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低等公民》暗蟒

9、第 9 章

　　半夜辗转睡不着觉，我的脑子里都是关于加维斯的种种思量。

　　即便帝国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他的断肢仍然是个棘手的问题。

　　希冀渺茫啊。我无声地叹息着。断肢重构条件苛刻，补全牙齿却是轻而易举。

　　我计划明天带加维斯检查一下胳膊的状况，再找牙医给他补一下牙齿。

　　床头绒月花散着淡淡银紫色的光辉，映在身侧无人的空荡处，那里几天前才迎接了他的新主人。我看着那里发了会儿呆，唤出终端在电子日记本上写下：

　　［崭新的开始，阿尔列。那种感觉不同以往，你没法自欺欺人。他不是一个货物——也许他曾经是，但自从他走进你的家里，你们两个就一般无二了。做点什么，阿尔列，你知道你不喜欢他的表情——痛苦的、顺从的、死气沉沉的表情。］

　　月亮一成不变地爬上它的位置，将清辉挥洒在大半床面之上，窗前的绒月花拉开长长的影子，落在素淡的墙面上。

　　月亮啊月亮。柔和又温暖的月亮，永远守护着黑暗，给予迷途者暂歇的驻地。

　　-

　　在一通检查后，医生拿着报告单摇头给了我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我明白他的意思，不仅是手臂，生殖腔的事也没办法了。我表示理解，又询问了下安装机械臂的可能性。

　　“如果只是日常使用，现在市面上的机械假肢相差无几，有的只是外观上的区别。不过价格较为高昂，雄子可以在自己经济基础之上量力而行。”医生向站在我身后的军雌看了一眼。

　　加维斯用不着上战场，灵活美观就已经足够了。在家的时候，我偶尔能看到他对着自己的断臂愣神。

　　对方在想什么，我无从得知。但自注意到那刻起，帮他定制个假肢的想法就扎根在我的脑海，随着时间推进越发清晰起来。

　　我执着地想让他变得“完整”。

　　相比起在前两件事上的碰壁，补牙变得简单起来。有了全新科技的加持，这个过程堪称迅速。

　　半个小时后我拉着加维斯走出了医院，为期几天的住院生活终于告一段落。

　　“再见了，单调的病房；再见了，刺鼻的消毒水味。”我回头看了眼医院白茫茫一片的大楼，转回身来无比感慨地深呼吸一口气。

　　“加维斯。”我叫他的名字。加维斯配合地看过来。

　　“笑一个。”我弯着眼睛笑着对他说。

　　军雌听话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称得上笑容的表情。然而比起笑，更像是脸上的肌肉在打架，紧绷绷的透着不适感。

　　想来也是很久没笑过了。用脚指头都想得到，那种情况下怎么笑的出来。我凑过去，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揉了两下。

　　“看来你的雄主还得兼职当你的笑容管理老师。”

　　“来日方长，走吧。今天还早着，难得出来，我带你去步行街逛逛。嗯，再给你买身新衣服。你来过图曼镇的步行街吗，白天有不少有意思的店开着，比如……”

　　我拉过他的手五指相扣，牵着他在繁华的街道上散步。形形色色的路人在身侧走过，多半迎面走来就在盯着我们看。我握着他手的动作更加用力了。

　　今天是工作日，步行街上的行人不算多，既不会过于喧嚣，又不会过于冷清。正是和加维斯出来逛街的好时候。

　　街边店面各个被装饰的鲜艳花哨，窗后的货架上琳琅满目，看得出店主用尽手段吸引着每一个从此处路过的行人。

　　我被一家服装店前的大衣吸引，那是一件军雌款式的立领风衣，深棕色，裁剪别出新意，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旁边牌子写着：让雄子着迷，彰显魅力时刻。红色的字体遒劲有力，仿佛在拼命地喊着：快来买啊，快来买啊！

　　的确吸引到了我。这件衣服加维斯穿上一定帅得惨绝人寰。

　　我当机立断拉着加维斯推门而入，指着门口模特身上的风衣对店员说：“帮忙给我的雌虫找一套，也是深棕色。”

　　店员很快找出来一套。尺码很合身，腰身贴合没有赘余，我替加维斯扣上大衣的扣子又转圈打量了他一遍。

　　一贯沉稳的气质加上简洁大气的款式让他看起来无比光彩耀人，任谁也无法将他与几天前那只狼狈憔悴的雌虫联系起来。

　　“太合适了。”我赞叹道。不等当事人发表什么话，我抢先一步告诉店员把衣服包起来。

　　多么霸道的雄主，完全不管别人的意见。我暗叹着，继续拉着军雌在店里转了起来，指着一件又一件衣服让他试来试去。

　　等手上提满购物袋后，军雌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汗珠。

　　试衣服怎么不算一种体力劳动。看到对方头上的汗珠，我有些心虚地移开了头。

　　“回家吧，我做排骨给你吃。”

　　两个人手上提满购物袋，衣服、鞋子、装饰品……应有尽有。走在步行街上也算得上是条独特的风景线了。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一股脑儿丢给加维斯，让他放到衣柜里挂好。我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排骨，焯水、准备配料、捞出排骨和配料一起放进锅里炖。想要吃软嫩入味的排骨就得多多炖上一会儿。我预约好时间后洗净手走出厨房。

　　加维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坐姿还是那样板板正正。战场老兵的职业病啊，我已经认定他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角色。坐到他身边卸下力道靠在他身上，我不客气地直接对他说：“抱我。”对方向我敞开怀抱，我心安理得地整个滑进他怀里。

　　“加维斯，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我还一点都不了解你。”我眯着眼睛，半张脸挤在他肩头，一副准备好听他讲故事的样子。

　　“我的前半生很枯燥，恐怕不会让雄主满意。”加维斯用手臂拖着我的背，以防我不小心滑出去。

　　“你一定在军营待过。说说那些吧，我一直想知道星际战场的事。”

　　他拗不过我的一再请求，终于肯讲给我听了。

　　“我曾经服役于帝国第一军团，随部队驻扎在N339区战场，担任第三先遣队队长……等到权限交接后，您可以在我的身份信息中看到这些内容。”

　　权限交接？说的是登记吧。我忘了告诉他自己已经办理好了。

　　我恋恋不舍地从温暖的怀抱里坐起身来，打开自己的终端调出早已忘到九霄云外的文件。

　　[雌奴档案：加维斯·弗朗
　　性别：军雌
　　精神力：A级
　　出生年份：星历4811年
　　所有者：阿尔列·布拉维奇（银河帝国）
　　身份（现）：雌奴（已绑定）
　　身份（旧）：银河帝国第一军团士兵，N339区第三先遣队队长
　　管理司收容日期：星历4834年
　　收容理由：军事罪（机密）
　　……

　　半透明显示幕弹出在半空中，荧蓝色光芒映在军雌脸上，他表情动容，显得十分惊讶。

　　“你住院时候我去办理的，忘记告诉你了。这上面说你犯了军事罪，你做错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军雌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眼中酝酿，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似乎有座无形的大山向他缓缓压下。加维斯将视线落在荧幕之上，死死的盯着那行简洁明了的词汇。此刻的他像是蒙了一层黑雾，叫看着的人都替他感到窒息。

　　沉默良久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是的，我犯了罪。延误军情，致使我方遭受重大损失。我因此被判有罪，罚入奴籍。”

　　延误军情？我想象不出眼前这位沉稳听话的军雌能做出什么能延误军情的大事，我是说，他看起来不像是会犯很大错误的军雌。我离星际战场太过遥远，对那个领域太陌生了。

　　军雌的脸色很差，也许我不该提这个话题，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我开始组织语言想安慰我身前沉默的影子。

　　“叮——”厨房传来清脆的铃声，像是落下的惊堂木，一下打破了这急速恶化的氛围。

　　“哎呀，排骨好了！我去盛！”我松了一口气，飞速地跑到厨房打开锅盖，蒸汽随着掀起的动作飞散开来，诱人的香味同热气将我整个包裹起来。

　　“呼、呼——唔，味道刚刚好，你尝尝。”我拿着汤匙舀起一勺汤，吹散热气浅尝。军雌跟随着站在我身后自觉地准备打下手，我又舀起一勺用手接着递到他嘴边让他尝尝。加维斯配合着低下头颅将勺中汤汁汲净。

　　“这是我喝过最美味的汤。”军雌一丝不苟的夸赞我。我笑着打趣他：“那岂不是每换一种做法你都要夸一句"最美味"？别看着了，来，这碗你端到餐桌上去，我马上过来。小心烫。”我把碗递过去，在厨房里快速收拾了下残局，然后端着满盘的排骨和自己的那碗汤坐到餐桌上去。

　　“早就想做给你吃了。你有福了，有我这么会做饭的雄主。”我调侃着。

　　“那我一定是提前支付了这辈子的运气，才能在此刻遇到雄主。”加维斯认真地看着我，他似乎没意识到我是在开玩笑，回答得诚恳无比。

　　糟糕，本想着逗一逗老实人，结果老实人认真起来这么让人招架不住。

　　加维斯是认真的，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借着碗里热汤腾起的雾气隔在两人视线之间，我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汤，眼睛盯着浮起来的蔬菜粒转来转去。想着想着，耳朵连着脖子腾地一下热了起来。

　　太坏了加维斯！你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