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五月榴火

10、纸伞

　　道长有一柄白底红梅纸伞，上头还印了几只狐狸爪印，既雅致又有意趣，虽是简单却煞是好看，道长很是喜欢，寻常出门若是遇了雨且不舍得打，只等着雪天，撑着伞在雪中漫步行走。
　　这伞是从前道长下山时遇到的一位姑娘所赠，那姑娘同道长也算是同行，四处游历替人解决些降妖除鬼的活计。
　　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妖鬼呢？大多是人心作祟，装神弄鬼。于是姑娘大多时候都挣不到钱，有的时候还因为拆穿了别人的好事被人追打出门来，别说挣钱，不受伤进医馆都算好的。
　　为了填饱肚子，姑娘只好捡起一门手艺，跟一个上了年纪的卖伞郎学起了制伞，掐算着下雨的天赶在人多的街口卖伞，也勉强够能维持生活，甚至还能余下些钱做路费，供她一路行走。
　　不过姑娘伞骨做的精巧结实，伞面却绘的一塌糊涂，卖伞郎怎么教姑娘都画不出来一副好的，唯一画的好的，是白底红梅的幅样，只是白底的伞惹人忌讳，旁的底色又显得那红梅绘的格外拙劣了，姑娘干脆不绘伞面，就卖纯色的伞。索性她也是卖给急需用伞的人，哪里会在乎这些。
　　她也不常做，没钱了就做一些卖了，但凡身上十两银子她都不乐意做，觉得桐油味太重，浸在身上总有一股苦味，她不喜欢。
　　她见到道长的第一面，便说要送把伞给他，因为道长和她的一个朋友一样，仿若神仙人物。
　　她那位朋友也有一柄青白底的红梅纸伞，她们相见时便是他撑着伞，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在心里不知描摹了那幅场景多少回，从不通文墨的姑娘，下笔时竟能勾勒出那一模一样的红梅来。
　　她说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位朋友了，当时瞧见了道长的背影，还以为是遇见了那位朋友。不过道长可比她那位朋友有意思多了，道长温温柔柔的，同姑娘也有话能聊上，不像那位朋友，昆山顶上万年不化的寒冰估计都没他的脸冷。
　　听得出来姑娘对那位朋友很有意见，硬是滔滔不绝地讲上了许些天没带重复的。
　　道长觉得，姑娘是想念那位朋友的，可姑娘说，不必刻意去相见，将来若是有缘，自会重逢。
　　也许是在长街上，也许是在山野中，她会忽然瞧见他，然后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一声：许久不见。
　　姑娘喜欢道长的模样，为道长制伞，自然是费尽了心思，一把伞她花了小两个月方才制好，伞骨精巧结实，伞面是她绘的最好的一副红梅，还请狐狸在上面按了几个爪印混在里头，伞底下有一支嫣红的穗子，也是姑娘自己打的，因是给道长所用，姑娘甚至藏了许些符文咒术在伞骨之中，有朝一日便是拿来当个法器丢出去也是能伤些妖鬼的。
　　总而言之，是道长喜欢的礼物。
　　于是道长和狐狸回赠了姑娘一支符笔和一盒灵墨，符笔用的狐狸尾巴尖儿和胸前最柔软的毛一起制成，百年狐狸的毛最是耐用，不怕被墨里和绘符人的灵性所伤。至于灵墨里，则是掺了道长的血，绘出来的符天然带灵性，镇邪驱鬼，最合适不过了。这礼简直是送到了姑娘的心坎儿里，姑娘卖的伞赚了不少银子，有一大半都花在这买笔墨上头了，她不爱用寻常笔墨，能做灵墨的又只那么几人，要价都高的很。
　　道长自然也不会制墨，那是他师傅从前做的许多，他师傅做的墨算不上格外珍贵，只存放的久一处好，真正珍贵的，是道长和师傅的血。
　　只是道长在符咒一道上属实是不太精通，怎么学都学不透，日日照着符本画的小脸都快和符本一个色儿了，却连一张最简单的静心符都画不好，师傅才叹着气，放弃了。
　　后来的许多日子里，这把伞一直陪着道长，只是时间太长了，道长再怎么小心护理着，它还是破旧发黄了，底下的穗子磨损地不成样子，符咒也随着年岁日久渐渐失去了灵性，早已不能再为道长遮风挡雨了。有的时候道长会拿出来给它刷层水养护，却经常刷着刷着就没来由地停了下来，凝望着手中的伞发起呆，一待便是许久。
　　他有些想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