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与启明星》宁捉刀

11、小镇

　　火种拍摄剧组。
　　苏和站在鲜血斑驳的刑具前，他的恩师坐在那宛若古书里名为老虎凳的椅子上，现实却远比古书里的幻觉来的真实且残酷，尖锐的倒刺扎入她的大腿，凝固的血污与青紫的鞭痕交错，十指指尖嵌入毒刺，她却是微笑着不为所动。
　　最后出现是苏和被玻璃反射出的半张面孔，不再哀戚，不再焦躁，唯余决然的死寂。
　　“卡。”导演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拍摄，这一幕最初的苏和是焦躁的，一面是还没有传递出去的消息，一面是被叛徒供出的恩师，现在的柏钦沨刚好能与他共情，只是坐在那刑具上被束缚住的是陆黎而已。
　　他也和苏和一样做出了自己的打算。
　　柏钦沨走出剧组，站在走廊上等车，等车的间隙里他试图从刚买烟盒里抽出一只，指尖刚刚触及到烟盒的瞬间又收了回去，因为他发现他并没有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他抿了抿略有些发干的嘴唇，陆黎不在的那几天谷丰联系了他，最初他并不那么在意，但谷丰提及的陆黎有关的事又让他不能不在意。
　　他终于要揭开了那段被薄纱覆盖的时光，这样的事实又让他怎么能平静呢，陆黎不再是原来那个循循善诱着引导他学会情感的陆黎了，他也不再是那个对一切一视同仁的漠视着的柏钦沨，他在乎的就不会再让它失去了。
　　谷丰点了杯咖啡，拍拍身边的座位，柏钦沨顺从的坐着，他有求于人自然不会吝啬于听话一事。
　　两个小时后，柏钦沨主动给剧组请假，这几周的剧情过的很快，原本就不算长的剧本已经演过了大半，几乎要进入尾声，他剩下来的戏份主要是和另一位男主的对手戏，而另一位男主角缺席让他的请假变得异常轻易，加之马上就要跨年了，导演大手一挥给他多放了几天，于是他买了飞机票，回到那个他许久没有再往返的故乡。
　　越是接近节假日，那里越是热闹，他循着记忆敲开了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妹妹柏清颜，她如今正准备着高考，看到柏钦沨也不显得诧异，即使她的哥哥已经认祖归宗，可每年要到跨年和暑期的时间段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这里。
　　她叼着糖果，随意的把自家老哥丢进他自己的房间里，她很是娴熟的操办着事情，自从农家乐初具雏形后养父母总是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料理家务事，柏钦沨也不擅长这些琐事，于是当时还年幼的柏清颜便自告奋勇的做起了这些事情。
　　柏钦沨把衣兜里包着的苹果掏了出来，原本还有些青涩的苹果如今已经红透大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柏钦沨拿了水果刀便开始削皮，他已经不再是幼时的自己了，他不会再等着苹果腐烂凋亡，被人随意丢弃，而是学会了候着时机品尝已经成熟的硕果。
　　清甜的汁液涌入咽喉，他眯起眼，外头白亮亮的，像是又要下一场雪。
　　同一时间，陆黎又做了那场梦，只是这一次他像是第一次找到了自己在梦中的位置，他冲着正在等待的人飞奔而去，他拍过那人的肩膀，细软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他看清了那张脸。
　　是柏钦沨。
　　他打开手机和导演询问柏钦沨的事情，却得到一个柏钦沨回老家的消息，陆黎想了想，让谷丰帮忙定了最近的机票，为了防止这家伙的偷奸耍滑，他又补了一句“可以带着你家那位一起”。
　　得到想要话语的谷丰当机立断就定了今晚的三张票，陆黎看着天花板，他实在是有些虚弱，魏晨深的，陆黎的，以前那些角色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但那些被遗忘的东西却在冲击之下渐渐的浮出了水面。
　　他想要见到柏钦沨，至少再像以往一样远远的看一眼，虽然很对不起柏钦沨，但他的状态还是很不稳定，陆黎想，如果这一路他的精神还像这样支离破碎，那他会退出剧组，陆黎知道柏钦沨还记得他，还在等他，他对这样的认识既感到高兴，又替柏钦沨不值，他不值得这样的等待，他是个被命运肢解的人，而柏钦沨会有更好的，更门当户对的选择。
　　雪落在街道上，到处挂着灯笼，陆黎裹着厚重的棉袄，像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街道上一样，好奇的四处眺望，这里与他的记忆相差了不少，谷丰和他的男朋友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说起来也好笑，当初他愿意拉还在谷底的陆黎一把就是因为他现在的男朋友原来在那所医院当医生，那些看似关心陆黎的举动最初也不过是为了泡男人，不过陆黎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了，他精神彻底崩溃后原来将他视作摇钱树的公司和经纪人不仅没有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利用违约金撬走了他那些年积攒下来的片酬。
　　以及那些从来没有送出过的礼物。
　　那时他没有能力留住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他只能变卖了所有的东西，用为数不多的钱住在那间离小镇并不算远的疗养院，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才会出来，远远的在暮色里看着那个等着他的人越长越大，那成为了多少个午夜梦回的噩梦。
　　那份最初的情愫在心间变味，发酵，陆黎承认他对这个比他还小上不少的年轻人怀有一份不那么单纯的情感，因此他恐惧着自己可能带来的伤害，试图用远离保全两个人。
　　但就像当初他没能从容而退一样，这次还是纠葛不断。
　　当初谷丰见到他提出要帮他东山再起，可惜陆黎对复仇爽文剧本没什么兴趣，当时的他几乎要被意识的缺失和不断循环的噩梦折磨疯了，几乎连给谷丰半个字都欠奉，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谷丰的支持，他确实缺钱，也确实不能离开这里，他帮谷丰了解他心上人的信息，从而借钱炒股，陆黎本就是学金融的，在这方面也算是有些天赋，每天利用当日不算多的清醒时间，倒也勉强做出了几分明堂，后来更是入股了谷丰的节目和娱乐公司，勉勉强强有了立身之本。
　　陆黎呵出一口白气，踌躇着慢慢瞅着它在空气里消散，像是忽然鼓起勇气一般，他走向了街的尽头，天色渐渐黑了，路灯亮起，暖橘色的光洒在青年身上，将柏钦沨孤寂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坐在长凳上，因为陆黎的靠近忽然抬起头，白色的羊绒围巾裹住那张漂亮的小脸，他盯着陆黎渐渐靠近的身影，直到坐到他的身侧。
　　一时间两个人都像是患上了失语症一般，只顾着安静的注视着对方，陆黎抿着唇为自己的莽撞懊恼着，他本不想出现的，却终是没有耐住性子，急急忙忙就来到了这个最后也是最初相遇的地方。
　　细雪纷纷扬扬的飘落，有些还没落到地上就彻底化开。
　　第一次的告别是决然孤寂的，第二次的告别是格外可喜的。
　　柏钦沨看着陆黎的眼睛，他像是猜到了陆黎的想法，忽然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陆黎看着他，终是没有拒绝，柏钦沨的吻技实在算不得好，像是凶狠的在啃他的嘴唇，直到把那两半漂亮的薄唇染上艳红的色泽。
　　陆黎回抱着他，被动的接纳着对方的吐息，陆黎没办法拒绝柏钦沨的吻，就像没办法不在乎眼前的这个人一样，柏钦沨的气息很长，几乎是吻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他一边哀叹着计划的失败，一边却又暗含窃喜。
　　“我是喜欢你的，不是入戏过深。”青年松开了他，指腹轻轻按在他染上薄红的唇上，柏钦沨的眸子像是漆黑的夜空，因为他而闪烁着。
　　陆黎对他还记着当时的事情感到哭笑不得，却没有多作什么解释，他温热的手掌捂着青年的手，像是在变相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得到回应的柏钦沨认真的看着陆黎，努力的剖白自己的心意，他在感情一事上淡漠的出奇，却在喜欢陆黎这件事情上执拗的出奇，他说“我在意的一直是你，从很早之前。”
　　他牵住陆黎的手，贴在他跳动的心口：“我的养母说，我得了病，我不能理解这样那样的情感。”
　　“但是我从见到你的那天起就每天都希望看见你，都希望听见你的声音，每天都会想你，不希望你消失，我想这是他们说的喜欢。”这是陆黎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俊朗的青年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板正的像是在说什么宣言一样，说出的话却是粘腻肉麻的。
　　陆黎打量着他，并没有从他的眉梢眼角寻找出什么端倪，看不出来，他确实没想到这样一个看着四讲五美好青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陆黎沉默了很久，他原本做好的一切准备因为一颗真心而破碎，是他先离开，也是他在重新见面的那天吻了对方，他本就该对对方负责，而吃亏的那方却比他还要较真和执拗，他叹了口气，在对方灼热的目光里彻底败下阵来：“我们可以先试试。”
　　柏钦沨笑了，那是一种很放松的笑，这种笑的感觉给陆黎的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是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被偏爱而愉悦。
　　陆黎喜欢他这样的笑，柏钦沨像是天然与感情一词隔着一层薄膜，但在陆黎面前，那点缺陷就会一点点补齐，好像因为这份悸动他学会了怎么去爱人，学会了怎么去表达他的感情。
　　所以陆黎也会学着避开那层障碍，拥抱眼前的人，他不会再让柏钦沨继续等他，他们会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