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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九封信(二) ...

  •   林自昱讲到这里停下来,神情低落,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衣二三一直安静听着,他总觉得林自昱口中的故事有种违和感。
      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是林自昱经过美化的自我想象。
      但他没有开口打断林自昱,因为他最想听的还没有听到,林自昱还没提到尔一。
      注意到衣二三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林自昱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是想听那个孩子的事吧?”
      衣二三冲他点一下头,林自昱思索片刻,再次陷入回忆。

      在林玫和尔裕民婚后不久,就出现林玫生子的传言,只是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直到一年后,尔裕民公开宣布,爱妻为自己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儿子。
      林自昱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为林玫而跳动的心彻底停止,他想,只要她幸福就好。
      之后,他便安安稳稳地跟云舒羡过着一家三口幸福的日子,渐渐忘却那段与林玫的过往。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会是自己的,也不敢想。
      他是从自己的学生口中听到尔家那个孩子不是亲生的传言,这让他开始感到恐慌,回想起那一夜的荒唐。
      自我折磨好几天之后,他决定去问问林玫,亲耳听林玫告诉自己真相,可是他无法联系到林玫。
      而他因此许久没有过问画廊,当时出现一次闹得沸沸扬扬的抄袭事件导致画廊被迫关停。
      后来他才知道那次抄袭的主角是那个孩子,而尔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一概不知,只知道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过那个孩子的消息。
      而林玫和尔裕民在不久之后又宣布生下另一个儿子的消息,那些传言也就不了了之,随时间消散。

      林自昱艰难讲完,双臂支在桌子上,痛苦扶额,深深叹息。
      衣二三现在完全确定林自昱说的是假话,他冷笑两声。
      “编得真精彩,把自己都感动了吧?”
      正准备放下手臂的身体一僵,林自昱抬头困惑不解地望向衣二三。
      “衣先生,你在说什么?”
      看着这个惺惺作态的男人,衣二三冷冷开口。
      “地下教堂,绑架,跟你没关系?”
      林自昱“啧”了一声,抬手烦躁地拢一把自己的头发,眼神遽然阴鸷,刚才还温润如玉的男人眨眼间消失不见。
      “你到底知不知情?”衣二三问。
      没理会他的问话,林自昱缓缓起身,走到身后的画旁边按下一个按钮,画缓缓移开变成一扇门。
      “走吧,喝茶真没意思,请你喝一杯我珍藏的红酒吧!”
      林自昱愉悦的声音从深长幽暗的走廊传来,衣二三心里腹诽这人可真喜欢密室,起身走进黑暗,跟上林自昱的脚步。
      走廊尽头入目便是摆满红酒的酒柜,林自昱正在倒酒,示意他坐下。
      “97年的Screaming Eagle,尝尝。”
      林自昱摇晃酒杯陶醉地闻着红酒的香气,启唇浅品一口。
      “要不是等这一口,我也不会匆匆忙忙跟你讲完,原本计划要讲的那个故事简直完美”,林自昱用遗憾的口吻继续说道,“醒得时间有点长,可惜了一瓶好酒。”
      说完林自昱便把酒杯放回桌上,用责怪的眼神看向衣二三,仿佛酒没醒好全都怪他。
      “你到底知不知情?”
      衣二三没有喝林自昱为他倒的那杯红酒,又问一遍坐在对面的男人。
      林自昱皱起眉头,对于他的态度明显不满,用批评的口吻说道:“没有耐心。”
      又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酒杯,强硬地说:“先尝尝。”
      衣二三冷冷凝视他片刻,林自昱也淡定回视,一副衣二三不喝他绝不开口的架势。
      衣二三妥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砰!”
      酒杯被他重重放在桌子上,衣二三再次看向林自昱。
      只见对面那个男人不认同地撇撇嘴,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端起自己的酒杯才缓缓开口。
      “红酒可不是那么喝的...”
      衣二三再也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森然开口:“别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林自昱被他吓一跳,杯子里的红酒也跟着颤了颤。
      “咳咳——你急什么,我这不是正要说呢!”

      “如果你是问我知不知道尔一是我的儿子的话,那我确实知情”,林自昱喝了一口红酒又继续说,“只不过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是羡鹤绑架他之后,林玫找上我,我才确认的。在此之前,我跟所有人一样,只听过那个传言而已。”
      “你知道那个传言?”衣二三问。
      “我当然知道,还是我的学生告诉我的,就在那次抄袭事件之后。我的学生也在孝先中学念书,她跟我讲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还提到那个被传得人尽皆知的传言。”
      喝完最后一口红酒,林自昱像是又想起什么,举着空杯朝他示意一下,笑着补充说:“我当时已经不过问画廊的事,但由于抄袭事件影响巨大,尔家派人向我施压,我顺水推舟关停了画廊,反正我早就已经厌烦去打理那个破地方。”
      衣二三抬手拦下林自昱要倒酒的动作,继续开口问道:“地下教堂和绑架。”
      使劲抽了抽手,无奈衣二三力气太大,林自昱只好连声说道:“Fine!Fine!先让我倒杯酒,我就说。”
      衣二三不耐烦地拂开林自昱的手,拿起醒酒器给他倒酒,酒液咕咚咕咚倒进杯里。
      “停!停!停!”
      看见衣二三那粗犷的手法,林自昱连忙叫停,生怕他给自己倒上一满杯红酒。
      林自昱的大叫让衣二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放下酒壶,冰冷的视线移向对面的男人。
      “好吧!好吧!我跟林玫婚后有过联系,机缘巧合之下有人聘请我去尔家做尔一的家庭教师,林玫事先并不知情,但是我知道可以见到她了呀!天赐良机啊!”
      尾音激动地轻颤,林自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捏着酒杯的手指都在兴奋地颤抖。
      “然后我就每周去教那个小孩画画。尔裕民从来没有去过庄园,所以我会跟林玫,在森林深处的旧教堂,幽会。我们的灵魂还是那样契合,我们依旧深爱着彼此!”
      林自昱神情亢奋,把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可是!她却再次把我抛弃了!她让温叔辞退了我,我像条狗一样,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恨她!可是我又爱她!”
      “嘭!”
      酒杯被林自昱扔到墙上,玻璃碎了一地。
      林自昱此刻低垂着头,嘴里不住地喃喃着“林玫,林玫”,上一声还是充满恨意似的咬紧牙关从口中吐出,下一声又像情人情意绵绵的低语呢喃。
      “所以你就放任林羡鹤绑架了他?”
      “我没有!”林自昱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反驳道。
      “绑架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林自昱语气有些虚弱地解释着,失去全身力气一般陷进沙发里。
      “他是林玫的孩子,我不至于那么无情。羡鹤——他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消息,我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竟然策划出一场绑架。真是我的好儿子....”
      话音越来越低,突然,林自昱疯了一般瘫在沙发上大笑起来。
      “哈哈哈——要不是我的好儿子——林玫怎么会再来找我?她怎么会告诉我,她其实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呢!”
      衣二三冷眼旁观着林自昱疯癫的样子,他脑海中突然响起林羡鹤那句疯言疯语。
      “神经病?哈哈哈哈——是啊,我就是!哈哈——不仅仅我是,我父亲,还有他,都是!哈哈哈哈——”
      林羡鹤疯癫大笑的模样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真是一群疯子。

      他等林自昱安静下来才忍着厌恶开口:“你知不知道尔一怎么死的?”
      被“死”字刺激到,林自昱腾地直起身,死死盯着衣二三。
      “你说谁死了?”
      “尔一。”衣二三回答。
      林自昱扑向他,死死扯住他的衣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谁?死?了?”
      衣二三用了点力才把人推开,漠然地重复一遍“尔一”,又补充道:“林玫为你生的,儿子。”
      林自昱跌坐在地上,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林玫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他们只是把他送到国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不可能!”
      林自昱冲着他大喊一声,爬起来将他扑倒在地。
      衣二三轻而易举挣脱,用力扯起林自昱的衣领,将人提起来。
      “他死了,尔一死了,听明白了吗?”衣二三愤恨说道。
      说完,他便松开林自昱,林自昱像具尸体一样僵直平躺在地上,瞳孔涣散失去焦距,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着“不可能——”。
      衣二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蹲下在林自昱身上寻找信封,他的耐心彻底耗尽,而且他从心底里莫名讨厌这个男人,从一开始他便直觉林自昱的话不可信。
      终于在西装内摸到薄薄的纸张,衣二三正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拉住手腕。
      林自昱眼睛重新聚焦,平静凝视着他,衣二三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情绪。
      “对不起,小一....”
      轻飘飘的一句道歉重重砸在衣二三心里,林自昱说完便松开他,闭上眼,仿佛真的死了一样。
      衣二三垂眸,视线落在地上那人良久,那句给尔一的道歉却莫名其妙令他情绪波动,愤恨且悲伤。
      不再理会林自昱,衣二三走出酒窖回到茶室,拆开了信封。

      林自昱这辈子有三大遗憾,有两个都跟林玫有关,唯一无关的那个大概是他良心未泯。
      第一件事是他自始至终没有看透过林玫的心。林玫究竟爱没爱过他,是他至死都解不开的谜题。那个女人不是玫瑰,而是罂粟,让人上瘾,要人性命。两次纠缠,只是让他陷得更深,林自昱觉得林玫对自己来说就像毒品,沾不得,戒不掉。明明他们看起来只是露水情缘的关系,林自昱却为此丢了心,失了智,抛妻弃子,最后成为一个可怜的疯子。
      第二件事是林玫骗了他,让他亲手把自己两个儿子推向死亡。他以为自己能拯救他们,但他真够自大的,一个所有人都不想让他活的人,和一个自己不想活的人,没人救得了他们。而林玫还骗他说,已经将两人送往国外,他活了大半辈子竟还能如此天真。可能是因为那是林玫对他说的,所以他百分百相信。蠢货,那可是林玫说的话,怎么能够相信呢?
      最后一件事是他觉得对不起除了林玫之外的任何人。至死都没有见一面的父母,始终失联的哥哥林自珩,为他付出一切的云舒羡,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他临死前竟然落得个孤苦无依,血脉无存的下场。这就是他的报应吧。
      如果能再给他一次重活的机会,他愿意放弃梦想,陪伴父母身侧,挽留住哥哥,不要再遇见林玫和云舒羡了。

      衣二三读完这封信已回到家中,窗帘紧闭,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心头被一股悲伤笼罩。
      尔一没有出现,他真的离开了。
      疲惫躺在沙发上,衣二三闭上眼回想着刚才那封信,一封用第三人称视角讲述林自昱的信。
      林玫是林自昱人生中的一团火焰,点燃了他,热烈,却只余灰烬。
      看来当年那场绑架之后,林玫和林自昱达成协议将两人送往国外,但却出现差错导致两人死亡。
      那么,出现的差错是林玫在背后捣鬼吗?
      一个母亲真的能下狠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衣二三不知道,内心深处逃避呼之欲出的答案。
      “林自昱——林自珩...林自珩?”
      他低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在送小姚的骨灰回老家时,那块她父母的墓碑上便刻着“父亲林自珩”。
      衣二三在黑暗中睁开双眼,里头装满惊讶,他又一次被这连成线的信吓到,只觉后背一阵发麻。
      他开始好奇自己丢失的记忆,自己跟尔一这件事有关系吗?为什么收到信的会是他?
      直觉告诉他,他是身在局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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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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