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29、恨嫁

　　那是17年的国庆，此时我上夜班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二子邀请了我，念着小时候的情谊，我毫不犹豫答应了。
　　回家的路上，百感交集。
　　当时的我已经25岁了，身边很多同龄人，包括一些高中和大学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结婚了。而我却觉得自己很可能谈不了恋爱，更结不了婚，内心无比渴望，却又无比焦灼。
　　不料，发小的婚礼上，我就遇到了我的第二任男友。
　　他叫邱明，身高一米八几，不算很帅，普通中上的长相。婚礼上他是发小老公的伴郎。
　　之后他便对我展开猛烈的追求。
　　他是暖男，是中央空调，对所有人都近乎越界的友好。因此也被我身边的朋友诟病。
　　他对我说：从此以后，我只做你一个人的专属空调。

　　那时，他还是个大四的学生，比我小三岁，但因为是老家人，身高长相家世学历各方面都和我旗鼓相当，于我而言，是一个各方面都满足世俗条件、我又看得上的结婚对象，于是，给了他热切的回应，很快我们就聊的火热。
　　这时，他和我说他还有个女朋友，不过异地了很多年，早就已经没有感情了，只差最后说一句分手。
　　闺蜜说：这人怎么这样，一边谈着一个，一边又追求另一个，恐怕不是良配。
　　可是闺蜜的话我没有听进去，我说：他能把这事说出来，说明他十分坦诚。
　　我对邱明说：你把你的那些破事断干净了，再来和我谈。
　　很快他就分手了，我便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女朋友。
　　起初我觉得不大对，按照正常的逻辑，恋爱初期是要有一段互相了解的相处过程，现在却变成了他一分手，我就立马成了她的女朋友。不是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的追求过程吗？
　　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确立了关系。
　　那就这样吧。
　　他那么喜欢我，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国庆期间，我们天天都在一起。
　　他是一个不成熟的‘小’男人。
　　走路一定要走我左边，说这样可以保护我，一定要给我拿包；
　　姨妈期一定要用双手给我捂肚子，帮我缓解疼痛；
　　每当到了11:11，他都会截图给我，说：打开手机就看到这个时间，说明我心里在惦念你。
　　……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他觉得这是深爱一个人的表现，于我而言，虽不加分，但也不减分，就没泼他冷水说我不需要，默默配合接受他对我的好。

　　恋爱初期，他就暴露了一些缺点。
　　比如去外面吃饭，从来都是我付钱。
　　我说：我已经工作了，你还是个学生，应该我付。
　　他没有拒绝。
　　当时的我确实不在意谁付钱，只是他连客气一下都没有，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让我觉得他不够男人。我想等他工作之后，若能做出弥补，倒也不值得作为一项考量。
　　可惜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国庆假期第二天，我和闺蜜一起去高中一个同学家玩，他也跟着一起了。去的路费全部是我的付的，他无动于衷；回来的时候，同学和闺蜜为了付车费，争的不可开交，他在一旁还是无动于衷。一门心思只在我身上，怕我冷了、拎包累了、走路摔了、被车撞了，路边有个小水洼，明明可以跨过去，他非要给我公主抱抱过去……
　　闺蜜很无语，含蓄地和我表达她的不满。
　　我的心里也略有不爽，但想着他还是个学生，我相信毕业以后上班了，就一定会成熟的，我愿意等他成长。

　　国庆在家待了三天，他就随我去了南京，一直待到假期结束。
　　每天晚上，我们都睡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我要那个的意思。
　　为此我还问了在北京认识的灵魂伴侣于巍。
　　他说：要么是纯情大男孩不通人事；要么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他觉得更有可能是后者。
　　我相信邱明是前者，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他。
　　我说：你为什么睡了几天，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是我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他说：不是。我只是想把最宝贵的东西留在结婚以后。
　　他的回答我很满意，我更加坚信他是前者。

　　国庆之后，我毅然决然辞去了工作，找了一家化妆培训学校学习妆造，准备以后从事这方面的职业，不再上夜班，好好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我上培训班要交学费，把做家教赚的一千块钱给了我。知道我喜欢书法，还给我买一整套笔墨纸砚。我很感动，给他回了许多礼物，入冬的羽绒服、运动鞋、钱包……

　　他的大学在马鞍山，距离南京只有一站路的车程，假期之后，我们也频繁到彼此的城市约会。
　　有一次，他来南京，我们一起玩套圈圈的游戏，没得到奖品的玩家，老板最后都会送一个钥匙挂件作为安慰奖。
　　他把钥匙挂件递给我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我当时心里很不乐意，只是没有发作，只说：这怎么能作为定情信物？定情信物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事后，我和朋友抱怨：定情信物是贵重之物，是难得之物，必须是花了心思的，怎么可以如此随便？难道随便在马路上抓一片树叶也可以用来做定情信物吗？这样的感情也太随意了吧，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朋友附和。
　　我想可能和他还是个学生有关系吧，等毕业了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然而诸如此类的事不断在发生。
　　有一次，我不记得说了什么话，他觉得受益匪浅，于是手动比心，对我说：送你一朵小红花，作为奖励。
　　当然这朵花是虚拟的。
　　他说：每次你做了什么让我震撼的事，或说了什么让我震撼的话，我就送你一朵小红花。集满五朵，我就会送你一份大礼。
　　我问：什么大礼？
　　他还卖关子，说：现在说了，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
　　送到第四朵时，无论我做什么我觉得很值得奖励的事，他都不再送小红花了。
　　我问：你怎么不送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集满五朵啊？
　　他说：因为那份大礼现在还没办法送给你。
　　他这么说，我越发期待集满五朵之后的大礼到底是什么。
　　我想到了项链，但又觉得这不够惊喜。我实在好奇，忍不住连连追问：你快说到底是什么礼物啊？
　　我一连逼问，他终于招架不住了。
　　他说：最后一份大礼是在婚礼上，等你集满五朵，我就把我自己送给你。
　　我：……
　　一群乌鸦从我的头顶飞过，我右手扶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无语。
　　天哪噜！！
　　我这谈的什么奇葩男友？！！
　　我在心里嗔怪：还把自己送给我，到底是你追求我，还是我追求你啊？到底是你要娶我还是我要娶你啊？一个大男人还把自己送给别人，娘儿们唧唧。弄得好像我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小红花的事情我再也不想提。

　　去他学校看望他的几次，也发生了很多琐事。
　　因他还在住校，不方便，每次我去，我们都住在他安排的旅社。
　　晚上，我们闲聊。
　　他说他的同学曾经花150元嫖过老大妈，不过他没有。我不是很相信，感觉他忍得好辛苦，就主动试探他做那事。
　　他拒绝了。
　　他越拒绝，我越主动。
　　最后他实在招架不住了，尝试了一次。
　　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说他太激动了，我信了。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一般第一次时间都会很短，等第二次我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之后，他却迟迟没有动静，又试探性地问我：你觉得男人几次算正常？
　　我说：一天一次吧。
　　他可能觉得我说得多了，反驳道：哪有那么多，我觉得一个星期三次就差不多了。
　　我说：怎么可能？有的男人还一夜七次呢？
　　其实我根本就无所谓这个，只要他开心就好。没想到他却在撒谎。
　　他根本来不了第二次，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见瞒不住，他终于和我坦白了。
　　他说：可能是小时候打/飞机太频繁的缘故，导致我现在不能正常勃/起。
　　我安慰道：没关系，有问题我们就去医院看。
　　之后，我陪着他去医院做了手术。

　　晚上到了旅社，我渴的不行，急需喝水。
　　我看了看旅社桌子上的两瓶水，说：好渴。
　　旅社的钱是他付的，我不好意思不经过他同意就贸然消费。
　　他说：酒店的水都卖得很贵的。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通常外面才两块钱的矿泉水，旅社要收十几块。我也不想浪费这个钱，已经夜深，外面的商店肯定都已经关门了，于是只好强忍着睡觉了。
　　半夜，我还是被渴醒了，感觉口干欲裂，嗓子都快冒烟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起身拿起了水。我想着再贵老子也要喝，大不了我自己付钱，结果拿起水一看，上面居然标注了价格：两元。
　　我登时暗暗生起了他的气。
　　不知道疼自己媳妇的家伙，一瓶水都扣扣搜搜。

　　之后相处越久，他暴露的缺点就更多了。
　　说好的听医生的话每天锻炼身体，只要我来了就中断；说好的不吃晚饭，减脂强身，只要我在就大吃大喝；我严重怀疑我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如他口中所说的坚持。
　　定好的闹钟第二天十点要去上课，结果第二天我睡醒了他还在。
　　他解释说：因为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半信半疑。我很不喜欢没有毅力、又言而无信的人，这是我介意的。
　　我没有深究，但在心里默默减分。
　　减分最多的一次，大概是他得意洋洋地传授我免费骑共享单车的办法：解锁以后报修。
　　一个男子汉居然为了贪一块五的小便宜，做这种没有公德心的事，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形象，瞬间在我的心目中变成了小矮人。

　　我感觉他一点都不靠谱，人品不佳，还谎话连篇，虽然有些谎言并没有得到求证，我也没兴趣求证。
　　我越来越偏信自己的直觉，越来越担心我们的未来。

　　在培训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刚开学第一天，老师就把我们这一批新进来的同学叫到办公室，让我们报名高级班，深入学习。
　　还没开始学呢，都不知道老师的教学水平如何，能不能学到真才实学，又让交钱，我不想报名。
　　我说：我没有钱。
　　老师说：可以办理助学贷款。
　　我说：我还不起。
　　老师说：我们可以给你介绍工作，可以勤工俭学，一边学习，一边工作还贷款。
　　老师的销售手段堪称一绝，报名困难一条龙服务，为我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我想学完这个课程之后，再做打算，暂时还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花太多的钱，坚持没有报名。
　　有的同学就没有拒绝掉，在老师的诱导下，现场就把助学贷款办完了。然后在老师的‘帮助’下，到一家餐馆做服务员，打工还贷。

　　学习期间，我很积极，学得也很快，可是老师却迟迟不教新的内容，为了节约时间，我只好自学，甚至课余到高级班学习他们的知识。一次被老师看到我在纸上练习高级班的内容，非常生气，开始给我穿小鞋。
　　我感觉在这里我是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加上对邱明的不满，我又萌生了回去上班的想法。
　　万一邱明不值得托付，我不该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的青春。等年龄大了，夜班也上不了了，那就悔之晚矣了。
　　于是，我没有告诉他，就又回去上班了。

　　恰逢元旦，父亲有假期要回家，我便到合肥车站和他一起。乘客比较多，汽车票都卖完了，我直接打了个的一路到家，没买东西，为此，母亲和我大吵一架。
　　她见我两手空空，没有发作，待到吃完饭才谆谆教导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出去工作了，回来最起码要带点东西，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仪。
　　之前回来，我都会买点吃的喝的，给母亲一点零花钱，那不是我走亲访走所谓的社交礼仪，那只是我这个做儿女的想为父母想尽点孝心啊。我只一次没买，就至于这样说我吗？
　　我难过道：难道这不是我自己的家吗？回自己的家，为什么还要必须带东西啊？
　　在自己的家，我竟然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凉薄。
　　我非常难过，一个人跑到沙滩痛哭，甚至萌生了和母亲断绝关系的打算。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断绝的想法。
　　以至于后来的五六年里，我一直在思考我不能像大姐一样清醒克制，大概就是我的所有关系必须有一个仪式，在一起要表白，分手要明确说。要是能有一个明确断绝母女关系的时间点和仪式，我大概就不会一直反复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了吧。
　　我边哭边和邱明诉说着我的痛苦，控诉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对我们的伤害。

　　回南京后的一段时间，我的状态极差，抑郁敏感，一点点小事，比如闺蜜和我聊天突然有事没及时回，都能让我大发雷霆，以至于邱明和我相处的时候，也变得小心翼翼。
　　我就像一个浑身长刺的刺猬。满身都是负能量，想要破局，内心却没有力量。
　　和于巍说上班的同时会坚持写网文，争取在小说行业慢慢进步，取得成绩挣到钱，却迟迟没有拿起笔，以至于我都不好意思和于巍汇报自己的近况，逐渐不再和他联系了。
　　和邱明说好制定计划、互相监督、每天上进，我却仍然坚持不下来。
　　一边不行动，一边内耗自己。

　　我问他在干嘛。
　　他说：上午上课，吃饭之后打了一会游戏，下午睡一觉，准备看一部电影，晚上没家教，就做运动看会直播……
　　我说：基本在玩手机看电影打游戏。
　　他说：看你怎么想了。
　　我说：在我看来不能发挥价值的事情就是闲着。
　　他说：恕我无能，一直都是闲着。
　　我说：你干嘛这样说话？
　　他说：我不想解释什么。
　　我想说，我们还有未来啊。以后结婚还要买房买车还要养育小孩，你作为一家之主现在还在混日子。这怎么能行呢？
　　我指责他，他就用立马道歉的方式逃避。他越逃避，我越激进，说出的话咄咄逼人。
　　我说他不上进。
　　他说我功利心。
　　最后互相指责不考虑对方的感受，都觉得对方不爱自己。
　　话不投机越聊越生气。
　　最后我就不理他了。

　　事后，他一直不来哄我。我知道我有不对，表面因为他不上进，给不了我安全感和他吵架，其实就是我自己内心一团乱麻，肆无忌惮地把负面垃圾倒给他。
　　我不想就这么冷战下去，又碍于面子，和我们的共同好友——发小婚礼的伴娘聊天，让她向他转达：我不是真的生气，我只是希望他来哄我，只要他哄哄我，我就好了。

　　时间过去很久，我还是没等到他来哄我。
　　我问伴娘：你转达了吗？
　　她说：转达过了。
　　转达过了为什么还不来找我说话？
　　难道他连哄我的心思都没有？
　　终于，晚上我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信息，之后打了电话。那晚我们聊了三四个小时，一直聊到凌晨三四点。
　　他很有耐心，我们把所有问题都说开了，就冰释前嫌和好了。
　　他说：寝室里的人都睡觉了，我是站在阳台上给你打电话的。大冬天哎，我脚都冻麻了，居然陪你聊了三四个小时，你知道我对你的爱有多深了吧。
　　我嘻嘻直笑，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说他活该。

　　挂掉电话以后，就在那一瞬间，我很明确地感受到我不爱他了。
　　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突然，而且明确。
　　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这种明确的感受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不需要明确地说分手，不是慢慢放下，也不需要任何疗愈。
　　我想为什么呢？
　　就因为他没哄我？
　　他明明是最适合结婚的对象啊。
　　我思来想去，终于顿悟了。
　　我想结婚，但是我想和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结婚，我想和一个爱我并且我也爱他的男人结婚，而像邱明这样的只是有着男人的皮囊，却没有男人的灵魂，我一直爱的都不是他，而是我幻想的结婚对象。我把结婚当成我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样，因为可以结婚，我对他的爱从开始就是巅峰，之后逐次递减，直到现在，完全消亡。
　　如果不是因为对婚姻的极度渴望，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让我动心的闪光点，也根本不可能成为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在一起的初心只是结婚，而不是爱。世俗让我结婚，可我的心让我去爱，而他并不符合我心目中的爱人标准。
　　一想到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我对婚姻突然也没那么向往了。

　　想明白了之后，我越发焦虑以后的生活。我越发肯定我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更无法走进婚姻的殿堂了。
　　我脑袋里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父留子，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
　　去他妈的婚姻，去他妈的恋爱，我通通都不要了。我要好好挣钱，等我有了足够的经济储备，我就找个优秀的基因自己生小孩。

　　我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他的联系也越来越冷淡，都是基本的礼貌回应。因为没有明确地矛盾，我没有说分手的契机，我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联系着，不像是有着亲密关系的两个人。

　　在这期间，我遇到了我的crush——老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