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外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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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发现了明珠的踌躇，笑着说：“没事，是师父的老友，也从申市过来的，兴许你还见过。”
明珠这才进去，恭恭敬敬打了招呼，递上了自己亲手包的花束和孙千的山水画。
“是明珠啊！”方大师不若杂志上那般严肃，从她手里接过礼物，笑得慈眉善目，“我从前常听师太夸你。”
明珠拘谨地在下首坐下，得了一杯方大师亲泡的茶。
“这位老先生是……？”
“这位是……”
方大师正欲介绍，便被对方打断了：“我是方蓬的老友，你就叫我声爷爷吧！”
这样的要求倨傲且无礼，明珠不免一愣，却还是随着他的要求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脸上现出和煦的笑容，眉目舒展，自带三分熟悉，令明珠倍感亲切。
“这位老先生跟你一样来自申市，最喜与晚辈畅谈，你有什么问题无需避讳，直接说便是。”方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先生一眼，对明珠说道。
明珠垂目整理了一下思路，抬起头来说：“年后我将要参加花艺世界杯的比赛，却至今未寻到合适的花器。”
方大师盘着玉串的手指一顿，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想让我为你烧制一支花器？”
明珠面带希冀之色：“可以吗？”
“可以。”方大师回答，“但是却无必要。”
当明珠听到那声“可以”时，心中忽然放松下来，而那句“无必要”却又再次把她打入了谷底。她的脸上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我看了不少关于你的消息，那场国家级的比赛，以及你的国风花束热潮。”方大师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指着她带来的那束花悠悠说道，“你本已逃脱了桎梏，可为什么比赛之后，竟又被困回了盒子里？”
明珠藏在桌下的手指不由紧握，垂下眼睛说：“古典花艺本就在盒子里。”
“你听了那个所谓花艺协会会长的话？”方大师哈哈大笑，“他就是放屁！他若行，怎么没拿下全国比赛的冠军？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可我却觉得他说得很对。”明珠说，“中国古典的遗技需要传承，就像汉服的复兴，非遗技艺的发扬，您在德化瓷上所做的努力。”
“传承和发扬。”方大师点头称赞，“你说得很好。那我问你，你以为，明清时期的德化瓷和现在的德化瓷哪个更好？”
明珠思考片刻回答：“我认为是现在。”
“哦？为什么？”方大师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经过现代化的设备，可以更精准的设定温度、湿度、氧气浓度等客观条件，使瓷器的烧制工艺更加稳定。”
“其实各有各的好处。德化瓷的很多技术，在传承的过程中逐渐失传了。我们能做到的最好只是现存技艺里能做到的。瓷质虽更上乘，但艺术价值却已不如从前。”方大师顺手拿了件精巧的德化白瓷雕刻放在明珠手中，“这是一位外国人订的德化瓷圣母玛利亚，明清时期没有这种工艺品。传承与发扬，要的是在取其精华的程度上适应变化，若是一味的因循守旧，谈什么进步呢？”
明珠仍在彷徨。
“也罢。”方大师索性说，“我新近烧了一窑器具，你可去选选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也有不少新作，你若喜欢也可带走。如若你都不喜欢，我为你引荐几位工艺美院的小友，或许能助你去除枷锁。”
“正巧我有时间。”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交谈的老先生忽然开口，友善地说，“不如我带你去窑上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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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银丝满头，戴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仿佛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
方大师的徒弟在前面带路，明珠与他闲聊着过去，愕然发现老先生博古通今，对传统文化的造诣极深。
“孙千的山水是南派山水画的代表，披麻皴技法从五代一直传承至今，近些年极受推崇，甚至有人称他为‘国潮山水第一’。”
“老先生以为呢？”明珠尊敬地问。
老先生背着手摇了摇头，笑说：“他的披麻皴确实得了南派的精髓，但若说山水第一人，就有些名过其实了。我有一友，山水可与黄公望比肩。”
两人说着到了地方。
窑里的火早就灭了，外面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和雕刻，精美繁复的观音、达摩等瓷雕则被封在玻璃罩中。
明珠偶尔看到不错的，方大师的徒弟就会为她细细讲解。可讲解结束了，仿佛又没那么喜欢了。
其中有件似是刚刚完工，尚未来得及收起，摆在工作台上一下子就吸引了明珠的注意。
那是一尊胎骨洁白、雕工细腻的齐天大圣瓷雕。造型逼真、神态生动，身上的毫毛分毫毕现，头顶的翎羽弯成圆弓，似随风而动。它通体雪白，温润如玉，隐隐带着柔和的光辉，明珠第一次在无法无天的孙悟空身上看到了斗战胜佛的佛心，而银灰色合金材质的金箍棒又诉说着泼猴的凌厉与不羁。
它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的斗战胜佛。明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根如意金箍棒上，却只是一碰便如烫手般赶紧收了回来，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徒弟神色古怪：“这件作品来自于工艺美院的学生毕恺，但作品实际是那跟钛金的如意金箍棒，德化瓷的孙悟空是我们为它做的架，你可以理解为剑鞘。”
“很喜欢？”老先生问。
明珠使劲点头：“我忽然有些明白了方大师给我说的。新与旧的融合才能真正把旧的传承下去。适应与革新可以让更多的人去接受和欣赏，只有人们的喜欢能保住非遗文化，否则只能被社会所淘汰。”
“你妈妈把你教育得很好。”老先生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满脸欣慰。
明珠心中一动，有了些不可思议地想法，迟疑道：“您是……”
“我是明启湛，你的外公。”老先生回答。
他本是顺访小友，即将离开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了她前来拜访的消息，特地把行程推后了一天。他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传闻，天才少女沦落卖花姑娘，被迫订婚被未婚夫家磋磨……愈发对她感到在意。
还好，虽然传闻中的她不甚如意，无法一直坚守自己的热爱，但好在没有自暴自弃，依旧对生活怀有热情，对自己的事业十分执着。
“我要走了，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事，可来乌衣巷找我。”他从衣服上解了枚袖口送她，”没带什么东西，这个给你当做见面礼。”
明珠接过袖口，说了声“谢谢”，看着他神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先生背影渐远，挺拔的脊梁与她回忆中的那个逐渐重合。幼时她也曾好奇过自己的母家，好奇过那个在别人崇敬、艳羡、甚至是嫉妒中谈起的乌衣巷明家。
那是在历史的浮沉中侥幸存续至今的书香世家，轩裳华胄、谢兰燕桂，但在母亲的眼中，却是因陋守旧、泥古不化的代名词。
她在网络上搜索过关于明家的消息，但明家大隐于市，并不喜抛头露面，可以查阅到的消息寥寥，唯有某次文化交流活动中照片上的一个背影。
“外公……”明珠轻轻叫了一声，低头看了眼那枚白玉镂空的袖扣，紧紧攥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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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化之行对明珠颇具意义，让她在传承古典花艺和探索现代花艺之间找到了新的平衡。
转眼冬至即至。
万年不回家的明珠回了一趟老洋房。
李娴给明珠开了门，看她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停车位上。
“樊明镜在家吗？”明珠亲亲热热给李娴打了招呼，两个人并肩往里走。
“刚回来不久。你若是叫他哥哥，他可能会更开心些。”李娴轻拍了下她的背。
刚推开门，栖木上的恐龙一看是明珠，顿时激动地来回扑腾：“欢迎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明珠“扑哧”笑出声，走过去给它加了勺粮食，轻点了一下它的脑袋：“聒噪死了。”
“不如你把它当做你哥哥。”李娴笑着打趣。
明珠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鹦鹉顶着樊明镜那张扑克脸上蹿下跳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止不住了。
“在笑什么？”楼上的书房门打开，樊明镜和沈朝一起走了出来，隔着护栏往楼下看。
明珠的一个“哥”字咬在齿间，挣扎了半天仍然是没叫出口，叹了口气转头问沈朝：“你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沈朝显然不愿多说，把樊明镜给他的资料重新装回公文包中，自顾自下了楼梯，“你今天还回家吗？”
“回吧……”明珠也有些不确定，按照往常跟樊明镜不欢而散的概率，回家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回不回的也要先吃饭。”李娴给楼上皱着眉的樊明镜递了个眼色，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转身进了厨房，“我记得刚送来条新鲜的东星斑，今天让厨房做一下。沈律，你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沈朝当着樊明镜的面旁若无人地揽了一下明珠的肩，大声回：“好的，谢谢娴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