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五月榴火

9、公主

　　公主出生的那天，天降大雪，师傅牵着小道长的手，一步一步踏进了皇城，因为他们在几个月前收到了邀请，要替未来的公主算一卦。
　　小道长不理解，因为他师父什么都修的好，就卜算一道修的最差，寻日里起卦算下丢了的鸡跑到哪儿了都困难。
　　明明是被狐狸和道长偷偷抓来吃了，师傅却说是鸡自个儿飞走了。
　　师傅拍了拍小道长的头，没有回答。
　　后来果真，师傅替公主算出了一个顶顶不好的批文，命途多舛，死生难料。
　　可小道长明明看到了公主身上隐约露出的紫气，那是天降的气运，身负之人无不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师傅和小道长就那么被侍卫拎着丢出了皇城，并被下令此生不得再起卦测算。
　　丢尽了脸。
　　师傅也没气恼，只是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又把小道长抱了起来，一路慢悠悠地回山去了。
　　师傅的松雪剑说，那公主的生母是师傅的旧情人，师傅这是嫉妒呢。
　　小道长不明白什么是旧情人，什么是嫉妒，但小道长从来都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就跑去问师傅，师傅那天很是和颜悦色，和道长解释道，如果小道长有一天遇见了别的狐狸，现在的狐狸就成了旧情人，它会疯狂抓挠道长，这就是嫉妒。
　　师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是否嫉妒，只是后来好些时候小道长都没瞧见过松雪剑，据说师傅差点没把它熔了，还好它会飞，师傅没抓住。
　　再后来，就如小道长那时看到的，公主果真是身负大气运之人，身作和亲十余年方才归来的孀居公主，却在短短几年里掌握大权，一时风头无两。道长下山时曾远远见过她一面，长公主的鸾驾行过长街，帘幕随着风摇摇晃晃，公主身着华服，倚坐在鸾驾之上，瞧不真切，过往百姓却无不夸口公主风姿。
　　有人提起了当年师傅为公主算的那一卦，口中只有嗤笑和不屑，好似全然忘了，公主归京时的惨淡与落魄，那时的公主，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和亲公主，写尽了卑微柔弱之辞才求得了准予归京的旨意，纵使从前再受宠，自她父皇去后，一切都已成空，人人都可以践踏她，欺辱她。
　　那时的人们决想不到，那样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竟也能攀上那至高之处，成为人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当年她的批文，想是应验了的，命途多舛，死生难料，那些年里她有多少次都挣扎在黄泉路口，随她一同去和亲的队伍足有千人，可最后回京时竟只剩了她孤零零一个人。
　　回京后更是寸寸小心，步步为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多少次曾想就此放弃，却不甘心，只得咬着牙，昂着头，走下去。
　　公主说这话时，神色沉稳，同从前道长听说的，最是娇纵最是受宠的公主全然不同。
　　她少年时也曾单纯恣意。只如今没几个人还记得了。公主自己也不大记得了。
　　师傅和道长都没有错。
　　道长看到了公主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可若未逢凶又如何能够化吉，她此生注定登极高位，也注定步步荆棘。
　　师傅看到了，发自心底得，为那个必将从苦痛折磨中脱胎换骨的孩子感到哀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