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苑笔记》慕四不易

62、《法苑笔记》第六十二章

　　“那你说多少钱？”估计摊主也是不能确认这幅字的真假，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态。
　　“六百元，怎么样？”皇甫新城心目中的目标价是八百元。
　　“最低不能少于八百元。我是七百元收来的，你总不能让我一点钱不赚吧？”老板也想成交一笔生意。
　　“行，就八百元。给你有个赚头。”皇甫新城拿出八百元递给老板。
　　回到宾馆，同行的几个人问皇甫新城，为什么能够确认这幅字是于右任的真迹？
　　皇甫新城笑道：“我比较喜欢于右任老先生的书法，于右任的书法碑味很浓，干净利落、朴质奇崛而又雄逸豪放，具有一种宽博浑朴、恢宏气量又极尽风姿、古朴之气息。这幅作品虽然只有四个字，但于老的书法风格尽现。”
　　“没有想到，皇甫院长还有这种雅好！”诸锐拿起书法作品仔细端详着，诸锐是刚刚招收进南城区法院的六个工作人员之一，这次被皇甫新城调到了交叉执行专项工作小组。
　　“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我们这次咸平之行一定能够满意而归。”柏宇成笑呵呵地说道。
　　话音刚落，皇甫新城手里的电话响了，原来是咸平市中级法院院长赵晓光的电话，电话里赵晓光说，水乡县经济委员会主任盛清怀是他部队的战友，求他打电话说情。
　　“赵院长，你看看，这个案件是你们院报到省高级法院请求交叉执行的。现在又让我们手下留情，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皇甫新城笑着说道，皇甫新城觉得，这个赵晓光也是个坦荡之人，直接说明自己与被执行人的法定代表人的关系，并没有藏着掖着地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是哎，我也是开不了这个口。这样吧，我碍于情面，只是打个电话，你们正常执行，本来案件就是我们咸平市中院的，你们为我们办案，不能让你们为难啊！不过，我有一个建议，我来做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主动把判决的货款本金、诉讼费、执行费履行了，滞纳金就给他们免了，你看怎么样？你也知道，咸平市的经济不能和你们江滨市比，就算支援我们老区建设，怎么样？”
　　“行啊，既然你赵院长亲开尊口了，我只能照办。申请执行人的工作我们来做吧！”皇甫新城知道，执行涉府案件还是要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不到最后时刻，还真不能把国家机关的门给封了，他们以后还要在本地开展工作。至于申请执行人那边，此前也和皇甫新城交过底，他们也知道涉府案件的执行难度，能够把货款本金执行回来，他们就相当满意了。
　　第二天早上，专项执行工作组来到泰华镇政府，镇长刘华仁出面接待了他们。刘华仁说，昨晚和县经济委员会协调好了，货款本金二百四十七点五六万元，诉讼费三万一千四百元，执行费六千元，合计二百五十一点叁万元，由两家各付一半。说着拿出已经办好的银行汇票，交给诸锐。
　　到了县经济委员会，水乡县经济委员会主任盛清怀亲自接待了他们：“不好意思啊，昨天到市里开会，让你们受到了冷遇，我表示歉意啊！”
　　皇甫新城笑了笑：“没有事，这是我们在外面执行案件经常遇到的事情。只要案件能够顺利执行，我们执行人员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一切顺利。水乡县经济委员会也开具了一张面额为一百二十五万元六千伍佰元的银行汇票。
　　至此，一件拖了三年多的执行案件圆满执行完毕。
　　临走时，水乡县经济委员会主任要留皇甫新城一行吃饭，给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皇甫新城摇摇头：“这个礼物真不能收，因为你们的滞纳金没有履行。我们回去还要做申请执行人的工作，收了你们的礼物，我们就说不清了。”
　　不过半个月，另外两件交叉执行案件也圆满执行完毕。其实，涉府案件的执行不是执行不了。而是当地法院碍于情面，不愿下狠招而已。这次由省高级法院指定交叉执行的董胜集团公司一案，在咸平市中级法院执行，而咸平市中级法院院长和水乡县经济委员会主任是战友关系，咸平市中级法院的执行人员当然就投鼠忌器，怎么可能使用比较严厉的强制执行工作手段呢？现在由省高级法院指定外地法院交叉执行，一是有省高级法院这顶大帽子，二是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法院，你再拖着不履行。逼着外地法院真的封了你的门，你难道要找省长给你打招呼吗？真要把外地执行法院搞火了，给你来个拒不执行法院判决、裁定的大帽子，给纪委、监察部门发个函，估计还会影响到政府行政长官的仕途，这又何必呢？

　　早晨刚刚上班，三山人民法庭负责人张科民便来到了皇甫新城办公室，他笑嘻嘻地递上一支烟：“今天来给院长添点麻烦。”
　　皇甫新城接过香烟，对要伸手给他点烟的张科民摆摆手，自己点着了火：“张庭长辛苦了，有什么事？”
　　三山人民法庭虽然已经被批准设立，但办公楼还在建设中，暂时没有受理案件，所以，张科民只是被任命为三山人民法庭负责人，并没有明确其庭长身份。但按照惯例，院里院外的人都称他为庭长。
　　张科民从随手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摞发票：“这是我们法庭这个月的招待费发票，请皇甫院长签个字。”
　　三山人民法庭正在进行办公楼的建造，每个月都有一些招待费用，院里为了规范法庭的财务支出，明确规定：人民法庭的所有费用支出都要从院财务账上走。所以虽然三山人民法庭还没有正式挂牌，但各种财务支出还是纳入到了院财务管理范围。
　　皇甫新城接过发票大概看了一下，都是一些饭店的餐费发票和购买礼物的发票，总额约有一万余元。“这个月怎么有这么多？”
　　三山人民法庭的建设资金都是法庭自筹的，所以秦季章就提出：对于三山人民法庭办公楼建设期间的各项费用支出适当从宽。
　　以前三山人民法庭每个月报销的这方面开支大概也就是三四千元，现在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虽然这钱是他们法庭自筹的，但既然从院里的财务支出走，皇甫新城作为负责财务审批的院
　　领导当然有把关的权力和责任。
　　“这个月支出多了点。主要是办公楼就要封顶了，邀请一些出资赞助单位吃饭，再送点礼品，所以这费用就多了起来。”张科民点点头解释道。
　　皇甫新城知道三山人民法庭即将竣工，也经常要招待一些出资赞助单位。前一段时间，张科民还邀请皇甫新城作为院领导去参加这些招待饭局，皇甫新城以有事不能分身为由回绝了。在皇甫新城看来，现在虽然大环境宽松，但通过在院外拉一百多万元的方式进行法庭建设，还是持保留意见的，而且皇甫新城觉得张科民这个人做事胆子比较大，存在廉政风险。无奈，一把手秦季章院长已经同意了，作为三把手的皇甫新城也就不好公开反对。但在处理三山人民法庭的一些事情，尤其是财务报销这一块，皇甫新城还是比较谨慎的。皇甫新城就曾经提出：三山人民法庭的办公楼建设涉及到方方面面，所以三山人民法庭办公楼建设期间的财务支出是不是请秦季章亲自把关？
　　秦季章则笑着说道：“既然你分管财务这一块，还是由你统筹把关吧，我相信你有这个把控能力。”
　　一把手这么说，皇甫新城也就不好再坚持。但在三山人民法庭的财务报销这一块，便经常提醒张科民。“张庭长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这么短时间就把法庭办公楼建起来了，不容易！”皇甫新城把发票放在一旁，笑嘻嘻地对张科民说。
　　“哪里，还不是院领导，包括你皇甫院长的大力支持。”张科民见皇甫新城表扬自己，嘴里虽然说着谦虚的话，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法庭办公楼建好后，很快就要受理案件了，这以后的工作就更繁重了。不过，凭张庭长的能力，应该没有问题。”皇甫新城递给张科民一支烟，自己也续上一支：“不过，三山法庭的非建设开支还是要控制一下。法庭办公楼建成后，按照惯例是要进行审计的。”皇甫新城说完，拿起那一摞发票很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张科民。
　　张科民点点头：“是，皇甫院长提醒的对，以后还真是要注意这方面开支了。”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三，星期三，一九九四年招收的六名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报到，秦季章按照当初说好的，把六个人都给了执行庭，他们是章后湖，男，二十四岁，诸锐，男，二十七岁，丁萍，女，二十二岁，秦军，男，二十六岁，高文琪，女，二十九岁，夏秋冬，男，三十岁。丁萍的父亲是江滨市中级法院刚刚成立的法警支队的支队长丁原的女儿。
　　诸锐已经被分到了涉府案件交叉执行专项小组，皇甫新城把章后湖、秦军、高文琪分别配给程明、黄义文和柳川军各一人，余下的二人和诸锐则和自己组成了滇南案件专案组，专门负责处理东辉集团公司所诉的滇南省案件的冻结、查封财产的处理。按照皇甫新城的计划，争取在半年内把东辉集团公司的那一批案件查封、冻结、扣押的财产处理完。自己当时给东辉集团公司的承诺自己要把他全部兑现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南发贸易公司被解散后，戚宏晟和李冰一直在办公室，现在戚宏晟被分到了行政审判庭任审判员，李冰则分到刑事审判庭任助理审判员。当时，秦季章提出把戚宏晟和李冰分到执行庭来，皇甫新城笑着摇摇头：“执行庭现在缺少的是精兵强将。”
　　皇甫新城今天一早就被秦季章喊到了办公室，他依旧是笑嘻嘻地发给皇甫新城一支香烟，并亲自为皇甫新城泡了一杯茶：“谢谢李常委帮忙，秦林已经被调到了水利部水利研究中心。”
　　皇甫新城上次受秦季章所托后，回家考虑了半天，依然没有拿定主意是不是和岳父李成说这件事。在李雪萍的一再追问下，皇甫新城才把秦季章相托的事说了。“我还是不想说，怕你父亲为难。你说让一个省委常委为一个年轻人的工作调动打招呼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皇甫新城感到很是郁闷。
　　“你也不要太迂腐，现在这种事多呢！再说秦院长的这个儿子也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说不定你还是为国家发现人才呢！”李雪萍一席话说得皇甫新城似信非信的，张着一张大嘴看着李雪萍。
　　“你就不要和我父亲说了，我来和我母亲说一下，这种事情是小事。”李雪萍看着张着大嘴的丈夫，掩嘴笑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件让皇甫新城千难万难的事就这样被李雪萍给轻轻松松地办了。皇甫新城从心里感谢这个体贴自己的贤惠妻子。
　　正当皇甫新城在秦季章办公室里谈着执行庭的工作时，院办公室的秦怡来到院长室喊皇甫新城接电话。皇甫新城拿起电话一听，是章后湖在话筒里大声地说着话：“皇甫院长，我是章后湖。现在和黄义文审判员一起在丹城市华亭县华宝乡信用社执行案件，这里只有我和黄义文两人，我们俩现在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围攻，请你派人来。”
　　“请把你的地址再说一遍。”皇甫新城一边说一边拿出纸来做着记录。放下电话，皇甫新城赶紧回到秦季章院长的办公室，把黄义文两人在外地执行被围攻的消息告诉了秦季章。
　　“我知道了，我马上向省高级法院做汇报，你立即组织人手准备去解救。”秦季章说完立即拿起抽屉里的电话簿，找到省高级法院执行庭庭长的电话后，向省高级法院执行庭庭长柳传雄做了汇报。
　　这边皇甫新城立即召集了院法警大队的全体法警以及办公室的几个工作人员，看看已经有十人了，皇甫新城决定立即出发。
　　丹城市华亭县华宝乡与江滨市的东城区接壤，是一个山区乡。距离南城区大约有四十公里。魏金芳驾驶汽车开了大约有一个小时才赶到了华宝乡政府门口，正要向路人打听华宝信用社，魏金芳已经看见了前面围着一大片人：“就在那里，狗日的，竟然敢打老子法院的人。看我不揍死你。”魏金芳说着带有侉子口音的话惹得车上人都笑了起来。
　　“金芳等会儿要冷静，秦院长已经和省高级法院执行庭的领导联系了，估计华亭县法院的同志就要到了。”皇甫新城怕魏金芳一时激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反而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皇甫院长你放心，俺这是说说大话出出气呢?”魏金芳依旧是一口侉子腔调，让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当魏金芳开着汽车到达人群围观的地点时，从另一个方向也开来了一辆警车。
　　这里是华亭信用社的门前广场，皇甫新城下车后立即往人群里钻，他还不知道黄义文他们两人怎么样了呢？走进人群，只见黄义文左手拿着一根木棍，右手拿着一张木椅，正在和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在对峙。当黄义文看见皇甫新城时口中嚷着：“我们的人来了，让你妨碍我们执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黄义文一个低身窜上前去，让过中年男子手里的木棍就把男子扑倒在地，然后掏出手铐就把男子铐住了。
　　和中年男子一伙的几个人见状就要往上涌，被皇甫新城一声断喝：“不准动！我们是江滨市南城区法院的工作人员，我们是在依法执行公务，谁如果再动手围攻我们的执行人员就是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将要承担法律责任。”
　　那几个欲动手的男子听到这一声断喝，一时犹豫了起来。魏金芳等几个同皇甫新城一同来的南城区法院的同志立即站到黄义文的身前，魏金芳则帮助黄义文控制住了被铐住的人。
　　皇甫新城见现场局面已经被控制，便迎向从外围走进来的几个人：“你们是华亭县法院的同志吧？我是江滨市南城区法院执行庭的皇甫新城。”
　　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来握住皇甫新城的手：“我们是华亭县法院的，得到省高级法院的指令赶来配合你们工作的，我是赵宏伟。”
　　站在赵宏伟旁边的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男同志说道：“赵院长是我们法院分管执行工作的副院长。”
　　皇甫新城笑着点点头：“天下法院是一家，谢谢华亭县法院的同志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你们来得很及时。”
　　这时魏金芳走到了皇甫新城的身边：“皇甫院长，现场已经得到控制。”
　　赵宏伟听到魏金芳的话连忙问道：“皇甫院长也是分管执行工作的吧？”
　　“是的，我还兼着执行庭庭长。这执行工作不好做啊！”皇甫新城苦笑着说着。“赵院长，我们去哪边碰碰情况？ ”说完皇甫新城用手指指黄义文他们那边。
　　“走，我们去看看。”两人说着便快步来到被南城区法院工作人员护住的黄义文身边。
　　皇甫新城见黄义文一只手抓住了被铐住的那个人，另一只手还在握着木棍。被铐住的那个人的三个同伙已经被南城区法院法警大队的法警围住。
　　此时的黄义文头上的大盖帽已是歪戴着，上身制服上的纽扣已经不见了踪影，左手的衣袖也已经被撕开，但黄义文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与黄义文一同执行案件的章后湖正紧张地站在黄义文的旁边，脸上好像有一块受了伤正在流着鲜血。看来这场冲突还真不小。
　　皇甫新城回头看了华亭法院的赵宏伟院长：“赵院长，你看我们是不是到信用社的大厅里去？ ”
　　“行，我们一同去。”赵宏伟点点头。
　　皇甫新城转身对已经不多的围观者说道：“我们法院正在依法处理，请你们不要围观了。”
　　魏金芳和南城区法院的同志把被铐住的人和另三个也一起押到了信用社大厅。在几张摆开的长条椅子上，皇甫新城和赵宏伟坐在了一起，皇甫新城掏出了香烟递给魏金芳：“给会抽烟的弟兄们发一下。”
　　见大家都各就其位，皇甫新城用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赵宏伟对黄义文说道：“黄审，这是华亭县法院的赵院长。你把情况向赵院长汇报一下吧。”
　　黄义文走上前来，对着赵宏伟和皇甫新城说道：“赵院长，皇甫院长，我们今天是来执行一件加工承揽合同纠纷案件的，原告是江滨市南城区的刘家铁匠铺，被告是周寒风，就是这个人。”黄义文用手指着被手铐铐住的那个男子。
　　“这个案件是我们法院民事审判庭审理的，判决书上判决被告周寒风给付原告刘家铁匠铺加工费三千四百元，并承担诉讼费二百五十元。案件于一九九三年九月立案执行后，我们依法向周寒风送达了执行通知书，并要求周寒风立即履行义务。但周寒风却逃避执行，我们用传票传唤，他也拒不到法院。所以这起案件就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执行完毕。上个星期，刘家铁匠铺向我们提供了周寒风在华亭县华宝乡信用社有存款的信息。我们今天一大早就赶到华亭乡信用社，经查询，周寒风在华宝乡信用社确有一笔八千元的存款。但是在我们办理相关提取存款手续时，华宝乡信用社主任周寒雷却给周寒风通风报信，周寒风带着这三个人阻止我们提取他的存款，并和我们发生了冲突。在冲突中，他们四人围攻我和章后湖，我和章后湖都受了伤。”黄义文说完把自己右腿的裤脚撩开，腿上有一处正淌着血，红肿了一大块。