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九封信（一） ...
-
听到衣二三关门的声音，尔一趴在床上好一会儿都没动。
他知道林羡鹤面临必死的结局，可还是免不了悲伤。
林羡鹤谋划当年的绑架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最后关头却没下得了手。
或许是可怜他，或许是他们身体里的相同血脉。
再后来，林羡鹤为了他跟S1达成交易。
在他对S1作出承诺之后，林羡鹤曾问过他，真的甘于把一切送给另一个人吗？
他当时的回答是，可能是送给另一个人，也可能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开始，他暗自决定会在最后一刻撕毁承诺，有人帮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再好不过。
直到他真的见到衣二三，跟他生活在一起，他开始动摇。
S1说得没错，相比起他，衣二三的确更适合留下。
衣二三没有那些痛苦的记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一个冷漠却善良的人，比他这样一个懦弱的疯子要强得多。
可是他开始舍不得离开了。
这并不对，他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林羡鹤离开前问他是否决定要帮衣二三。
他能听出林羡鹤的言外之意，那是在提醒他及时止损。
他和衣二三本来就不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关系，自己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尔一缓缓起身，跪坐在床上，又埋进被子里，试图汲取最后的温暖。
衣二三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困得不行沉沉趴在桌上睡去。
“咚咚！”
吕桑楠敲敲玻璃叫醒他，把他从噩梦中拉出来。
衣二三一时缓不过神，梦里尔一头也不回地走进一片迷雾之中，怎么喊他都不回头。
“咚咚咚！”
吕桑楠又重重敲了几下，示意他开门。
他才回过神，给她打开门。
“早啊！衣哥。”
吕桑楠笑着跟他打招呼，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又问他：“尔一呢？他怎么不在？”
“他不舒服，请假了。”
吕桑楠点点头说：“你们两个最近轮流生病啊，可要注意身体。”
语气里满满关心，衣二三不在意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推门离去。
他想赶紧回家看看尔一，想到他们从昨晚就没有吃饭，又去早餐摊打包了两碗馄饨。
当他用钥匙拧开家门，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找遍整个房子都不见人影，尔一不在家。
他走到客厅时才发现，沙发上放着一封信，信上有一张便签。
便签上只有一句话，“谢谢你，最后一封信再见”，落款尔一。
衣二三捏着那张便签，重重跌坐在沙发上，他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尔一为什么要离开？
从昨天那封信之后，尔一就怪怪的。
难道是林羡鹤的缘故？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衣二三的头隐隐作痛，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后靠在沙发上。
事情明明在有条不紊的调查中，真相正在慢慢浮出水面，可尔一的反常让他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想起高峰霖最后那封信，曾经觉得荒谬的话语，如今他却开始犹豫。
尔一真的可信吗？
他在奇点看到的真的是真相吗？
现在他不敢确定了。
转念想到在奇点可能会见到尔一，衣二三睁开眼拿起信封，拆开那封信，他要亲口问问尔一。
尊敬的衣二三先生：
您好！我是林自昱，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我深知无法弥补伤害，无论是对于我深爱的两个女人，还是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我不会遇见林玫，我们不会犯下错事，也不会伤害到小云。可人生不能重来，我只愿尽我所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祝好，
林自昱
衣二三没想到竟然是林自昱的信，也没想到此刻林自昱就坐在他对面。
林自昱亲和地朝他笑了笑，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请，衣先生。终于等到你了。”
衣二三对于他的话略感疑惑，还是朝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从写完那封信我就一直在等你来。”
啜饮了一口茶，林自昱放下茶杯，望向衣二三。
没等衣二三弄明白那其中的深意，林自昱已经再次开口。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你不介意听我讲讲吧。”
衣二三对上那双跟尔一很像的眼睛，只是林自昱的眼角已挂上细纹，还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歉意。
他把自己的质问咽下去，安静听着林自昱的回忆。
林自昱在所有人的反对下走上绘画这条道路。
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帮他和哥哥安排好人生道路，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大学教授。
可是他和哥哥谁也没听父母的安排。
他转到艺术系，学习父母口中不务正业的绘画，成为一名画家。
而哥哥最后终于受够了父母的约束和控制，选择去偏远山区支教。
他们的家四分五裂，家不再成家。
即使跟父母在同一所城市，他也从未回过家，而直到父母离世哥哥都没有回来，他也始终没有哥哥的音讯。
他选择的这条道路并没有那么好走，曾经导师评价他如果不画画简直是在浪费他的天赋。
在校园里，他只需要靠天赋就能大放光彩，可当他踏入社会，天赋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人外有人，有天赋的大有人在。
而且只要有人捧，一个只知道乱涂乱画的普通人都能成为有天赋的天才画家。
最初他清高自傲，认为只要画得好总有人欣赏，总会被人看到。
可他连摆放作品的地方都没有，他的画只能放在满是灰尘的地下室，氧化暗淡。
没有名气，没有钱，没有地位，他什么都不是，没人愿意看他一眼。
他吃不上饭，交不起房租，也没向父母低头。
终于，他认识到社会的残酷，生活的艰难。
迫不得已，他放下清高，走上街头摆摊给人画肖像。
他想，命运还是眷顾他的。
因为在他最落魄时，竟遇见来拯救他的一生挚爱。
云舒羡是天真烂漫的富家小姐，不知生活疾苦，林自昱这样落魄的浪漫画家满足她对于罗密欧朱丽叶式爱情的幻想。
两人陷入热恋，云舒羡带他踏入上流酒会，帮他开办画展，甚至为他买下一家画廊。
他全身心地投入创作中，终于在孝先市声名鹊起。
或许是爱情，或许是感激，他必须给云舒羡的付出一份回应。
他绘出他们的故事，在一场专门为她而举办的画展上，他向她求婚了。
婚后，他们甜蜜又幸福，云舒羡还为他诞下一个可爱的儿子，他为这个新生命取名羡鹤。
西望峨嵋，长羡归飞鹤。
他自私地给儿子的名字里加上自己内心的向往。
游走于名利之间的他不再像刚开始时欣喜于那些人的赞赏，他觉得那些赞赏虚伪，总是带有别的目的。
他开始渴望抛开名利后最纯粹的欣赏。
痛苦挣扎在现实和梦想之间，他灵感枯竭，对自己感到失望，许久没能再拿起画笔。
云舒羡细心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温柔劝慰他放下这些纠结，他可以再次走上街头，看看抛开现有的名气和地位，是否真的有人欣赏他。
云舒羡告诉他，一定有人像她一样是真的因为他的画而欣赏他。
她总是这样支持着他，无条件信赖他。
可他没能对得起她的爱。
如果能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他觉得云舒羡一定会后悔提出这个建议。
因为他遇见了林玫，玫瑰一样热烈而浪漫的女孩。
林玫是他同系的师妹，他们是最懂彼此的知己，她总是能轻易看懂他画中想要表达的情感。
那时，他每天都期待着傍晚到街心公园摆摊，林玫会跑到那里去找他，他帮人画像，她就坐在他旁边画自己的作业。
没人光顾他的小摊时，他们就谈天说地，从绘画聊到生活，聊得越来越深入。
他和林玫的关系变得含糊不清，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有家庭，而且他很爱云舒羡和他们的儿子。
可是他控制不住林玫对他的吸引，就像当年他义无反顾走上绘画这条路，飞蛾扑火一般，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一边渴望见到林玫，一边强迫自己清醒，要和林玫保持距离。
直到发生那场意外，他还是酿成大错。
林玫告诉他，她们学校后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艺术主题的酒吧，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去了，喝得烂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
他头疼欲裂回忆昨晚发生的事，脑海里浮现林玫在他身下的片段，他猛地跳下床，却没在房间找到她。
给林玫打电话，去学校找她，问她的朋友，都没能联系上她。
自此，林玫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再后来，他跟云舒羡受邀参加尔家的婚礼。
那场婚礼的新娘正是消失的林玫。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那道白色的身影。
身穿婚纱的女人面带淡淡的微笑，挽着她丈夫的手臂向众人举起酒杯。
林玫没给他一个眼神，仿佛不认识他。
记忆里那个热烈而浪漫的女孩跟眼前这个淡雅温婉的女人难以重合在一起。
他想找她问清楚，可他没有。
他的理智让他退缩，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从此不再相见。
在那场不属于他的梦里，他曾找到难以忘怀的快乐，早春的傍晚，嘈杂的公园，以及女孩灿烂的笑容。
而那一切，只能是梦。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九封信（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