容易站稳之后抬起头询问。
庄周用一种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的表情看她,慢吞吞开口:“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下次动手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什么情况。”
顾和这才感觉到五脏被挤成一团般的疼痛与背后火辣辣的灼伤感。
她被卫庄百步飞剑的第一式伤到后心,接下来又两次出手,最后更是因为心有所悟,当即就施术印证起来,全然忘了庄周不可动用五成以上内力的告诫。
“呵,这一次要多谢你了……咳咳。”忍不住弯腰又咳了一阵,顾和松开手指,看了看上面的血迹,直起身子随意一甩,“这是……御剑飞行!?”
终于有闲暇关注其它,顾和立刻注意到脚下踏着的长剑,她睁大眼睛看着下方飞速移动的山川物象,感受着铺面而来的清风与近在咫尺的白云,一时间忘却了所有痛苦。
庄周双手抄在袖子里,慢悠悠答:“你不是很羡慕那些所谓的‘剑仙’吗?”
顾和脸上露出神驰目眩之色,追忆着感慨道:“玩过仙一的人,哪个没羡慕过酒剑仙和李逍遥乘风御剑的风姿!想不到今天能够实现。”顿了顿,她问:“怎么做到的?”
庄周轻轻挥了挥衣袖,两人足下所踏的长剑瞬间变幻成一只巨大的飞鸟,原来他是用幻术把飞鸟在人眼中变成了剑的形状。只不过这幻术能让顾和也察觉不到,自然不是寻常幻术。
顾和对着足下的飞鸟观察片刻,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该不会是……白凤的那一只吧?”
庄周面无愧色:“谁知道。”
那就是了……
顾和脚下一滑,险些栽倒:“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义正言辞地指责完庄周,她侧过脸看着庄周问:“我还是比较喜欢御剑,可以变回去吗?”
庄周在她一眨不眨的注视中无语片刻,再次挥了挥袖。
站在剑身上的顾和神采飞扬,心情要多愉悦有多愉悦。
良久,享受够了御剑飞行的乐趣,顾和开始注意到其它事:“你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比去年淡了一些……是我的错觉吗?”
庄周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气聚则生,气散则死,万事万物皆有寿数,我自然也不例外。”
顾和表情一顿,久久说不出话来。
刚才积累的所有愉快,一瞬之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