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故事》旅铺桃

16、再遇见

　　又5年后，杨岳从美国结束为期两年的博后访问回国。

　　“哥哥，是哥哥”杨鹿一边和杨岳招手，一边扭头指给爸爸妈妈看。

　　5年里，杨岳没日没夜地投入到抗癌药物研究中，几乎与世隔绝，也再没收到任何有关李晔的消息。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妈妈问杨岳，言语里夹杂着一些没有明说的期许。关于他大学那个短暂的女朋友，也在某天突然收到的一个上海包裹后不了了之。可明明他讲起时，嘴角扬起的笑意还那么真切。

　　“如果专利通过了的话，我可能会接受那边助理研究员职位”杨岳参与靶向治疗的一项研究正进行到关键时刻，这次回来是为了庆祝妹妹高考结束。教授也催促着他不要松懈，希望能尽快回国外参与论文的写作。

　　7月的广州阳光正火辣，非必要不出门。杨岳结束和教授的视频会议，打开手机点开高德，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带妹妹去旅行一段时间。指腹划过青海，继续往上轻推，视线停留在了放大的恩施。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想不起记忆中的人，看到与她有关的话题，还是忍不住掉入回忆的陷进，任凭自己沉沉下坠。

　　5年前，的确是很恨她。还扬言要做一个渣男，在微博上发相亲贴，和各种陌生的女生聊天、见面、约会，到底是违心的事情，难过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种报复得到一丝疏解。在国外的这几年，完全投入到科研中，看着自己的梦想一点点化为真实可言说的事实，好像也没有难过了。回忆起来，甚至有点戏谑，一直被旁人标榜为高冷，最后却被一段年少时普通的分手把自己折腾为叛逆少年。

　　现在想想，其实早已释然。在合适的年纪，碰到了自己认为合适的人，再正常不过的纠结，也全力以赴过，即使结局是一拍两散，该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只不过是忍不住好奇，她还好吗？

　　*

　　再见李晔是一个难得的夏雨傍晚。
　　磅礴雨后，一洗千尘，空气中夹杂些些青草香。

　　从学校硕士毕业后，杨岳再没回来过，也没在走之前在中山大道55号等到专门提醒了总是迷路的那个人。那几年不太愉快，有些草率，有些偏执，有些荒唐。

　　“哥哥，我们能进去看看吗”不知不觉走到校门口，即将步入大学生活的妹妹已经吵了几天想要看看杨岳的学校。那几年哥哥明明就在本地读书，却很少回家，也只字不提学校的生活。除了周末例行的家庭聚会，他也就只能在爷爷面前笑几句。那个神秘的女朋友，她其实好奇死了，还以为他一直都在谈恋爱，顾不上理自己，后来才知道他们研究生没多久就分开了。多多少少有点唏嘘，感觉哥哥好像很喜欢那个照片上总是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道缝的姐姐。

　　因为是暑假，学校人不多。星星几人，稀稀疏疏刷卡进出学校门口。
　　不过，学校门口靠左的过道旁边倒是围聚了一些人，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人弹吉他的声音。

　　“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
　　我的心我的呼吸和名字都偷走
　　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

　　杨岳被妹妹拖着挤进人群，耳旁传来记忆里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恍若隔世。
　　2018年，五月天在鸟巢开演唱会，他们没抢到票，他分享了粉丝写的私奔现场视频推广给她。
　　此刻，她正浅浅歪头调整坐姿，切换和弦，单腿坐在看起来不是很合适的高脚凳上，一只脚尖为了身体平衡轻轻点在水泥路板上。一个扫弦过后，歌曲结束。可能是眼前碎发扎进了眼睛，她轻轻扬了下巴，甩开挡在眼前的刘海碎发。刘海从额头两边散开，记忆中的面容逐渐清晰。一头乌黑如瀑布般的齐腰的长发已被剪短到锁骨。道路旁边因为年代久远的路灯，散发出暖色光线懒懒地打在她头发上，反射出若隐若现的墨绿色光影，衬得她白皙的皮肤更加透彻。远远看，她好像还是不施粉黛，只是多了一对有点夸张的银白色大耳圈。

　　错别经年，目光迎上她随意散开的一个笑容，宛若一场恍惚的梦境，却任凭自己清醒的沉落其中。

　　“可不可以点歌？”人群里的声音叫醒了杨岳，杨岳拉着妹妹准备离开，跟她说他有校友卡，他们可以进去学校，问她还要不要去，不去就回家了。

　　“我想点飒乐队的回家”一个不留神，妹妹已经冲到最前面。杨鹿跟杨岳完全就是两个性格，自小就社牛，从小就是人小鬼大的孩子王。眼下正听得上头，早忘了来时的目的。

　　“不好意思哦小妹妹，我只会唱五月天的歌”
　　“你等下，我朋友会来，他们更专业，让他们唱给你听，好不好”

　　李晔说着起身，跟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拿起脚下的矿泉水仰头猛灌了一口。走到人群背后的阴影处，举起手机，不知道跟什么人打了电话，背上吉他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