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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游园惊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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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唱的,是杜丽娘在梦中与那手持折柳的公子,共赴云雨。”
周文珩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偏偏江婉婷的手还在他身上作乱。
“周文珩,你不想要吗?是我不够好看,还是你嫌我是个戏子,配不上你少帅大人的身份。”
“小姐莫要胡说!”
“小姐不嫌弃我就好了,阿木不敢嫌弃小姐。”
周文珩拉下江婉婷的手,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真诚的有些傻气。江婉婷突然笑了,似听了什么笑话,笑得直不起腰,甚至眼角都泛着泪光。
周文珩被她笑得耳朵发烫,“……小姐别笑了,我是认真的。”
江婉婷摆摆手,笑得说不出来话。她边笑便往屋里走,周文珩也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笑了好半天,江婉婷才停下,坐在桌边缓气,给自己倒酒,给周文珩也倒上了。
“我今日心情好,我们多喝一些。”
听她这么说,周文珩自然不会拒绝,笑着陪她一起。
“今日那一巴掌,甩得我痛快极了。”
“小姐不觉得受了委屈,开心便好。”
江婉婷笑笑,她探身凑近周文珩,问他:“周文珩,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周文珩不说话了,江婉婷注意到他通红的耳尖,她抬脚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说话。”
周文珩避开视线不敢看她:“阿木不敢肖想小姐。”
江婉婷笑了,起身坐到周文珩腿上,周文珩僵着身子不敢动,江婉婷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也就只有你了。”
这世间,也就一个周木,还觉得她是高不可攀的江家小姐,也只有他,才会给她这种尊重,让她可以肆意妄为。
说完这句话,她靠在周文珩颈间没了声息。过了会儿,江婉婷动了动,身体往下滑,周文珩下意识搂住她。
见她似乎是睡着了,周文珩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间。
入冬了,周文珩没有一直待在临城,前方在打仗,他被调派去前线,入春的时候才又回来临城。
彼时江婉婷正望着院里梧桐单调的枝桠出神,周文珩径直走进她的院中。
“小姐,我回来了。”
周文珩走到江婉婷面前,江婉婷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瘦了,也黑了一些,眼里依旧是热烈的光,脸上笑容也依旧。
那神情,只有在江婉婷面前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周文珩的脸上。江婉婷叫来佣人,让佣人去给周文珩沏壶热茶。
吩咐完,她转身走进房间,周文珩跟在她身后。
等佣人把茶沏好端上来,江婉婷伸出手要给他倒茶,被周文珩截走了。
“我来倒。”
周文珩先给江婉婷倒了一杯,才给自己倒上茶。
“仗打完了?还要去前线吗?”
“嗯,暂时不用去了。”
江婉婷点点头,透过开着的门,看院里孤零零的梧桐。
是夜,周文珩在房间刚解开扣子要脱下军装,房门突然被推开,周文珩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发现是江婉婷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错愕。
他很快套上外套。
“小姐怎么来了?”
江婉婷走上前看了他一眼,低头解开他匆忙扣上的扣子,正要往两边掀,周文珩抬起手想要拦,被江婉婷扫了一眼,又把手放了下去。
掀开外套,军装下面白色的衣服被血色浸透。
“怎么不看大夫?”
“小伤,不用看大夫。”
“说实话。”
“……不想让小姐知道。”
江婉婷冷声道:“觉得我会担心你?周文珩,谁给你的脸?少自作多情。”
周文珩沉默,低头不说话了。江婉婷转身走出去。
“我后悔了。”
身后突然的声音让江婉婷停下了脚步。
后悔什么?后悔瞒着她?后悔战场上让自己受了伤?还是……后悔当初把她从戏院里带出来,现在还要听她教训,被她羞辱?
“我后悔改名字了。”
“不喜欢小姐叫我周文珩。”
“小姐以前都是管我叫阿木的。”
江婉婷迈开步子走出房间,没过一会儿,林副官带着医生进了他的房间。
“小姐让你来的?”
周文珩去前线的时候,让林副官带着一队人留在临城保护江婉婷,所以他受伤的事情林副官并不知道。
“是的,刚刚小姐找到属下,让属下找医生来给您看伤。”
周文珩点头,脱了衣服让医生重新给他包扎。医生给他包扎好,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跟着林副官一起出去了。
二人没有直接离开少帅府,而是绕去了江婉婷的院子。
“如何?”
“是子弹贯穿伤,伤口处理过,不过今天裂开了,医生已经包扎好了。”
江婉婷点了点头,扭头问了医生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让二人离开了。
换做刚来少帅府那时,林副官不会因为他瞒着周文珩,又或者说,没有人会因为她而忤逆周文珩。
只是周文珩身体力行的告诉所有人,没有人可以忤逆江婉婷,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若是江婉婷说的话没有人听,先气急的肯定是周文珩。
如果违背了周文珩的命令,一说是江婉婷让这么做的,周文珩再大的火也跑没影了。慢慢的不止少帅府,整个临城的人都知道,宁惹周少帅,不逆江婉婷。
这乱世之中,谁有权势,谁为强者就是谁说了算。在戏班的那五年,江婉婷深谙此理,弱者从来没有说话的权力。
她本无权无势,但是一个周文珩,从枪林弹雨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将她高高举起,让她站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尊崇,也都是仰仗他罢了。
江婉婷再度来到周文珩的房间,周文珩闻声从床上坐起,看见是她,有些诧异。
“小姐?”
“嗯。”
江婉婷应了一声,走到他床边。周文珩赤着上身,腰间缠着一大圈白色的纱布。
看他面色不差,江婉婷脱了外套挂在一旁,脱下鞋子钻进周文珩的被子里。
周文珩吃惊的往床里缩,惊呼出声:“小姐!”
江婉婷不管他,自顾自在一旁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抬眼看他:“你不睡吗?就打算这么干坐着?”
“小姐,我……”
“躺下,睡觉。”
周文珩沉默半晌,看江婉婷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道:“我去别的房间……”
“你敢走一个试试。”
周文珩起身的动作停住。江婉婷直直盯着他,再不出声,周文珩只得躺下,身体却有些僵硬。身旁人动了,周文珩身体瞬间绷紧。江婉婷靠近他,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又躺了回去。
“以后别叫我小姐了,叫婉婷吧。”
周文珩没有说话,江婉婷知道,这就是不愿意了。
“阿木,以前有过女人吗?
“……没有。”
江婉婷没有再聊,说了一句睡吧,闭上了眼睛。两个人盖着一个被子,周文珩有些紧张,躺久了想动一动,又怕吵到江婉婷。
正想转头看她一眼,江婉婷突然靠了过来,在被子底下拉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房间烛火未熄,周文珩偏头看了一眼,江婉婷闭着眼睛长睫轻颤。
“小姐?”
江婉婷没有说话,又向前挪了挪,小心避开周文珩腰间的伤口,缩在他怀里。
“阿木,你抱抱我吧。”
周文珩抬起手,落在她后背,将她按向自己。
“阿木。”
“怎么了小姐?”
江婉婷没有说话,好似只是单纯的喊一声。好久之后,她又喊了一声阿木,周文珩耐心回应说“小姐我在。”
周文珩看着怀里的人,心底暗暗叹气。
他瞒着自己受伤的事情,只是不想让她感到害怕,不管是因为战场生死无常,还是因为她自己的处境,无论什么原因。
周文珩的伤养了些时日,彻底好时,天气已经回暖了。江婉婷换上了轻便些的旗袍,外面再罩件披肩,或是穿件长外套。
自出了戏班,整个人都变得懒散了不少,骨头都怠惰了。近来有了些兴致,江婉婷也会自己在院里唱唱戏。
周文珩还为此特意买来了戏服,还在府里搭了个戏台子。
二人自从那次同床之后,日日都睡在一处,周文珩倒是想要提一提,如此这般不太好,不过每次刚起个头,江婉婷一眼扫过来,全给憋了回去。
暮春时,院里的梧桐树开了花,江婉婷换上戏服,又唱起了牡丹亭。
当夜,周文珩回房,发现江婉婷坐在桌前饮茶。
见他进来,江婉婷放下杯子看着他。
“我累了,抱我进去吧。”
周文珩沉默片刻,走到桌前将她抱起来,稳步走向房间。
小心将她放在床上,周文珩正要起身,环在颈间的手却没有松开。周文珩抬眼看向江婉婷,与她眼神相撞,周文珩立刻避开视线。
“小姐,你不松手,我起不来。”
“那就不要起了。”
江婉婷收紧手臂,周文珩不慎身体向前一倾,为了稳住身体只能双手撑在江婉婷身子两侧,脸颊堪堪与江婉婷错开,埋在了她肩窝。
“小姐……”
“把鞋脱了,上来。”
周文珩以前只是个下人,后来被拉去从军,军营里男人总喜欢说些荤话,但他从来不参与,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江婉婷见他那副样子,大抵也猜到了几分。
不会没关系,她可以教。
江婉婷穿的是旗袍,周文珩解她盘扣,才解了一粒,就被江婉婷拦住了。
“外面起风了吗?我怎么觉得有些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